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珊珊最近很常彈琴,而每每奏出的音調,都帶著悲傷的音符。
齊夜雨在門口見到鄧智奇的女友,應該是鄧智齊已經打過電話報備,對方沒有一絲意外,確定他是齊夜雨本人就拿著車鑰匙和外套出門,并用手比了比二樓。
他頷首向她道謝,事實上,不用她說,他也知道那個小女人就在那里,因為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就從二樓傳來,回蕩在每個角落,第一樂意后緊接著第二樂章,一首接一首的哀傷曲調,在他聽來,即使現在讓巴珊珊彈進行曲,說不定也會變詠嘆調。
他躡手躡腳的上樓,并且在外頭躲了一會,聆聽著悲傷的鋼琴演奏,他覺得這是好事,藉由音樂發(fā)泄心情對珊珊是好的,從音樂可以聽出她不快樂,但是至少她不是悶在心里。
巴珊珊忽然停手,撫住肚皮,小家伙的動作越來越多,總是踢得她感到痛……一開始只是翻身,她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動作是越來越大了。
或許孩子討厭她心情不好,吃得太少,在抗議著呢。
巴珊珊停止了彈奏,離開琴椅,挺著大肚子緩步往落地窗邊走去,她喜歡窗外的景色,跟家里客廳望出去的是一樣的。
那個吃早餐的陽臺,可以看見一樣翠綠的山巒,夜雨會在一旁拉琴給她聽,偶爾是長笛,偶爾是薩克司風,每次他演奏時,附近的鳥兒都會湊近,仿佛在合聲似的。
她纖指貼上玻璃,這就是所謂的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吧?
即使好像看著同一片山林,但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她好不容易把爸爸送進警局里,妄想找一個地方落腳,她知道不可以回天使育幼院,因為夜雨一定會找到那兒去。
在詳細計劃前就行動,她真的好笨,更慘的是,她竟然還昏倒,要不是剛好遇上智奇和他女友小珍,天曉得她現在怎么了?
她發(fā)現到新聞沒有播出她失蹤的消息,原本應該放心的情緒卻變成煩躁,夜雨真的不打算找她嗎?有了愛莉,他就不在乎她了嗎?
她每天都在看電視,二十四小時的新聞臺就是找不到關于自己的消息,甚至連爸爸的消息都沒有……或許毒犯太多,一,兩個被捕是上不了新聞的,但她好象是失蹤人口……
每次想到這里,就為自己感到可悲,她不是希望最好沒人管嗎?不要來找她?她會跟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等風聲過了,她就可以不再麻煩智奇和小珍,回到天使育幼院去,獨自把孩子養(yǎng)大。
她的想法自相矛盾,太可笑了。
她就著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她總是這樣,窩在二樓,看著窗外過一天,偶爾彈彈琴,其他時間總是容易昏睡……
一直到琴聲響起,她一時以為自己已經進入夢鄉(xiāng),才會聽見愛之夢小夜曲……
咦?她宛如驚弓之鳥的直坐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卻不敢回頭望。
齊夜雨的長指正在黑白琴鍵上飛舞著,他獻上一首李斯特的“愛之夢小夜曲”,以對應她剛剛那首過于悲凄的曲子。
巴珊珊緊握著雙拳,不會的,不可能的……她不認為夜雨會找來,這里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智奇和小珍……
巴珊珊心跳驟然失速,她既緊張又害怕,既喜悅又悲傷,各種情緒沖擊著矛盾的她,她得緊咬住唇,才不至于讓自己驚叫出聲。
就一秒--她倏地回頭一秒,就立刻轉回頭去。
是夜雨,真的是夜雨,她趕緊捏了自己的臉頰,噢……好痛喔,所以這是真的?夜雨現在就坐在她的琴椅上頭……
不,為什么夜雨會在這里?是小珍讓他進來的嗎?可是小珍為什么會認得他?
她再次轉回頭時,齊夜雨正凝視著她,他帶著輕柔的笑意,飛揚的神色,一如往常般,深情款款的睇凝著妻子。
巴珊珊緩緩的站起,她應該要逃的,最好現在就……
轉身,她真的往另一端樓梯奔去。
“不要跑,珊珊!饼R夜雨刷地跳下琴椅,急起直追。
大腹便便的女人怎么跑得過手長腳長的男人,巴珊珊沒跑幾步就被人逮住,小心翼翼的攔下,打橫抱起……唔,珊珊怎么沒有變重的感覺?
“放開我……放我下來。你不該在這里的!卑蜕荷弘p手掩面,她沒臉見他,“拜托你,你不要看我!饼R夜雨坐到鋼琴另一側的雙人沙發(fā)上,力道輕柔到不至于弄傷她,卻也讓她無法掙脫。
他懷里的女人,現在還搗著臉,根本不敢看他。
“我需要一個解釋!
“沒什么事……你,你不該來找我的。”她聲音悶悶的,“一定是智奇跟你說的!
“為什么要走?”他懶得回答。
“愛莉……愛莉生了吧?你們什么要結婚?”
“巴珊珊,我不可能跟愛莉結婚的。”這女人實在很氣人,“愛莉的孩子是個大學生的,她明知道卻瞧不起對方,不屑跟那個大學生在一起,”還妄想他會為孩子娶她。
“咦?為什么?”她終于放下手,愕然的看著他,“那是你的--”
來不及說完,齊夜雨俯身就狠狠地吻住她。
娶愛莉?這天底下最好有這么慷慨的女人,這么大方的把老公拱手讓人。
齊夜雨懲罰般的吻著巴珊珊,她慌亂不已,一雙小手槌在他身上,卻被那久違的熱情給淹過理智,迷迷糊糊的軟下掙扎……她,好想好想夜雨喔。
“我是已婚人士,為什么要娶愛莉?”他離開她的唇,不是很愉悅的念著,“齊太太,你這么希望我娶別人嗎?”
“嗯?”巴珊珊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還呆呆地看著他,意識尚未歸位。
“愛莉那時有別的小男朋友,DNA驗出來不是我,就算是我的,我也不會娶她,因為我已經娶了你了。”他捏了捏她的鼻頭,“我才一時半天不在,你就給我跑不見,你欠我一個很大的解釋!
“我……”她怎么辦?現在要怎么說?
“最好不要讓我聽見你配不上我這種蠢話!
“啊,”他怎么知道?巴珊珊嘴巴都張成口形了,夜雨也這么認為對不對?
“你有個敗類的老爸,所以你將他美化成認真負責的公務員,還死于車禍,這有什么?我如果有那種父親,我也會這么說!饼R夜雨看著她陣青陣白的臉,嘆了口氣,“對,我見過他了,他氣得半死,今天進勒戒所!
勒戒所……是嗎?太好了,她希望父親真的可以離開毒品。
然后呢?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他瞅著她,其實很火大。
巴珊珊咬了咬唇,很心虛的不敢直視他,她扶著他的胸膛,勉強坐直了些,面露憂傷的淺笑著。
“我的確配不上你,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管怎么樣都無法改變。我在歐洲時就體認到了,你跟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這場婚姻真的是奇跡!卑凑粘@,她這輩子都不該會跟夜雨有交集,“未來我也無法融入你的生活,我的素質也不高……總有一天,你會厭煩我的。而我,也會活得很累很累……”淚水自眼角落了下來,“所以在那天來臨之前,我們應該提早讓彼此走回正常的道路。”
“正常的道路……”嗯哼,他在聽,他現在還有耐性聽。
“你是尊貴的王子啊,家世顯赫又是愛樂的小提琴首席,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可以跟你并駕齊驅的完美女性,愛莉就是啊。而且她那時以為她懷的是夜雨的孩子,而我爸出現后會一直勒索我,我不能拖累你,所以我要讓他面對司法,而我找個地方,跟孩子一起平安的過生活……”
“然后把我舍棄掉?”齊夜雨淡淡的問著,“把這個深愛你和孩子的丈夫扔掉?”
“不,不是遺棄,你會有你的生活啊。”她緊張的辨駁著,“回到歐洲繼續(xù)表演,跟愛莉一起進出公眾場合,大家都會稱羨你們的……”
“巴珊珊,我愛的是你耶,你有沒有搞錯?”齊夜雨難受地望著她,他沒有想到,他在珊珊心里這么的不被信任, “我已經不是那個隨便就移情別戀的男人,不是你把我送給愛莉,我就會愛上愛莉啊。你看著我娶別人,不會難過嗎?”
巴珊珊皺起眉頭,酸楚涌上,眼淚瞬間就撲簌簌的滾落,她全身發(fā)顫,心臟好緊好緊。
“會啊,因為我很愛你……我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可是這對我們是最好的,我這種人……本來就不配站在你身邊……”
“這是誰決定的?”
“咦?”
“誰決定你配不配得上我的?是你嗎?”他抹去她的淚水,“巴珊珊,跟你在一直幸不幸福,該是由我決定的!
她粉唇跟著顫抖起來,緊揪著他的衣領,忍著哭聲,多想撲進她既熟悉又懷念的胸膛里。
“只有你可以進我的音樂室,只有你可吧進入我的音樂世界,全世界只有你可以讓我的心起共鳴……”他挑起一抹笑容,“只有你,是唯一一個讓我一見鐘情后,還沒有逃婚的對象!
雖然齊夜雨還在說笑,巴珊珊卻是緊閉雙眼,皺起鼻子,滾落串串不止的淚珠。
“巴珊珊,我愛的不是你的出身,不是你的父親是怎樣的人……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育幼院的孩子。”他貼上她的臉頰,這樣才能深情摩挲,低訴情衷,“我說過,我愛的……是你的靈魂!
巴珊珊終于忍不住的偎進他的懷里,她放聲大哭著,語無倫次的問著他,她真的沒關系嗎?像她這樣的女人真的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嗎?
萬一以后……有人調查她的身世,發(fā)現她只是個棄兒怎么辦?萬一哪一天,有人查到,她被個很差勁的父親養(yǎng)大,那又該怎么辦?
“這件事是我來煩惱的,而且這也不會是問題……我拜托你不要再想這些。”齊夜雨緊緊的擁抱住她,他的臂彎終于再次被填滿,“你只要記得,這輩子能站在我身邊的女人,就只有你了。巴珊珊!彼婊◣I的小臉龐既激動又感動的抬起,啜泣聲不絕于耳。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啊!彼﹂_了顏,吻著她的淚,她沾濕的睫毛,“而且王子與公主,最后一定要過著幸?鞓返娜兆拥。”
“我不是公主啊!彼娇拊絻。
“對厚。”齊夜雨還認真的應了起來,抱住她的頭,疼惜的搓揉著,“我真是賺到的,娶到一個天使級的!彼残牡母C在他的懷里,這次真的不是夢了,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竟然可以得到這樣的愛……愛……哎呀!
“好痛!卑蜕荷汉鋈粨嶙《亲,痛得眉毛連成一線,“我的肚子……”
下一秒,兩人都感受到身上傳來一陣濕意,坐在齊夜雨腿上的準媽媽,羊水破了--
“哇--你要生了,要生了,天哪,你有沒有做產檢?”
“沒,沒有……”
“巴珊珊,你下次再這樣,我會把你關起來。”
“嗚……好痛喔,夜雨,好痛喔。”
“好好好,你別怕有我在……”齊夜雨站了起來,抱著老婆大人往樓下沖,“忍著點,我馬上送你去醫(yī)院!
一陣風似的,齊氏夫妻離開了二樓。
鋼琴還是開展著,窗外刮進了風,吹動著加上的樂譜,一頁一面的飛動著,最后,琴譜停在了一首優(yōu)美的曲子上--蕭邦“夢中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