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應該是吧,在第一棍下來時,那疼……挺驚濤駭浪的,彷佛連五臟六腑都一塊疼進去了,只是三、四下?五、六下……是第幾下?她已經(jīng)數(shù)到忘記。
反正就是到第幾下的時候,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大約是老天爺待她特別好,在她身上罩起厚被,讓疼痛變得模糊而遲鈍。
不疼了,連傷心都覺得遙遠,就是感覺累得緊、很想睡,像喝下甜甜的鴆酒后,像經(jīng)歷過嚇人的疼痛后,全身輕飄飄的,想飄上云端。
晴蘭想,她大概又要死了吧,這次會不會清醒后又回到幾年前?
若再回去,新的一輪她要怎么做?遠遠離開男人的世界,尋一個無人的地方,安靜過完一生?無風無浪、無驚無險,無喜也無悲,在春與秋之間,任由感情被歲月風干,被時光磨碎,慢慢散作齋粉,無聲無息自指間滑落?
這是個好選擇,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寂寞孤單,卻沒有感情羈絆,那就不會受傷、不會惆悵……
“通通給我住手!”遠遠地,白叔方便大聲斥喝。
賀洵、黑敘動作更快,他們直接一腳一個,把執(zhí)杖的侍衛(wèi)給踢翻。
被踢翻的兩人不但不生氣,還滿臉的喜意,終于啊……可惜白芯姑娘的腳程太慢,要不少奶奶可以少挨幾下的。
“爺呢?”賀洵怒問。
見三人趕到,侍衛(wèi)們齊齊松氣,本就不敢用力,又怕屋子里的爺聽不到聲音,分寸之間拿捏得很辛苦,方才磨磨蹭蹭沒動作,又把白芯放出院子里,就是盼著她趕緊去搬救兵。
有誰想要打少奶奶?沒人愿意的好嗎。
以前跟著爺不是不好,可一個糙男人,哪能事事精細,但自從有少奶奶之后,他們的棉被、衣裳時常有人翻洗,知道他們是負責打架的,衣裳破得快,每個月都有人給縫上新衣,再加幾套練武服,他們的衣裳已經(jīng)很久沒有補丁啦。
更別說吃的,以前秦管事主持中饋,雖能管飽卻吃得隨便,少奶奶進門后,別說頓頓飽、餐餐熱,吃食比以前好上不只一個層次,還有一個專門的房間,無時無刻都擺著點心、水果和茶水,讓他們隨時取用。
有少奶奶在,日子說有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知道他們是孤家寡人,少奶奶還發(fā)話,倘若有喜歡的女子,隨時可以報到少奶奶跟前,她愿意為他們的婚事作主,看喬老二的婚事辦得多風光,他那婆娘腰是腰、臉蛋是臉蛋,羨煞人吶。
這么好的少奶奶要往哪兒去找?他們盼著她事事順心吶。
對著賀洵的問句,侍衛(wèi)們不約而同把手指向少奶奶屋子里。
賀洵眸光轉過,沖進屋里。
黑子、白子盯著眾人,警告道:“不許再動手!
侍衛(wèi)點頭如搗蒜,有人小聲催促,“白爺黑爺快去求情吧,少奶奶有我們看著!
這表態(tài)表得太明白,白子黑子松口氣,這代表方才他們已經(jīng)手下留情。
他們跑進屋里,只見賀洵像硬脖子公雞指著賀巽道:“大嫂是個弱女子,大哥下這么重的手,是想打死她,給夏媛希讓位嗎?”
此話太誅心,賀巽怒目圓瞠。
平常大哥這樣的表情,足以嚇阻他噤聲,但此刻賀洵吃了秤砣鐵了心,“請問大嫂做錯什么事,大哥非得把她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賀巽輕哼,以為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打得多隨便,他們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老大,女人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打的。如果你不喜歡嫂子,把她讓給我吧,我來疼!卑资宸酵π氐,他喜歡晴蘭的心思從來沒變過。
這話觸怒了賀巽,拳頭往白叔方身上招呼。
平日白叔方要是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黑敘、賀洵肯定會聯(lián)手把他的鼻子給揍歪,可今天黑敘、賀洵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一起朝老大發(fā)拳。
這是造反嗎?賀巽氣惱。
“老大,嫂子到底做了什么?”白叔方邊打邊問。
賀巽不說,他不想壞了晴蘭在他們心里的形象。
“大嫂做過那么多對的事,也不見大哥獎賞,怎么一點小錯,大哥就下重手?”賀洵抗議。做對無賞、做錯往死里打,往后還有誰要為大哥盡心?
一點小錯?他們就認定只是小錯?是她看起來太無害,還是媛希的性命于他們而言只是小事?
“老大說不出嫂子做錯什么嗎?”黑敘黝黑的臉龐透出凌厲,他父不愛、母不管,多年來唯一的溫暖是晴蘭給的,他不為嫂子撐腰怎么行?
賀巽第一次被人逼迫至此,有苦無處發(fā),只能藉由拳頭發(fā)泄。
他發(fā)起狠,黑子、白子、賀洵節(jié)節(jié)敗退,他們把晴蘭的屋子打得滿室狼籍。
賀巽不歇手,他生氣,他比誰都煎熬,如果可以,他不會對她動手,如果可以,他寧可受傷是自己,如果可以……
是的,他變心了,他愛上晴蘭了,這是不對的,曾經(jīng)他承諾對媛希專情,承諾與她一生一世,承諾時,他那么認真而用心,但他卻做不到,他對媛希已經(jīng)充滿罪惡,怎么還能坐視晴蘭對她下手?
侍衛(wèi)們聽著里頭的聲音面面相覷,一個眼尖的發(fā)現(xiàn)晴蘭血流不止,連忙蹲下問:“少奶奶,您還好嗎?”
她不好,有一把火在肚子里面燒,那火燒著她腑臟,燒著她的靈魂,燒灼著她的知覺神經(jīng)。
她想啊,燒吧……全燒得干干凈凈啊。她不想重來,她想就此死去,死得徹底一點吧,她不要當夏媛希、不想當夏晴蘭……
緩緩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微弱,她累了……
恐懼在眾人臉上成形。怎么辦?怎么會這樣?明明控制了力氣……
有個乖覺的,往屋里大喊,“少奶奶不行了!”
正打得熱烈的四個人,同時歇手。
“不行了?什么意思?”白叔方問。
腦子尚未運轉,賀巽已施展輕功往外沖去。
他看見鮮血從她的身下流出,從行刑的凳子上滴落、蜿蜒成河,在地上匯聚成一條毒蛇,吞噬著他的心臟。
怎么會這樣?賀巽將她從長凳上抱起,只見她滿頭大汗、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她要死了?
轟地,他被巨雷砸中,他打死她了……
賀老夫人一語不發(fā),眉心皺出川字。
晴蘭懷孕,孩子卻被賀巽打掉,這段日子,絕望與矛盾把她折磨得不堪一擊,賀巽又親自送上一根稻草,把她徹底壓垮。
賀老夫人無奈地看著兩個孩子,好端端的,怎會變成這樣?
賀巽已經(jīng)三天沒睡,他雙目赤紅,胡碴從下巴冒出來,他形容憔悴,握住晴蘭的手,煎熬更甚。
他不想傷她,他只想讓固執(zhí)的她明白,他有多認真,認真不要她雙手沾血,可是,她就這么恨媛希?他不懂自己這么做,為什么會給晴蘭帶來那么大的憤怒與偏激?
他真的不懂……重生的他能夠預知未來,他一步步走在前面,走得自信篤定,但晴蘭是他重生后的意外。
前世的他不曾擁有她,今生的她給了他愛情與牽絆,也給了他未知與期待,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歡喜快樂憂郁都隨著她起舞,他要與她齊肩并行,要與她分享秘密,他要看著她狐貍般的狡獪笑臉,要聽她說著讓人想拍手叫絕的笑話。
他想要她,很多的她、全部的她,可是她恨他了……
“你先進宮吧。”賀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劉公公已經(jīng)在門外催促。
賀巽心知肚明,知道所有的事即將結束,他不能在這時候撂擔子。
周勤蓄養(yǎng)軍隊一事已經(jīng)傳到皇帝跟前,想要永坐龍椅的皇上豈能容許?周勤即將下臺,再也威脅不了自己和周鑫。
他是確定周勤無法拿到玉礦收益,才會拿來做為交換條件的。
而皇帝那邊,一年前他不再更換丹藥,按照皇帝服丹的量,再過個幾年,龍體必會一受損,屆時周勤一死,再無人能與周鑫相爭。
前世的事到此終結,眼下正是緊要關頭,他必須更謹慎,只是晴蘭這個樣子……他怎么走得開?
賀老夫人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去吧,別功虧一簣,晴蘭不愿意你這樣的。”賀老夫人淡聲道。
猛地抬頭,賀巽望向祖母,她都知道?
賀老夫人道:“我雖老,一雙眼睛還沒蒙昧到看不清時局,你和晴蘭都不是野心勃勃的孩子,何必辛辛苦苦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個卯足勁的賺銀子,一個拚了命的往皇帝跟前湊,圖的是什么?”
“我等晴蘭醒來再走!
“怕是你在這里,她更不愿醒了!边@孩子,心倔得很。
祖母這一句,倏地勾起他的心澀,鼻中微酸,眼底發(fā)脹,是啊,他在,她更不愿意醒了。
伸手捧上她的臉,額頭緊抵在她頭上,心中五味雜陳,酸甜交錯如云涌動。
她終究是要恨上他了,她再不愿見他,他們的過去被他的板子打得風吹云散……
他黯然垂眉,再也抑不住心中哀慟,粗礪的手指觸上她的眉眼,道:“對不起。”
老夫人搖頭,“你真是不懂晴蘭,她要的從來不是這三個字!
“她要什么?”
“她許你一世專情,想交換的是你的一心一意!笨上н@東西,女人連開口都不敢,只能深藏于心,盼著男人能夠理解,偏偏再有能力的男人也無法明白。
“我也愿許她一心一意、一世專情。”這點,他從未懷疑過。
“那夏媛希又是什么?”
“她是我的罪惡、我的承諾!
賀老夫人搖頭,他還是不懂啊,今天夏媛希能利用他的罪惡謀得一線生機,明天就能利用他的罪惡,將晴蘭除去。
瞧,她大張旗鼓,面對面動手了嗎?并沒有,但晴蘭已經(jīng)差點丟了命,日后……賀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快去吧,把該做的事做完,再將全副心思用在晴蘭身上!
他無助地跪在賀老夫人跟前,啞聲道:“祖母幫我!
不幫他,能怎樣?她比誰都不愿意失去這個孫媳婦。
“我明白,去吧!睖睾偷哪抗饴湓谫R巽臉上,她輕拍他的肩膀。
賀巽走出房間,黑子、白子和賀洵立刻上前,“嫂子她……”
“沒事可做了嗎?”心情亂糟糟的賀巽斥道。
崇拜大哥的賀洵一反常態(tài)的回嘴,“沒有比大嫂更重要的事!
賀巽逐一望去,所以……一個個都打算和他對立了?
“老大,讓夏媛希進門嗎?沒有別的變通法子?”白叔方問。
“你說什么?夏媛希要進什么門?”賀巽濃眉拉成直線。
“不是嗎?老大救她,不是要納她為妾?”
白叔方說完,黑敘立刻接話,“她有這么好,值得老大親手毀了嫂子?”
“我沒有要納妾,你們在胡扯什么?”賀巽道。
沒有?胡扯?白子黑子和賀洵面面相覷,不會吧?老大沒這分心思?
事情尚未厘清,秦管事又上前來請,“爺,劉公公說皇上那里催得緊!
沒有時間讓他們子卯寅丑說分明,賀巽恨恨瞪了幾人一眼,轉身離去。
白叔方松口氣道:“怎么辦,我們好像弄錯了!
“要不,進去跟嫂子解釋清楚?”
“嫂子還沒醒呢,怎么解釋?”就怕嫂子還沒醒,老大回來,他們會先被打個半死。
賀洵腦子清楚,道:“反正大哥已經(jīng)知道癥結所在,等大嫂醒來,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到時……”
白叔方一拍手,“到時就沒事了!
“對,他們沒事,但我們就會有事了……”黑敘的臉變成黑苦瓜。
“要不,出去避避?”賀洵問。
白子點頭、黑子點頭,然后三人往自己房里竄,不久三匹馬同時離開賀府。
晴蘭的傷不重,不至于昏迷這樣久,她是不想醒、不想面對賀巽。
“孩子,何苦為難自己?”賀老夫人輕撫晴蘭手背,“同樣的事我也經(jīng)歷過,起初覺得痛徹心扉,好像連氣都喘不過來,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就會慢慢看淡。世界這么大,有趣的事這么多,何苦把人生交給一個男人?
“祖母沒有你的能耐,只能把心思交給佛祖,可你不同啊,你有生意,有忠心耿耿的屬下,你的心有那么多東西可以裝,就算不裝男人也不會空虛。
“祖母自私,希望你能待在身邊,可嘆我沒能力勸阻阿巽,只能轉過頭來勸你,因為祖母老了,肉只能挑軟的啃,所以聽聽祖母的勸好嗎?在男人身上放一半的心,把剩下的一半拿來善待自己,熬過前面那段,后面就會變得容易,祖母是過來人,很清楚無論如何日子總能過得下去!
眼淚悄悄順著她的眼角滑下。
其實晴蘭聽得見,她知道自己失去孩子了,知道賀巽有滿腹抱歉,也知道再多的歉意,他們都無法回到從前,板子已然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
曾經(jīng),她也像祖母說的那樣,拋棄愛情,搭伙過日子,她維持女人該有的溫良恭儉,像天底下女人那般,熬著熬著就忘記痛了,但這幾棍讓她知道自己有多自不量力。
夏媛希尚未進門,自己就已經(jīng)失去孩子,等她進了門,自己不心機用罄、手段百出,哪能安然存活?
她已經(jīng)苦過兩個生世,不愿再這樣過日子……所以她不玩了,她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看見她的眼淚,賀老夫人和林嬤嬤互望一眼,臉上浮起希冀。
“好孩子,你能聽見的對嗎?那你一定知道阿巽有多后悔、多抱歉,祖母不想幫阿巽說話,但這件事你必須知道,否則對你、對阿巽都不公平。
“阿巽的親生母親姓項,是個姨娘,那時阿巽的嫡母膝下無子,而阿巽父親寵愛曹姨娘,在項姨娘生下阿巽之后,曹姨娘和正室才陸續(xù)生下兒子,由此你可以想像,從小到大他活在多少陰謀算計底下。
“你能想像一個年稚的孩子要躲過那些算計有多困難嗎?阿巽逃過了,但項姨娘卻沒他的好運,她死掉還差點一尸兩命,若非我插手,連阿洵都活不下來,因此阿巽痛恨后院陰私,痛恨女人對女人用手段。
“他什么都可以忍,獨獨不能忍受這種事,祖母知道你不愿意夏媛希進府,可你真是做錯了,你可以向阿巽發(fā)脾氣,可以向他表達立場,獨獨不該買通外人來傷害夏媛希,這會讓他聯(lián)想到項姨娘……”
晴蘭不愿意醒,但她怎能忍受辛苦一輩子,還要帶著污名死去?眼皮微顫,她用盡力氣方才撐開眼皮。
當賀老夫人與她的目光對上時,賀老夫人勾起唇角,贏了!這孩子心氣高,豈能允許旁人作她身上潑臟水,為澄清自己,她必定會逼迫自己清醒。
“祖母,我沒有!彼撊醯馈
“我信!
篤定的兩個字,讓晴蘭紅了眼眶,老夫人相信她性格磊落,可并肩作戰(zhàn)的賀巽卻不相信她有多高傲,高傲到不愿不屑對夏媛希動手。
“老婆子不發(fā)威,一個個都把我當成病貓。等著,今兒個祖母替你主持公道。把丹云押進來!”她無法給晴蘭公平,至少能給她公道。
賀老夫人將她的散發(fā)順到耳后,語重心長道:“你只會做生意,卻不懂對付后院女子,今兒個祖母手把手教會你這門功夫!
丹云被押上來,身上血跡斑斑,凹陷的雙目中,凈是絕望與茫然。
“說吧,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如果不想親人因為你的謊言死絕的話!
賀老夫人的話,讓丹云猛然抬頭,渙散的目光瞬間聚焦,“奴婢……”
“別告訴我你沒說謊,我一句都不信。”
晴蘭待下人寬厚,能讓丹云背叛的理由絕不會是錢,既然不是錢,那就是命了。
事發(fā)同時,她派嬤嬤上侯府,套問出留在侯府或夏媛希的陪嫁當中有沒有丹云的親人,這一問,事情便理淸大半。
丹云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
賀老夫人嗤笑一聲,“莫非你以為夏媛希是個心慈手軟的?”
“老夫人是說……”丹云出現(xiàn)顫音。
“沒錯,你的母親早在夏媛希用來恐嚇你之前就死了,而你的弟弟已經(jīng)被我接進賀府,但凡你敢說半句假話,晴蘭人慈,可我是個心硬的,該打殺的,一個都不會饒過,奉勸你不要拿親弟的性命開玩笑。”
怎么會……死了?丹云癱坐在地上,不相信自己聽見的,“不會的……”
“為什么不會?她可是夏媛希身邊頂事的嬤嬤!辟R老夫人輕哂,“夏媛希毒害側妃罪證確鑿,你娘被推出去頂罪,五十大板斷送性命!
賀老夫人的話像往她喉嚨口澆進一盆辣椒水,燙熟了她的心肝腸胃,痛得她無法喘氣。
娘死了她怎獨活?娘是她的支柱,是她一生最重要的人啊……
娘說:就算咱們是奴不是主,也得憑著本事力爭上游,把這輩子給過好。
她那么努力地照著母親的話做著,娘跟錯了主子,可她沒啊,她的主子很好,愿意護她顧她,可最終……她為了娘出賣主子。
茫然的雙目中染上痛苦,望向臉色慘白的主子,挨打時連一聲都不吭的丹云哭了,眼淚滴答流下,她對晴蘭磕頭,一下一下、再一下……直到額頭腫了,也不肯停止。
賀老夫人冷笑道:“知道做錯了?那就把真相一五一十說清楚!
丹云道:“所有的事都是媛希小姐一手策劃,她不想為妾就必須先將少奶奶除去。她說只要我指控主子,就讓我娘和弟弟活命,她會把賣身契還給他們……我死了沒關系啊,只要娘和弟弟能夠好好活著就好,我愿意被爺打死,沒關系……”
丹云喃喃地重復著沒關系,賀老夫人想問出更多證據(jù)卻是不可能了,丹云沒參與整件事,她只是被迫到賀巽跟前作偽證。
這樣子,就算把丹云推出去,賀巽也只會認定是賀老夫人脅迫丹云反供。
晴蘭理解丹云,她對人生懷有強烈的期待與野心,正是知道丹云和自己是同一款人,她才會教丹云認字記帳,給她出頭天的機會。
直到這件事發(fā)生之前,丹云不曾辜負過她的期盼。
晴蘭本想還她賣身契,許她自由身,她很想知道像丹云這樣的女子,可以在這個世道里闖出什么名堂,沒想人算不如天算。
“白芯,把丹云的賣身契還給她,再取上五十兩!
丹云倏地抬頭望向晴蘭,她捂住嘴巴用力搖頭,壓抑細碎的嗚咽聲,怎么可以?她做出天理難容的事,少奶奶卻……
“祖母,把丹云的弟弟放了吧,讓他們姊弟倆在外頭好好生活!
“這種刁奴怎么能放?”林嬤嬤不同意。
“一個能為親人犧牲性命的人,不算壞!
“這么做府里還有規(guī)矩?往后人人都學她怎么得了?”賀老夫人也不同意。
“喑地送出去,別教旁人知道就行!鼻缣m輕道。
“別以為待人寬厚,他們就會還你心!
“若他們愿意還,我便收,他們不樂意給,我就放手。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天空,我當不了他們的天,就放手讓他們在想要的地界里遨游。”
待下人這樣,待男人,她也一樣。
賀巽愿意予她溫柔,她便收下,還他一世情義。
他不樂意把真心交付,她便放手,讓他選擇想要的天空。
既然他的幸福只能在夏媛希身上求得,她何必當顆令人厭惡的撞路石?
“好吧,就順了你的意!辟R老夫人目光示意,林嬤嬤將人領下去。她猶豫片刻,又道:“或許阿巽他給不了你全心全意,但他能許你一世平安順利!
“我明白!彼芮宄模莻好男人,是多數(shù)女子的夢想,放棄他,相當可惜,但是她……必須。
“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
“祖母,我和他之間隔著的,不是誤解或委屈,而是一條生命,看見他,我會想起無辜的孩子,我沒辦法不怨他,沒辦法不妒恨夏媛希,但我不想下輩子在埋怨妒恨中度過!
她其實很哀傷的,不管前世或今生,不管她花多少力氣,最終都得在愛情面前低頭,一頓板子讓她徹底看開了,或許愛情與她無緣,或許重來一遭,便是要她認清這個事實。
“別固執(zhí),也許……”
“對不起!鼻缣m笑著阻下祖母的話,臉上笑容很淡,但里頭的傷心很濃,經(jīng)驗已經(jīng)教她,男人在愛情里有多盲目。
就樣吧,固執(zhí)一點,不再妄想,不要一傷再傷……
握起賀老夫人的手,貼在頰邊汲取稀薄的溫暖,她舍不得的是祖母,是她的哥兒們,不過人生總得有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