“黃梨江,納命來!”刺客又至,揮刀砍下。
黃梨江將帶緣用力往一旁推開,手中握住御賜令牌,她大聲呼喊:“開門!東宮少傅黃梨江借兵求助!”
衛(wèi)士慢了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認(rèn)出狼狽散發(fā)的東宮少傅,以及追在她后頭的一名蒙面匪徒,才要拔劍救人,但仍然慢了一步。
匪徒追上,一腳踩住黃梨江背后,眼看利刃就要砍下。
兵部大門忽被撞開,一根長矛往外疾射,穿胸而過時,發(fā)出骨肉碎裂聲,匪徒當(dāng)場變成人肉串。
秦?zé)o量大手拉起跌在地上的黃梨江,長劍同時出鞘,一劍砍下匪徒腦袋,鮮血大量噴出,一顆人頭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黃梨江被這血腥的景象嚇住。秦?zé)o量滿袖鮮血,回頭關(guān)切地看著她。
“你有沒有事?”
聽到街上的騷亂,隨后趕至的句徹見黃梨江還活著,松了口氣,隨即撿起地上那顆人頭,扯開蒙面的布巾,詫異道:
“這不是京兆府地牢里的死刑囚犯么?
黃梨江勉強(qiáng)壓下驚恐,強(qiáng)自冷靜地說:“我想應(yīng)該不會有人說,他是自已逃獄出來的吧!
句徹將那顆頭丟給下屬,隨即走到她身邊!安荒茉龠@么下去了!
黃梨江抿唇頷首!熬浯笕,麻煩 你護(hù)我走一趟宮城!庇謱Ь壍溃骸皫Ь,你先回東宮!
跟著句徹離開前,她臨時又想到一件事,趕緊回過頭。“呃,秦大人,今日多虧你仗義相助,多謝。”她拱手道謝。
秦?zé)o量是今日第二個傻住的人。
他剛剛救了他最討厭的人,可是為什么當(dāng)他向他道謝時,他心里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暢快?難道,他果真……愛上這個男人了?
他眼皮抖了一下。
稍沒留神,眼角立即挨了一記飽拳。
踉蹌退后一步,真夜眨了眨疼痛的眼皮道:“啊,有進(jìn)步了,遙影,這記拳比先前有力道多了!
“嘖,”遙影啐了聲!跋乱换啬阍俜稚,我就會打爛你的鼻子。”
“那可不行!闭嬉箶科鸩唤(jīng)心的表情!拔疫想留著一張完整的臉去追美姑娘哩!”
不要擔(dān)心了,真夜告訴自已,他的小梨子不是泛泛之輩,一定有能力度過難關(guān)。眼前,他得專心做好自已該做的事,才能如期回去見她。
“聽說京城里沒有良家千金肯嫁給你,”遙影幸災(zāi)樂禍地冷笑!疤锰锰訁s如此沒有身價,看來也不比我這守陵人好到哪里去!”
兩人拳腳相向,已是第十日。
這對兄弟非得把對方打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為止。但至今還沒人肯認(rèn)輸。
真夜扭了扭擦破皮的拳頭,咧嘴道:“有嘴笑我,也不想想自已被封到這個好山好水的雒地,每年貢賦之多,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不知道及時行樂,只想著自已有多么可悲,換作是我,老早逍遙自在快活過日子了。依我看來,遙影你也沒有多聰明!
“你不用得意,我沒有那么可悲,在你還沒坐上王座以前,我一定有辦法找機(jī)會取代你!崩p斗中,體力逐漸耗盡,驕傲之心卻反而被重新激起的遙影不服輸?shù)氐馈?br />
已經(jīng)忘記當(dāng)時怎么會想跟真夜來個同歸于盡,甚至是結(jié)束自已的性命了。眼前他只想徹底把真夜打倒在地,讓他再也得意不起來。
“取代我?”真夜大笑!澳阋趺慈〈?在朝廷眼中,你假傳死訊,早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你若有本事,有膽量,就替我找一條生路,我保證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還會站在你背后,當(dāng)一根最可怕的芒刺!彼а狼旋X說出口。
殊不知真夜就等他這句話。這代表,遙影至少愿意再活上二十年。
終于明白,何以當(dāng)今君王要將他兄弟中最句威脅的路王叔擺在身邊看著了。
未來,他有幾個兄弟,背后就會有幾根芒刺。
遙影不過是第一根,將來還有得痛。
既然是一輩子要背負(fù)的,除了狠下心以外,沒有別的方法了。
扔出懷藏在腰間的匕首,真夜垂眸,沉聲道:“那么,你就把匕首撿起來吧!”
茶靡花,開了。
黃梨江撇開短暫投向墻邊的茶靡花的視線,矮身鉆進(jìn)馬車?yán)铩?br />
一只手揪住她衣袖,帶緣哭喪著臉問:“大人,你去哪里?”
“不要叫我大人”黃梨江冷然道:“我辭官了。”說著,扯回衣袖,讓馬車起行,離開東宮,再也不回頭。
帶緣不信,還緊跟在車旁,大聲追問:“大人、大人!你別走!你走了,殿下怎么辦?”
車中人不發(fā)一語。只見沿途路人皆看見東宮的侍從緊追在馬車旁邊,哀求黃梨江繼續(xù)留任東宮少傅,但黃梨江始終不回應(yīng)。
馬車很快將東宮侍從遠(yuǎn)拋在后頭,黃梨江去意堅定,毫不留戀。
黃梨江辭官,耳語四起。
中途,在御街上,兩車短暫交會,另一車?yán)镒凡渴汤赡剧A,只見兩人于馬車交會時,短暫隔窗交談,那木瑛華道:“本以為你是道清流,沒想到竟然是貪生怕死之徒!
黃梨江哼笑一聲。“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若連命都沒了,還談什么清流,濁流。木大人,再會了!”
“黃梨江辭官了?”
同樣的一句話,在三省六部、在后宮、在百官家中、在市井隱僻處、在天朝隆佑二十年春末,像晚開的茶靡花一般,悄悄地吐露微妙的資訊。
在此同時,春末夏初的后宮里,天朝三公主抗旨拒婚,已絕食三天。
白衣公子負(fù)手站在云水鄉(xiāng)一僻靜小樓窗前,俯瞰著流經(jīng)閣樓下方的清澈流水。
天光云影倒映在流水中,與秀麗人影交織成風(fēng)景。
未久,水中那俏生生的倒影旁多出了一個高達(dá)的男子身影。
白衣公子笑看著如鏡般的水面道:“回來啦。”
那男子雙臂環(huán)住白衣公子纖細(xì)的腰身,將她整個人圈入懷里,下顎抵著她柔軟發(fā)頂,與她一同望著如鏡水面上終于成雙的麗影,視線纏綿。
“嗯,回來了。你還好么?”一回京,還沒入城就聽說她已辭官,想來他遠(yuǎn)赴外地的兩個月期間,情勢不知為何突轉(zhuǎn)兇險,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原以為,在雒地會比京城難為,卻不料她幾乎九死一生。
黃梨江回轉(zhuǎn)過身,仔細(xì)打量著真夜,似想看清楚他是否一切無恙。
兩人對視良久,在彼此身上都看到了一些滄桑,但心意卻是更加明確。
伸手憐惜地摸了摸他臉,發(fā)現(xiàn)他眼中多了一份堅定,她笑了笑,道:“辛苦你了!币谑肿阌H情于成王之路上找到一條折衷之道,并不容易。
“你也是!彼浪陂W躲刺客追殺時,受了內(nèi)傷,很想解開她衣襟檢視,但這里不是合適的地方,只能以手由外而內(nèi),疼惜地探索。
明白這是無法逃避的處境,他們只能在險像環(huán)生的眼下,齊心闖出一條路來。不敢要求她陪他同生共死,假使她不愿返回東宮,他會尊重她的決定。
“過幾日,你到我家來吧!彼f。
他微微一笑,點頭!耙苍撊ヌ嵊H了!蓖耆珱]有要她涉險的意思。
黃梨江忍不住笑出聲。“當(dāng)你的臣,與當(dāng)你的妻,不知道哪個身份比較危險?”
可能同樣危險吧!但他已經(jīng)回來,也打算正式宣戰(zhàn),不會放任兄弟們前仆后繼地做出傻事,更遑論讓人來傷她一根寒毛。
“如果你不想繼續(xù)漟這趟渾水,我們就當(dāng)一對愚夫愚婦——”
“不準(zhǔn)有這想法!睋P起一抹不認(rèn)輸?shù)男σ,她道:“既然我已決心成為你的妻子,也將拿下朝廷首輔大臣的位置,就不會打退堂鼓,幫個忙,太子殿下,過幾日,你到我家來,求求我吧。”
唯有真夜求之又求,她才有路回東宮去啊。
假籍辭官來閃避殺意,不過是一時權(quán)宜往后路還長得很,得先為之后的棋局布好棋路,局勢才走得下去。
她雖已辭官,可君王尚未準(zhǔn)許。
目前她賦閑在家,無官一身輕,她卻等不及要再重返朝堂。這一回,她會做好萬全準(zhǔn)備,不會再被逼著失守成池,唱空城計了。
明白她的用意,真夜憐惜地道:“我得準(zhǔn)備一副算盤么?”跪在上面求情,可能比較有說服力。
“算盤就不用了。”她笑道:“準(zhǔn)備把人大轎來迎我回去就行!睂W(xué)習(xí)周公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發(fā),禮賢下士,那才夠誠意。
“不過是個少傅,就要抬八人大轎,那就等我迎娶我心愛妻子時,該準(zhǔn)備幾人大轎呢?”
黃梨江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半響,她抬起頭,看著他包容的笑眸,定定笑答:“有你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