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狗一見她到來,立時從柱子旁竄出,朝她邊吠叫邊搖尾巴。
“小黑,今天特別熱情喔,是知道我有帶你的分嗎?”齊舒妤對狗兒笑咪咪。
她步上前,伸手摸摸已熟悉的小黑的頭,還拉拉它熱情趴上她褲管的前腳,跟它玩起握手游戲。
愛干凈的她,竟不介意米色衣料染上淺灰色的狗腳印,也對這吵嘈、有些臟亂的修車廠出入得很自在,時常來訪。
“齊小姐又來找靈感了?”方允泰先看見她,向她打聲招呼笑問。
這一個月來,她平均四、五天會來一趟修車廠,每次約待上一小時左右,原以為她是專程來看阿翼的,她卻表示在這里能找到她的設(shè)計靈感。他們雖對這理由覺得疑惑,倒也不介意她來參觀。
每每她來時,總會帶些吃的、喝的請他們食用,有時她會觀察不同人修車工作情景,偶爾對汽車零件構(gòu)造提些問題,她仍較常找阿翼交談,但并沒影響他的工作進(jìn)度。
“齊小姐又送好料來了!中午不用訂便當(dāng)了!卑⑤x和阿健同時高興嚷道,迎向大門口的她,毫不客氣就拎過她提的食物袋。
原本幾個大男人對她一來就送上高級餐食,還覺得不好意思白吃,是她強(qiáng)調(diào)用先前賭賽車贏來的獎金跟大家分享的,他們才欣然享用。
而在得知她的身份時,令大家頗為驚訝,原就猜想有專車接送的她,肯定家境優(yōu)渥,沒想到她竟是臺灣百貨龍頭——名揚集團(tuán)的千金大小姐。
她來這里雖都穿著高雅,化著淡妝,面對大家態(tài)度自若,一副入境隨俗,完全沒擺大小姐姿態(tài),是以他們皆對她很親切和善,不過單身的他們,倒也不敢對她有其他想法。
另一方面,也是因隱隱察覺她似乎對范翼頗有好感。
這方,在修理汽車引擎的范翼,前一刻便看見她到來,他不若其他人對她熱絡(luò)歡迎,會先將手上工作告一段落才去用餐,但他卻不由得分心,注目著那方才到來的她。
看見她跟狗兒打招呼,笑咪咪逗狗的模樣,他不覺輕揚唇角。
記得初次見面時,她還嫌攤位的塑料椅有臟污不敢坐,現(xiàn)在卻常來這地上滿是油污的修車廠,還不介意跟已大半個月沒洗澡的狗兒玩耍。
當(dāng)他得知她的身份,確實曾有些介懷,不想跟她有進(jìn)一步交情,然而她總是一再主動到來,他也沒立場反對。
幾次之后,他不再特別在意她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就當(dāng)一般異性朋友視之,平常心相處。
原本他對她來這修車廠找靈感的說法質(zhì)疑,不料從事珠寶設(shè)計工作的她,真的能從汽車各部位零件、構(gòu)造得到制圖靈感。盡管他對珠寶從沒研究過,卻在看過她秀給他看的一些草圖后,不由得驚嘆她的想象力。
她甚至?xí)蛩儐柵c汽車有別的機(jī)車構(gòu)造圖,還表示之前觀看他賽車,令她得到很多靈感發(fā)想,對他非常感謝。
他不認(rèn)為自己有對她提供什么幫助,只不過看見她每每得到靈感時,臉上漾出的開心笑靨,他心情也跟著很好,不禁想看看她日后完成的珠寶飾品。
“翼哥,休息了,來吃午餐!”阿輝朝他這里喊道。
“等等,這里面有一盒是給小黑的!饼R舒妤對提過食物袋的阿輝說道,先取過最上面的餐盒。
這時,看見范翼走過來,她朝他揚了下手上餐盒,“我今天帶水煮的雞腿,給小黑吃的,可以吧?”
“嗯!彼c個頭,不免意外她還真的對狗兒信守承諾。
幾日前——
齊舒妤中午過來時,外帶了幾份她二哥經(jīng)營的美食廣場其中一間餐廳的套餐,還多準(zhǔn)備一個餐盒,只裝一只香噴噴的雞腿排,打算給狗兒獨自享用。
范翼在聽到她介紹起那主餐是醬燒洋蔥脆皮雞腿排后,直接上前拿過她欲給狗兒的餐盒,沉聲道:“狗不能吃洋蔥,會中毒。”
“呃?真的嗎?”聞言,她大驚!皩Σ黄穑也恢。”一臉歉然。
她沒養(yǎng)過寵物,是以沒特別注意寵物的吃食禁忌,竟帶來對狗兒有害的食物。
“沒關(guān)系,都給我吃!彼⒎且肛(zé)她單純的好意,見她面露歉疚,倒有些過意不去。
之后,方允泰從辦公室出來,邊朝他喊道:“阿翼,電話,客戶找。”
他拿著兩個餐盒,轉(zhuǎn)進(jìn)僅有七、八坪的隔間小辦公室兼會客室,跟修車客戶做交談。
透過敞開的小窗戶,他聽見齊舒妤向方允泰問話——
“那個……范翼是不是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問道,擔(dān)心他會不高興。
“沒有啦!阿翼他不笑不代表生氣,何況你這么喜歡他的愛犬,他高興都來不及。”方允泰笑笑地代范翼澄清他的情緒無恙。
“小黑是他的愛犬?不是你養(yǎng)的嗎?”齊舒妤疑問。以為修車廠的看門犬,該是負(fù)責(zé)人方允泰所豢養(yǎng)的。
“小黑是阿翼撿來的流浪狗!彼氐。
方允泰頓了下,認(rèn)為向她詳提也無妨,她已是范翼的朋友了。
“小黑是阿翼在一個下雨天撿回來的流浪狗,那時小狗才半歲大,不僅營養(yǎng)不良,骨瘦如柴,還是只有嚴(yán)重皮膚病的瘌痢狗。
“那段時間,阿翼因母親過世受到了打擊,生活荒唐,常危險飆車、打架,連自己生命都不在乎,卻對瘦巴巴的瘌痢狗心生同情,替它洗澡,帶去看獸醫(yī),每周一次打針,天天喂藥,連續(xù)治療了三個月才治愈。因他住處不能養(yǎng)狗,才要求將小黑養(yǎng)在這里,也就自然成為看門犬!
齊舒妤聽方允泰道出小黑的來歷,神情怔怔。
她內(nèi)心贊佩范翼照料有皮膚病流浪狗的愛心和耐性,卻不免更在意另一件事。
“他……母親是怎么過世的?”她不禁想探問他的私事,心口無端一緊。
方允泰雖只輕描淡寫提及范翼曾經(jīng)歷荒唐過往,她卻覺得他心里肯定還藏了許多傷痛,難怪他的眼神比實際年齡成熟老練,偶爾不經(jīng)意會流露一抹滄桑愁緒。
“這……”方允泰因她提問一怔,察覺似乎對她有些說過頭了。
“你話太多了。”從辦公室步出的范翼,眉頭一攏,臉色微繃,對方允泰沉聲警告,此刻他確實有些不悅。
盡管方允泰虛長他兩歲,又是他的老板,但兩人相處沒有主雇之分,是交心的死黨。
方才,他雖在辦公室里跟客戶談話,卻不由得一心二用,也聽著外面兩人的談話,一聽方允泰道出他的過去,他心里窒悶,匆匆結(jié)束通話便出來阻斷。
他跟她的交情,還沒熟到需要讓她知道自己的過去私事。
“范翼,收養(yǎng)流浪狗是做好事,有什么不好讓人知道的?”看出他臉色確實有異,齊舒妤忙粉飾太平,只強(qiáng)調(diào)是在談小黑的身世。
他沒再多說什么,她之后也不敢向他多問隱私。
不過,那日她有向他詢問狗兒能否吃人吃的食物?他告知沒添加調(diào)味料的水煮肉就沒問題,她于是向狗兒溫柔承諾,下次會準(zhǔn)備它能吃的美食來,沒想到她還真的如實辦理。
之后,她除了會另替小黑準(zhǔn)備水煮肉外,更不乏一堆寵物專用的高級罐頭和零食,她對小黑非常寵愛。
周六,下午三點。
齊舒妤站在一家商店騎樓下,打電話給司機(jī)——
“路上車禍塞車,那不用過來了,我搭出租車回去!彼幌朐谶@里枯等,決定自行返家。
她抬眸望著天空,灰蒙蒙的,緩緩飄落毛毛細(xì)雨。
梅雨季似乎提早來臨,連日來霪雨霏霏,猶如她這幾日的心情。
這方,范翼替客人處理完車子問題,走出騎樓,才要搭上停在路旁的藍(lán)色小貨車,不經(jīng)意看見人在對街的她。
他已有一個星期沒再見過她,這一霎因巧遇,令他心口無端一跳。
她身穿一襲粉藕色緹花洋裝,腳踩細(xì)跟高跟鞋,而她若來修車廠,多半是著褲裝。
這時她仰臉望著天空,神情有抹陰郁,接著似很輕地嘆了口氣。
猶豫了下,范翼邁步跨過馬路,走向她。
“在等人?”他開口問。
望著天空沉思的齊舒妤,忽地回神,轉(zhuǎn)頭看見站在馬路旁、她前方的他,神情一驚。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已好幾日沒見到他。這一刻巧遇,她有點訝異,也有些懷念。
先前都是她主動去修車廠找他,在輕松閑聊之際,還能找到創(chuàng)作靈感,每每令她心情很好。
但最近她的問題,在那修車廠找不到靈感,也不是能從汽車、機(jī)車零件得到啟發(fā)聯(lián)想,是以暫時沒再去找他。
“外出替客人修車,已經(jīng)處理完了。你呢?”他雙手插牛仔褲袋,輕松問道。
“出來看畫展找靈感,之后來這里喝下午茶,正打算回去!彼鐚嵳f,原想出來轉(zhuǎn)換個心情,只是成效不佳。
“一個人?”他又問。
“嗯。”她頷首。
以前的她很少獨來獨往,常是跟一堆名媛從事休閑,逛街購物、看展、聽音樂會或喝下午茶,更不乏晚上的社交活動。
但自從有了工作目標(biāo),逐漸展開自我夢想實現(xiàn),她愈來愈將心力和時間投入創(chuàng)作,白天不是待在工作室,便是前往珠寶工廠與師傅做飾品制成溝通,偶爾則為了尋找靈感,會去其他地方閑晃片刻,包括去修車廠。
只不過她去修車廠,已不單單為了找靈感目的,反而常是想跟范翼閑聊,分享一些生活工作點滴。
“等司機(jī)?”范翼又問。奇怪她今天有點不一樣,回話如此簡短。
之前她還滿健談的,一去修車廠找他,她總是笑盈盈和他熱絡(luò)閑聊,還會把新想到的設(shè)計草圖,向珠寶設(shè)計門外漢的他詢問看法。
“司機(jī)說路上塞車,我打算搭出租車!鳖D了下,她又道:“其實,我不太喜歡搭出租車,之前遇到一個怪怪的司機(jī),一直找些沒營養(yǎng)的話題跟我聊,還問到不太禮貌的私人問題。”她微微蹙眉抱怨。
“不介意坐貨車的話,我送你回去!彼摽诒愕馈
齊舒妤抬眸看他,微訝。
心里才想著,能否請他載一程?雖說坐機(jī)車會吹亂她一頭上卷子的長發(fā),但那次體驗,令她印象深刻,在山路吹夜風(fēng),其實很舒服,與其搭陌生司機(jī)的車,她比較想再坐上他的機(jī)車。
只不過,撇開現(xiàn)在下著毛毛細(xì)雨,她今天穿洋裝,也無法跨坐機(j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