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晴蘭隱憂上心,又發(fā)生什么事?
“是丹云,她出事了!钡ぴ坪桶仔臼浅卸骱罡o的陪嫁丫頭,幾年來隨侍左右,成為晴蘭的左右手。
“丹云一早被大少爺命人帶走,奴婢以為大少爺傳她去問幾句話,可她一直沒回來,方才奴婢讓人到前頭問問,來人回話,說她挨板子了!
晴蘭蹙眉,丹云是她的人,便是行差踏錯,賀巽也不該越俎代庖。
白芯吸口氣后續(xù)道:“出門前,丹云曾告訴奴婢,倘若她回不來,讓奴婢在少奶奶面前幫她磕幾個頭,就說少奶奶的恩德來生再報,這話令奴婢不安極了!
來生?這么嚴(yán)重?她犯了什么錯?
“別急,你先起來,我去問問清楚!
話音方落,碰地一聲,門被踹開,怒氣滔天的賀巽大步跨進(jìn)屋里,他沉著臉,在發(fā)現(xiàn)跪在地上的白芯時,一腳將她踢翻。
賀巽性格向來克制隱忍,情緒鮮少外露,這般生氣是……
沉靜的目光望向賀巽,晴蘭想不透問題所在,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凝結(jié),里頭有說不清的復(fù)雜情緒。
晴蘭皮膚本來就白皙,因?yàn)樗幌仓,所以只薄薄地抹了層香膏,淡淡的蘭香鉆入鼻息,這氣味總令他沉淪不已。
冬日陽光照進(jìn)小花廳里,更襯得她的皮膚像宣紙般脆弱,似乎一碰就會破掉,幾絲如鴉羽似的頭發(fā)柔柔地散在頰邊,讓美麗的她更秀麗明媚、更像個瓷人兒,只是頸間的指印轉(zhuǎn)為青紫,破壞了她的完美。
那是他動的手,是他用來恫嚇?biāo)、逼迫她不許對媛希使手段的證據(jù),可是膽大妄為的她……沒有記取教訓(xùn)……
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雙肩往后推,晴蘭抗衡不住,接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背脊撞上冰冷墻面,一陣疼痛猛地襲來,痛得她齜牙咧嘴。
心,酸楚得厲害……胸腹間那口氣,吐不出也吞不下。
別啊,不是已經(jīng)絕望,怎還能哀傷?不是已經(jīng)斷絕希冀,怎還難受?
她應(yīng)該用鋼鐵打造一副護(hù)具,好好護(hù)住自己的心臟,免得一再一再的心碎,免得碎成齍粉,風(fēng)吹灰散。
堅(jiān)持對上他的眼,那雙很久以前就喜歡上的眼睛,幽幽暗暗的,如一汪無底的深泉,里頭正冒著一簇奇異的火焰,似是憤怒、似是失望,明暗交替、變換莫測。
晴蘭能夠讀懂他每個細(xì)微表情,她知道他非常生氣,并且正極力壓抑憤怒。
所以呢?前次認(rèn)定她調(diào)查他,這回又認(rèn)定了什么?
他咬緊牙根,啞聲問:“為什么非要弄死媛希?王嬤嬤的事我已經(jīng)解釋過,你為什么非要恨她入骨?”
“我是恨她入骨,但我真沒有想弄死她,我之前說的不過氣話。”
“別把我當(dāng)傻子,也別用謊話唬弄我!
“在你認(rèn)知里,夏媛希所言都是真話,凡出自我口的皆謊言,對嗎?”
她的意思是……他自以為是的認(rèn)知?他多希望這整件事只是他的“自以為是”,可偏偏不是!
“你要證據(jù)是嗎?可以,來人,把丹云押進(jìn)來。”
命令方下,丹云就被府衛(wèi)拖進(jìn)屋里。
她像灘爛泥似的被丟在地上,頭發(fā)散了、臉頰腫得不見原樣,銀芽色的衣裳染滿鮮血,顯然受過重刑。
晴蘭見了,怒氣翻涌,種種委屈再也難以忍受,莫非天底下就只有夏媛希才是人,其他人全都不重要?所以王嬤嬤死得,楊嬛的孩子死得,丹云死得,唯有夏媛希珍貴?
使盡全力推開賀巽,晴蘭奔上前扶起丹云,心疼地為她拭去滿臉血痕,晴蘭不愿意轉(zhuǎn)頭看賀巽一眼,只是滿腔怒意控制不住,“幾時賀家的規(guī)矩里,有屈打成招這一條?”
竟然是他屈打成招?呵呵,這世上還有沒有是非黑白?賀巽寒聲道:“同少奶奶說清楚,若有半句假話,別怪爺下手不留情!”
丹云垂眉,眼淚無助淌下,她寧愿就此死去也不愿意面對主子啊,她頻頻搖頭,止不住地啜泣,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說!”大掌往桌上重重一拍,賀巽怒吼道。
抬起脖子,丹云定眼望向晴蘭,她有不忍、有抱歉,但下一刻她硬起心腸,強(qiáng)忍疼痛跪著往后爬兩步,碰碰碰,她使盡全力朝地上磕頭,磕得額頭一片青紫紅腫。
“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貪生怕死,是奴婢嘴巴不嚴(yán),是奴婢害了少奶奶……”
“你在說什么?”晴蘭滿頭霧水,眼底盛裝著不解。
“奴婢招了。是少奶奶讓奴婢用一百兩買通城里的混混綁走夏姑娘……”
丹云嘴巴張張合合,晴蘭越聽越頭痛,怎會這樣?丹云是她信任的人啊,這些年她厚待她、重用她,怎么到最后卻……被背叛?
深邃黑眸冷冷地盯住晴蘭的背影,他一字一句緩聲問:“憋悶嗎?對于心腹的供詞,你有什么要反駁或補(bǔ)充的嗎?”
賀巽目光凌厲,盯得人頭皮發(fā)麻,但她不覺得麻,只覺得冷,是墜入冰淵、跌入地心的寒冷……
晴蘭握住丹云的肩膀,迫得她看向自己,“我以為待人仁厚必得善意,沒想到……我錯了!
“少奶奶……”丹云哽咽不已。
扶著椅子,晴蘭用盡全力才撐著自己站起,斜眼望向賀巽,輕蔑笑意浮起。
“你說的對,我是憋悶,一路活到今天都深感委屈,我瞧不上嫡庶的臭規(guī)矩,卻不得不遵行,我明明事事出色,偏偏得處處低就,夏家踩低拜高、以庶換嫡,分明不是我錯,卻要我來承擔(dān)你的惡意。
“我小心謹(jǐn)慎,走一步看三步,話到舌間還得吞回去,日日看著你的臉色過日子,總想著,你的心再硬,焐著焐著,總也會焐熱了,沒想到你對夏媛?粗刂链耍瑳]想到我再努力,你都視而不見。
“我認(rèn)命啦,既然沒本事對抗夏媛希,無法阻止你要做的,我又何必多事?我早就擇定態(tài)度,決意置身事外,我告訴自己,你與夏媛希要如何與我何干?往后你對我視而不見,我便也對你視也不見,更遑論夏媛希,所以我不碰她、不聽她、不想她,所以丹云說的事……我不認(rèn)!”
賀巽目光越發(fā)冷冽,“對,你一向謹(jǐn)慎細(xì)心,即使氣憤不平,卻仍裝賢慧、充良善,你處處小心,逼著自己假作豁達(dá),你勸阿洵、勸黑子白子,卻把他們勸進(jìn)你的陣營里,你讓所有人仇視媛希、委屈媛希,這些我全看在眼里,但半句話都不多說,因?yàn)槲以囍斫饽。反觀你呢?你已經(jīng)得到所有人的支持還不夠,還想害死媛希,其心可誅!
哈、哈、哈!夏晴蘭大笑三聲。
聽清楚沒?她的賢慧善良是假裝的,她的豁達(dá)、她對黑子白子和阿洵的勸慰是假的,四年的朝夕相處吶,竟換來他這樣的“理解”。
夏晴蘭,你的人生不僅是一塌糊涂,還是盤爛局。
她氣得全身發(fā)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憤怒,背心滲出一片冷汗,指甲掐入掌心,她想尖聲咆哮,想痛哭流涕,想替委屈的自己出一口氣,然……在他冰冷的眼光下,所有的痛苦堵在嗓子口。
“我解釋什么都是多此一舉,對吧?你心里已經(jīng)給我定了罪,對吧?”
“人證物證俱在。”
意思是……不容她反駁?
她站在原地,進(jìn)退維谷,他逼得她找不到立足地,還以為抽掉愛情、抽掉心,她可以無喜無慾、平平順順走完此生,還以為不出頭、不爭寵,可以與夏媛希兩兩相安,幾十年一晃眼就過去了。
可是他這樣……擺明就算她抽了心也無法平安順?biāo)欤瑪[明他連一個可以安心呼吸的立身之地也不愿意給,那便……算了吧!
搖頭地凄涼一笑,她問:“好吧,我認(rèn)下,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說過,賀家后院不許有齷齪事,你敢做,就得承擔(dān)。來人,把少奶奶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他要對她動手?
哈哈,前世今生都一樣,只要違反男人的心意,即使有再多的喜歡、再多的助益,皆能丟到一旁。
只是比起周勤的鴆酒,三十大板粗暴得多,連塊遮羞布都不給啊,果然是敢做敢當(dāng)?shù)馁R巽,比起周勤那個小人,他贏!
晴蘭忍不住大笑,她一瞬不瞬地望住他,笑得滿臉甜蜜。
他殘酷的眼光讓她明白,她于他是后悔、是阻礙、是不該存在的存在。
夏晴蘭,你這個笨女人怎就學(xué)不乖,怎會以為結(jié)局將要不同?又怎會相信傾力付出必得善終?
別再希望也別再期待,此刻她深深明白,人生不過是戴著鐐銬、踩著刀尖,被炭火逼著一步步往前走。
只是為什么?這樣滿肚子明白的自己,還是會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