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門縫中光影微微閃動,仿似有人從門外走過,她沒起身,只是靜靜地注視影子離去,好一會才閉上眼。
她把腦袋放空,什么都不多想,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聽見祝涓起身到屋后準(zhǔn)備早膳。她應(yīng)該幫忙,可是她就是不想動。
直到祝涓弄好了早膳跑來叫她起床,她才勉強地爬起身。
“姊,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祝涓坐在床畔替她順著發(fā)。
“沒事!彼銥槠潆y地揚起笑。
“那天你說藥不夠,把祛寒的湯藥都給了袁大哥喝,后來去藥鋪抓藥,可我好像沒瞧見你熬藥喝,該不會是染上風(fēng)寒了吧?”祝涓做慣家事,滿是細繭的小手覆上她的額,眸底眉梢是說不盡的擔(dān)憂。
祝湘注視她良久才拉下她的手。“我沒事,我自個兒是大夫,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子狀況,你別擔(dān)心!
瞧她,失落個什么,她還有祝涓這個妹妹得照料。能與袁窮奇相逢是件極好的事,可以解開她心底的結(jié),可以讓她好好地道歉,而他的離開是必然,再多留就怕禍延祝涓,那可不好。
她必須代替祝父好好地保護祝涓,非要給她一個完美的歸宿不可,絕不能讓祝涓重犯她當(dāng)年的錯。
“真的?”
“當(dāng)然!弊O嫫鹕砩晕⑹嵯,把長發(fā)抓成三股綁成辮,系上一條藍色絲帶,便拉起祝涓!白甙,咱們?nèi)ビ蒙,今兒個還有很多事要忙!
“對了,姊,袁大哥他們好奇怪,到現(xiàn)在都還沒起身呢!
祝湘想了下,輕聲道:“他們大概已經(jīng)離開了!
“離開?去哪?!他們有跟姊說嗎?怎么沒跟我說?”
“他們本來就是在這里養(yǎng)傷的,傷好了不走,還留下來做什么?”祝湘淡聲反問,不讓她看出她內(nèi)心的動搖。
祝涓欲言又止,最終只能垂下小臉!拔叶歼沒跟齊大哥和好他就走,是不是在氣我?”
她無心跟他吵架,但昨晚的他真得很不可理喻,跟平常的他大相徑庭,也不知道在氣些什么,對她口氣很壞。
“不是的,他只是養(yǎng)好了傷離開而已!
“可是我們昨天吵架了,都沒有好好地說上話他就走了……我想要謝謝他幫了我那么多,至少也跟他說聲路上小心,但他都沒跟我說一聲!弊d副馄鹱,心里極為介懷。
祝湘聽著,也不禁暗惱自己怎么沒跟袁窮奇好生說上一句,要他路上小心,要他記得上藥……現(xiàn)在回想,只是更添惆悵。
“走吧,咱們今兒個就回鎮(zhèn)上,往后你也就不需要再兩邊奔波了。”
祝涓沒吭聲,垂著小臉任由她拉著,昨日哭腫的水眸盈滿淚水。
這天過后,兩人回到了原本的生活,祝涓在鋪子里忙著,做糕餅時偶爾會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祝湘偶爾也到鋪子里幫忙,確定關(guān)逢春沒上門糾纏,才繼續(xù)到各村落搖鈴行醫(yī),只是遇著大小風(fēng)村熟識的村民,總會問上一句袁窮奇的去處。
祝湘笑得勉強,離開時滿身疲憊,不禁想,已離開五天,仿佛走到哪都可見他的身影,到處都有人在詢問關(guān)于他的消息……到底要過多久,村民才會把他忘了,而她的心才能恢復(fù)平靜?
忖著,拖著虛乏的腳步回杏花鎮(zhèn),然而都還沒回到鎮(zhèn)上,有人急急忙忙地朝她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遠遠就大聲喊著,“祝大夫,不好了,祝涓被衙役給押進縣衙了!”
祝湘楞了下,認出來者是隔壁的王大娘,忙問:“發(fā)生什么事了,祝涓怎么會被衙役給押進縣衙?”
“就說有人吃了祝涓做的糕餅死了,對方報了官,衙役就來押人了!
“怎么可能?”祝湘一臉難以置信,忖了下,追問著,“對方是誰?”
“關(guān)家秀才!
“他?死的人到底是誰?”
“說是他家里的丫鬟,名喚琉璃!
祝湘怔了下,只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聽過,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祝大夫,別再想了,還是先到縣衙一趟吧,咱們找你已經(jīng)找了大半天了,祝涓在正午時就已經(jīng)被押進縣衙了呀!
祝湘一聽,心底發(fā)起惡寒。
正午……眼前都已經(jīng)接近掌燈時分,祝涓被押進縣衙要是出了事……思及此,她再也無法冷靜,撩起裙擺朝縣衙方向跑去。
祝湘一到縣衙,直接在縣衙外擊鼓。
鼓聲一響,便見一名衙役從里頭走來,面無表情地問:“擊鼓有何事?”
“衙役大哥,我妹妹名喚祝涓被帶來縣衙,我能否見她?”祝湘急聲問著。
“這事得問過大人,你跟我進來吧!
“多謝。”
進了縣衙大門,走過穿堂便是公堂。祝湘跟著衙役進了公堂,等了一會才見縣令從公堂旁的通廊走來,等他坐在案后,她隨即雙膝跪下。
“堂下何人?”廣源縣縣令孔進才神色不耐地問著。
“民女祝湘,想求大人讓民女得以見舍妹祝涓一面!
“祝涓?”孔進才想了下!安痪褪墙駜簜鬧出人命的那家糕餅鋪子老板?”
“正是!
“她已經(jīng)被本官押進牢里,禁見!
祝湘急急抬臉!按笕耍衽皇窍胫赖降装l(fā)生何事,舍妹所做的糕餅豈可能吃出人命?”
“大膽!你這是在藐視本官?”驚堂木一拍,公堂兩旁衙役敲棍聲震響。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想知道來龍去脈,還請大人通融!
“本官告訴你,關(guān)家秀才一早到糕餅鋪子買了糕餅回去家中,給了死者一塊,吃后沒多久,死者就突然口嘔鮮血而死,那尸體還擱在后頭的殮房,仵作驗過尸,確定死者確實是因中毒而死,你還想替令妹狡辯?”
“可是大人可知道關(guān)家秀才買了幾塊糕餅,買的是哪種糕餅,又有幾個人食用?”祝湘聽個詳實后,立刻道出疑點。
關(guān)逢春打從祝涓弄了新糕點后就常到鋪子里,可偏偏只要她待在鋪子里他就沒出現(xiàn),她一走他便來……這事怎么想都不對勁。
她本想抓著機會跟祝涓好生說說,可這幾日因為袁窮奇和齊昱嘉離去,教她提不起勁,豈料眼前就出了事。
孔進才聽她這么一說,楞了下隨即又道:“那塊未食完的糕餅里也確實驗出有毒,這事是錯不了。”
“可是大人,舍妹一天做那么多糕餅,要說下毒也不可能只弄在一塊里,大人可知道關(guān)家人是否還有其他人食用?”
孔進才聞言,不禁微瞇起眼!斑@事本官還會再查,查個明白后就會開堂問審,你先回去!
“大人,真不能讓民女見舍妹一面?”
“不能!
祝湘想了下,毫不猶豫地道:“大人,雖說舍妹經(jīng)營那家糕餅鋪子,可事實上民女才是糕餅鋪子的老板,如果大人真要押人,就請押民女吧!
孔進才瞪著她半晌,捻著長須想了下!耙渤,來人啊,把她押進大牢,讓祝涓回去。”
“多謝大人!
祝湘立刻起身,跟著衙役踏出公堂朝牢房而去。
牢房就位在縣衙的西北角上,是石造的地牢,底下晦暗無光,只有兩盞微弱的油燈擱在入口,而地牢里氣味腐臭難聞,迎面而來的是股冰寒的冷,教她不禁瑟縮著頸項,可一想起祝涓從正午就被押進牢里,不禁加快腳步。
衙役停在一間牢房前,開了鎖,喊著,“祝涓,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
聽見祝涓喜出望外的聲音,祝湘不由得走到牢房邊,喊著,“祝涓!
“姊!”祝涓待牢房門一開,立刻鉆了出來,一把抱住祝湘。“姊,嚇?biāo)牢伊,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衙役一來就要逮人!?br />
“不哭,沒事了!弊O姘矒嶂,抬眼見衙役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不禁小聲對祝涓說:“你待會先回家,乖乖地待在家里,哪里也別去,知道嗎?”
“姊,那你呢?”祝涓聽出不對勁,不禁緊揪著她的手。
“我……”
“祝湘,還不快進去?!”
“這位大哥,讓我跟我妹妹說兩句話,很快的!
“姊,你為什么要進去?不是要放我走了嗎?”祝涓聽著,急得淚水直流。
“祝涓,我問你,今日關(guān)逢春可有到鋪子里買糕餅?”她問得又快又急,就怕衙役趕人。
“有,春哥哥一早就來,買了五塊糕餅!
“都是一樣的糕餅?”
“嗯,都是桂花涼糕。”
“你可有試吃?”
“有,在鋪子時,我還請春哥哥吃一塊,他直說好吃所以包了五塊!
祝湘輕點著頭,輕撫著她的頰!皼]事了,待會就聽話待在家里,他日大人開堂就能還咱們清白!痹捠沁@么說,可她心里卻是一點底都沒有。
關(guān)家有個秀才身分,在縣令面前說話有十足分量,只是她真的想不通,關(guān)逢春為什么要這么做,就算是要栽贓祝涓,讓她往后不得再親近他,甚至拿婚約逼他,也沒必要拿一條丫鬟性命當(dāng)賭注。
“可是為什么姊要待在這里?這里很冷,氣味又難聞,姊,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祝涓害怕得沒了主意,只能緊緊抓著她。
“祝涓,別怕,咱們沒做的事就是沒做,大人會還咱們公道。”
“可是……”
“好了,趕快進去!”衙役不耐地將祝湘一把拽進牢房里,見祝涓還抓著她的手,沉聲喝道:“你是打算一道進去?”
“祝涓,回去!”她要是不肯走,那么她代替她又有什么意義?
“姊……”祝涓哭成淚人兒,硬是被衙役給拉走。
祝涓的哭聲揪得祝湘心發(fā)疼,她摩挲著雙臂在角落里坐下。
她也很慌很怕,但是她是姊姊,她總得要想法子解決這事,趁這當(dāng)頭將來龍去脈想過一遍,揣度關(guān)逢春的心思,她才有機會替自己討公道。
但……這世間還有公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