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坐在柜臺前的高腳椅上整理單據(jù)，突然開口：「昨天向暖買了那輛Freeda回去不知道騎得如何？」
直呼其名的熟稔讓夏繁波略微皺眉，他沒動，視線仍緊盯著螢?zāi)唬皇遣恢每煞竦剌p應(yīng)了聲，像是沒認真將他的話聽進耳里。
瞄他一眼，小葉又繼續(x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看到這種女孩子了，漂亮又不高傲，文靜又不失親切，柔柔弱弱的讓人很想保護她，夏哥，你覺得咧？」
都直接點名問了，夏哥沒辦法再不回答了吧？小葉暗暗地哼笑。昨天向暖離開后客人不斷進來，他們忙到?jīng)]時間閑聊，拖到今天才逼問，他已經(jīng)很夠意思了。
「你說誰？你朋友？」夏繁波抬頭，裝傻裝得很徹底。
「我才想問是不是你的朋友呢！」小葉嗤笑，干脆直接把話挑明。「你干么不賣她車？她不啰嗦，還懂得虛心求教，這種客人不是你的最愛嗎？結(jié)果你對她的態(tài)度簡直像她欠了你八百萬沒還似的�！�
知道瞞不過他，夏繁波靠向椅背，雙手交疊頸后，唇畔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是欠了債沒錯，人情債�！怪徊贿^債主是他，而他一點也不想討回。
「你欠她人情債還那么兇？」小葉輕嘖了聲。
夏繁波擰眉瞪向他。他有遜到需要向人求助的地步嗎？就算有，他也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混蛋。
「前天我去勘察路線時幫了她一點忙，我連名字都沒留，沒想到她竟然能找到這里�！顾唵握f明狀況。
小葉總算懂了，以為萍水相逢的人卻突然找上門來，難怪夏哥會起了防心。
「向暖不像是心機深沉的人，不可能單憑這樣就能找到你，而且她還是吳先生帶來的，我想這真的是巧合�！顾滩蛔兔φf話。
「巧合只會引來更多的麻煩，所以我不想賣她車�！瓜姆辈ǖ鼗氐馈�
巧合又如何？他看得到她眼中隱含的情愫，他很清楚，只要他稍微和顏悅色，都足以讓她懷抱滿滿的希望。既然不可能發(fā)展下去，倒不如一開始就粉碎她所有的幻想，簡單省事。
「可是你對處理這種狀況不是很駕輕就熟了嗎？你昨天對向暖真的太兇了。」小葉不甚認同地說道。
夏哥被女客糾纏的經(jīng)驗豐富，只要一察覺情況不對，就會立刻和對方保持距離，手段之高超，完全不會傷了和氣，結(jié)果他昨天采用的方法卻比當(dāng)面拒絕還拙劣。
想到她昨天受傷的表情，夏繁波緊繃下顎：心情又開始煩躁了起來。
沒錯，方法很多，他卻不曉得該怎么對她。
她不像那些信心滿滿的成熟女子，大肆張揚自己的性感及魅力來吸引他的注意，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帶著羞怯傾心的笑，像只無害的小白兔全心信賴地看著主人。
要他怎么和她虛與委蛇？要他怎么和她顧左右而言他？光被她用那種眼神盯著，就是一種凌遲，只要稍一失防，就會緩緩地、難以察覺地將他的自制與理智逐漸摧毀。
「就是要兇她才不會再找上門。」明明心里有一絲懊悔，夏繁波仍態(tài)度強硬地回道。
把他的失常全看在眼里，小葉突然語出驚人�！肝疫�寧可她會再找上門呢，向暖這女孩很不錯，你可以試著和她交往看看�！�
「你瘋啦？」夏繁波一怔，立刻駁斥回去�！腹饪赐獗砭椭浪臀覀兪遣煌澜绲娜�，她出入都有司機、名車接送，連買個車也要有人跟在旁邊呵護，你以為我真會對這種公主感興趣？」
他沒發(fā)現(xiàn)他反駁的速度太快，反而顯得欲蓋彌彰，那急切的口吻仿佛只要他稍一遲疑，這個提議就有可能成真。
厚厚，被他抓到了吧。小葉暗笑。夏哥雖然不是什么商業(yè)鉅子，好歹也是個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自信優(yōu)越的他向來就沒將身分地位這種虛名放在眼里。這一聽就知道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嘛！
「那又怎樣？又不是每個公主都很討人厭的�！惯�好他特地留了一手讓向暖有機會再到店里來，真期待這兩人會擦出什么火花。
夏繁波蹙眉。小葉是怎么了？干么拚命說那女人的好話？他正想問個清楚，推門而進的客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夏老板，救命啊，我的前變怎么都調(diào)不好，一直卡到鏈條！」扛著單車的客人急得都快哭了。
「我來看看。」夏繁波立刻上前檢查。
調(diào)整很費心神，加上他同時必須安撫客人的情緒和回答客人突如其來的問題，所以他的注意力完全專注在這上頭。
弄了近一個小時，總算修好了。
「夏老板謝啦！」客人歡天喜地騎著單車走了。
微笑送走客人，夏繁波一回頭，看到坐在柜臺前的紀(jì)向暖，原本朗笑的表情瞬間蒙上冷凜的寒霜。
他知道剛才有客人來，但他忙著修車，所以完全交由小葉去招呼，他沒想到竟然是她。
看到他頃刻轉(zhuǎn)換的態(tài)度，紀(jì)向暖像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她輕咬下唇，難過得好想哭。
她昨晚一直在說服自己，或許他本來就是這種冷僻個性的人，那時會出手幫她只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她不該懷抱太大的期望，免得失望越大。
她知道這樣像在詆毀他，但她不得不如此，因為她必須先做好心理建設(shè)，不然她怕，怕每見一次面，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更薄弱一分。
結(jié)果她卻看到讓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他剛剛好有耐心，不管那人問什么，他都二回答，還會微笑給予安撫，讓她更加確定他就是幫她修車的人。那凡事掌控在手的沉穩(wěn)，那不見猶豫的果決氣勢，就像那時他讓她定下心的感覺一樣。
楊叔一直夸這年輕人好，聽得她的心微微扯痛。因為她清楚明白他的冷漠只針對她，他的煩躁只因她而起。為什么？她不也是客人嗎？為什么不能對她一視同仁？難道接受過他的幫助后，就沒資格再看到他的笑容了嗎？
這未免也太明顯了吧？小葉暗嘆一口氣，幫忙緩和氣氛�！赶蚺行┡鋫錄]買，我建議她來補購�！顾噶酥腹衽_上堆疊的商品。
「結(jié)帳了嗎？」夏繁波面無表情地問。
紀(jì)向暖置在膝上的手變得冰冷，她只能緊緊地抓住裙擺，強抑著激動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坐在這兒，他那句話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她真的那么討人厭嗎？他連好言好語跟她說句話都做不到？
「夏哥！」小葉低喊。他沒看到向暖的表情已經(jīng)不太對勁了嗎？
「向暖小姐，真的是他！」一聲大喊打破了僵局。
楊叔興沖沖地從外奔進，手上還揚著一張紙。他在外頭等得無聊到處亂晃，結(jié)果看到外頭公告欄上的活動行程，立刻沖進來跟向暖小姐報告。
「我們前天去的地方，就是這紙上寫的地方……」說到一半，他頓時沒了聲息，愣站原地，因為夏繁波正冷冷地瞪著他。
老楊心一凜，愣站在原地。怪了，剛剛這男人不是還跟客人有說有笑的嗎？怎么變臉變得那么快？
知道已經(jīng)無法再隱瞞，夏繁波抽過那張行程表，轉(zhuǎn)身直視紀(jì)向暖，視線又冰又冷。
「沒錯，是我。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這樣滿意了嗎？」
「我……我只是想道謝而已……」紀(jì)向暖囁嚅地開口，他冷漠的態(tài)度讓她很受陽。
「OK，我收到了。」夏繁波輕揚唇角，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溉绻麊诬囍皇且环N工具，不用勉強買，我會派人去把車收回來，全額退費�！�
紀(jì)向暖不敢相信他竟然說得出這種話。原來他在心里是這樣看她的？覺得她意有所圖？覺得她居心叵測？
「我是真的想騎單車！」她只不過是剛好來到他的店而已，需要將她想得這么不堪嗎？
「我不這么認為，我甚至懷疑你是否真的會騎單車�！瓜姆辈ǖ幕卮鹱C實了她的猜測。
不斷累積的難過已到了臨界點，那些指責(zé)等于是將她最后的自持震碎，紀(jì)向暖試著深呼吸，卻制止不了狂鼓的心跳，傷心逐漸轉(zhuǎn)變成另一種洶涌的情緒。
醫(yī)生總是叮嚀她要保持心平氣和，維持平靜的心情來保護自己已變成她的本能反應(yīng)，她不動怒、不哭泣、不去強求，而幸福淡泊的日子也讓她鮮少破戒。
但現(xiàn)在她根本控制不了，他真的讓她好生氣！
「我會騎，而且還騎得很好�！闺m然八歲以后她就沒再騎過單車，但她相信那只要學(xué)會就忘不掉。
「是嗎？」他挑眉低笑，擺明了不信。
「當(dāng)然，而且我還要參加你們的活動！」氣他的輕蔑，突如其來的沖動讓她脫口而出。
「別鬧了。」夏繁波倏地沉下臉，看向她的眼神只余冷厲，連譏誚的笑意都斂得不留痕跡。「這段路連小葉他們都不一定騎得上去，你去只會增加麻煩。」
「但那是下個月才要約騎的路線吧？」小葉覺得該是他開口的時候了�！高@禮拜的行程還滿適合新手挑戰(zhàn)的�！�
他從柜臺底下拿出活動說明交給紀(jì)向暖，微笑給她鼓勵。
夏繁波臉色乍變，下顎繃得死緊。「已經(jīng)額滿了！」
「我早上剛接到一通取消報名的電話�！剐∪~立刻拆了他的臺。
「她騎不上去的！」夏繁波生氣地挑明，額上的青筋隱隱抽動。小葉到底在搞什么鬼？對她有好感也不是這種討好法！「她會拖累所有車友的速度，把整個活動毀掉，我不能讓她參加�！�
「我可以�！辜词褂行┬奶�，不愿在他面前示弱的紀(jì)向暖沒有表現(xiàn)出來�！肝医^對不會造成你們的麻煩�！�
她的身體雖然比人家差，但適合新手騎的路線應(yīng)該不會難到哪里去吧？而且離禮拜日還有四天，她可以好好地鍛煉，她要證明自己不像他說的那么沒用。
她的堅持和小葉的窩里反都讓夏繁波氣得火冒三丈，要是再待在這兒，他可能會克制不了將她扔出去的欲望。
堅持要騎是不是？就讓她親自去嘗嘗苦頭，看誰才是正確的！
「好�！购陧蚺舛晕⒉[起，夏繁波冷冷地提醒�！赣涀∧氵@句話，如果你到時候出了什么狀況，別妄想我會停下來等你�！�
惡狠狠地撂下話后，他走向后頭，不一會兒，就看到騎著單車的他從店前快速掠過。
紀(jì)向暖和老楊都認出他騎的就是前天那輛車，但此時，那已經(jīng)不是重點了。
「這夏老板……脾氣很不好��！」楊叔咋舌。對向暖小姐這么討人喜歡的女孩居然還兇得起來？虧他剛剛還覺得這小子不錯哩！
小葉聞言，一臉忍笑的古怪表情。托向暖的福，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夏哥可以和火爆浪子扯得上邊。認識夏哥近十年，他看過他真正動怒的次數(shù)實在是屈指可數(shù)。
夏繁波一離開，紀(jì)向暖就后悔了。滿滿的自信在憤怒褪去之后，只剩下懊惱及自責(zé)。想到剛才自己所說的話，她不禁閉眼無聲呻吟。
這種容易超出體力負荷的事是她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她怎么會沖動地說要參加行程呢？自己的身體她再清楚不過了，即使那路線再怎么適合新手，對她而言依然會難如登天。
說出的話沒有臉再收回，她只好轉(zhuǎn)向?qū)＜仪缶��！感∪~，我該怎么練習(xí)？」
她根本不敢幻想自己能讓他刮目相看，但至少她必須盡量準(zhǔn)備，好讓下場別太難看。
「順其自然就好，第一次騎，得失心別太重�！剐∪~笑得很和藹可親。「而且那條路線真的滿好騎的，沒問題的啦！」
「那就好……」紀(jì)向暖松了一口氣：心總算稍微放了下來。
陷在懊悔和擔(dān)慮的她，完全沒發(fā)現(xiàn)小葉的笑容里隱藏著難以察覺的狡詐。
那條路到底有多好騎？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