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其他女人不同，你不用怕�！彼麚嶂陌l(fā)，柔聲說道。
“是啊，我也覺得不用怕。若有人跟我搶你，我就打她。真的打不過她們，那我就再去搶幾個男人回來。”
谷長風(fēng)唇角笑意一僵，看著她笑盈盈的臉孔，突然發(fā)現(xiàn)她要在外頭生活，可能還有很多的事要學(xué)。而頭一條要學(xué)的就是一一不二嫁。
因為她只能是他谷長風(fēng)的人。
二人在許鎮(zhèn)待了一夜，什么都吃什么都想吃的司徒莫明吃到半夜積食鬧肚痛，靠著谷長風(fēng)揉著肚子才有法子入睡。
隔日，谷長風(fēng)就著昨日韓氏藥鋪老藥工的建議，找到買馬鋪子，挑了匹棕馬，二人便離開酒樓往東都谷家前進(jìn)。
司徒莫明頭一回騎馬，興奮到只差沒在馬上倒立，硬是要他教導(dǎo)她怎么騎馬，才肯好好上路。偏偏她學(xué)會了之后，就不肯待在他身后讓他載著，硬是要駕一馬匹、手握韁繩才愿意前進(jìn)。
谷長風(fēng)急著返家，也就由著她去。反正，這一路跟在她身邊伏低作小的事，他全經(jīng)歷過了。況且她身手敏捷，不過才多久時間，便跟馬匹稱兄道弟騎得有楔有樣了起來。
他坐在她身后，想著若不是靠著她，他這一路受的委屈只怕會更多。他從不知道除去財富背景，加上容貌的差異，便會讓外人對待他的態(tài)度如此迥然不同。
雖說她已替他拿除臉上的那幾顆瘤，但他一對瞇瞇細(xì)眼加上深皺紋的褐色臉孔以及不算太麻利的言行舉止，卻仍是讓許多人見著他時沒給好臉色。
快馬加鞭數(shù)日之后，他們進(jìn)入了離東都約莫再二日路程的趙鎮(zhèn)。
谷長風(fēng)沒再趕路，因為此日已是他與之前黑衣殺手的十日之約。
果然，就在他們的馬停在趙鎮(zhèn)唯一的滿福酒樓之前時，那名黑衣殺手已早他們一步進(jìn)了酒樓。
入門前，谷長風(fēng)用斗篷蓋住臉部全身，只露出一對眼眸，并不時咳嗽著佯裝風(fēng)寒。
“莫明，過來。”谷長風(fēng)喚來一臉想到街上追逐糖蜜花果小販的司徒莫明。司徒莫明雖不情愿，卻還是乖乖進(jìn)了酒樓。
谷長風(fēng)讓司徒莫明跟博士交涉完畢之后，便坐到了黑衣殺手旁邊的靠窗位置。
博士先為他們送來些瓜果小點，又端來熱騰騰的馎托面片及幾道菜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
司徒莫明捧著白瓷碗，吃得津津有味，對黑衣殺手完全視若無睹。
“解藥呢？”黑衣殺手耐不住性子，壓低聲音問道。
“指使你殺我的人是誰？”谷長風(fēng)也用一種只讓黑衣殺手聽見的聲音說道。
“原本和我接洽的那個人不見了。我依照我跟他之前的約定，于初一十五的三更時分，到一間月下老人廟宇外的石垣外頭�？赡侨瞬坏珱]來，也沒留下任何字條。我到谷家附近打聽，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辦喪事。”
“誰的喪事？”谷長風(fēng)心驚了下。
“好像是沐香蘭以前當(dāng)花魁時的好姐妹……”
沐香蘭的好姐妹為何會在谷家辦喪事？不合規(guī)矩。谷長風(fēng)眉頭一緊，被易容成細(xì)長的眼眸，此時看起來幾乎是緊閉的。
“聽說是谷家二當(dāng)家一一你弟弟同意的�！焙谝職⑹终f。
南風(fēng)？二當(dāng)家？谷長風(fēng)雙唇抿得更緊了。南風(fēng)現(xiàn)在冠以二當(dāng)家之名，擺明了是要開始干涉谷家之事。
司徒莫明看著谷長風(fēng)陰沉的眼神，不自覺地嘟起唇，認(rèn)為黑衣殺手說了讓他不開心的話。
“喂！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敢胡說，我一拳打爆你的頭。”司徒莫明重重放下筷子，瞪著黑衣殺手。
黑衣殺手一反漠然，立刻正坐起身看向她。
“我還等著你給解藥，豈敢胡言亂語拿命開玩笑。”殺手也會怕死啊�！拔疫@幾日不停地冒冷汗心悸，表示毒即將發(fā)作。我若死了，于你們調(diào)查幕后指使者并無助益，我至少見過那個人……”
“喔，我懂了。你是說那個人如果不再出現(xiàn)的話，你就沒用了�！彼就侥鼽c頭，只想快點打發(fā)他。
“不是那樣！我是最能幫忙的人�！焙谝職⑹直成厦诔隼浜�，怕她當(dāng)下就要解決掉他。他也是有家有子的啊！“我可以潛進(jìn)谷家找尋那個人。若他非谷家人，我也能監(jiān)視谷家，看看那人是否與谷家何人有所聯(lián)系�！�
“好，那便如你所說進(jìn)行�！惫乳L風(fēng)用一種全新目光看向司徒莫明，原來像她這種全無章法可言的人，最難以預(yù)測，最容易讓人心生膽怯�！爸皇枪燃医鋫渖瓏�(yán)，豈容得你說進(jìn)就進(jìn)。”
“我打聽過了，現(xiàn)在谷家護(hù)院之事都交給二當(dāng)家認(rèn)識的鏢局，全是一群花拳繡腿�！焙谝職⑹终f。
谷長風(fēng)雙唇一抿，臉色更加冷肅了起來。
司徒莫明看得不開心，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身，指著黑衣殺手說：“為什么你每次說話，他都心情不好？”
“我……”黑衣殺手也起身，嚴(yán)防她一拳就打來。
“你坐下。谷家狀況不關(guān)他的事，我只是有些意外。”谷長風(fēng)壓低聲音說道。司徒莫明不情愿地坐下，還瞪了靠近中的博士一眼�！澳阍倏�，我連你一起打�！�
“小的我沒敢亂看，是等著給您上菜啊。”
“你上菜吧�！惫乳L風(fēng)說。
博士才在桌上放好一盤野豬肉，司徒莫明的筷子就已伸出去夾了一大筷。
“這是本店最著名的蒸肉，澆上這豆醬及蒜泥，搭配這熱騰騰的餅……”
“不好吃�！彼就侥鞔舐曊f道。
“這位姑娘愛說笑，怎么可能不好吃！”博士著急地看著她身邊的男人，急忙解釋道：“客官，您試試啊�！�
“不用試，那肉有個怪味。”司徒莫明拿走谷長風(fēng)的筷子，不讓他吃得不開心。
“這肉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博士說。
“現(xiàn)宰的肉才不是這種味！不然我現(xiàn)宰讓你試試！”司徒莫明拿出匕首，亮閃閃地一耍。
博士以為她要殺他，倒抽一口氣，嚇得后退連連�！肮媚锬鷦e開玩笑啊，這可是會出人命的�！�
“我又不是要砍你，我是打算到外頭找牲畜，人肉我不吃的�！彼就侥髌婀值乜粗┦俊�
“我這就去找肉販算帳�！辈┦磕樕l(fā)白地逃之夭夭。
“我跟你一起去。”司徒莫明也憤怒地隨之起身。
博士一聽，嚇得左腳拐到右腳，跌倒在地，用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看向她身邊的男子。
谷長風(fēng)見狀，立刻將司徒莫明拉回原位。
“你湊什么熱鬧？”谷長風(fēng)說。
“這東西這么難吃，當(dāng)然要討回公道。民以食為天，這話你總聽過吧。”司徒莫明難得能從爹教的書袋里掏出一句話，下巴抬得高高的，模樣可得意了。
“肉的事情交給博士處理，律法規(guī)定若是故意出售有毒之肉，是要判刑的�！�
“這肉不新鮮會毒死人，送衙門好�！彼就侥饕宦牬髽�。
每次她想打人，他就說衙門的人會抓她�，F(xiàn)在可以叫別人去衙門，她聽了舒服。
“饒命��！姑娘。我們嘴巴沒你厲害，真是吃不出這肉有問題�。∥覀冞@就撤下不賣，你就別跟我們計較了……”博士臉色發(fā)白地繼續(xù)求饒。
“你……”
“好了，你下去吧�！惫乳L風(fēng)對博士點頭讓他下去后，才又回頭看向她�！澳悴贿^是想跟著出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何必嚇?biāo)亍Ｄ弥�，找些你愛的東西吃。然后，給我一顆他的解藥�！�
谷長風(fēng)塞了點銅錢給她，知道她愛到處嘗鮮，尤其愛那些酥糖餳飴。
司徒莫明一聽到可以去外頭轉(zhuǎn)，立刻掏出藥塞給谷長風(fēng)，并對黑衣殺手說道：“你之后如果沒吃到解藥，干脆直接自殺，否則會生不如死，那樣很慘�！彼就侥饔洲D(zhuǎn)頭朝谷長風(fēng)露出大大笑臉�！拔液芎眯陌伞！�
谷長風(fēng)摸摸她的頭，知道他也不用再多威脅黑衣殺手什么了。
“不許離開這里太遠(yuǎn)……”谷長風(fēng)叮嚀交代了好一會不許她跑得太遠(yuǎn)、離開太久之后，才允她離開。
“您還有何事要吩咐？”她一走，黑衣殺手立刻動了其它心眼，左右張望了一下。
谷長風(fēng)從黑衣斗篷帽檐下隱約看見黑衣殺手的神色，當(dāng)下即懂了那人心思一一他在商場崛起，憑的便是察言觀色能力。
“你若想擒了我去跟她換解藥，那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早交代過她，若有人擒了我換解藥，就一刀解決我一一我是不受人威脅的。你若不信她有多聽我的話，仍想一試的話，我們就同歸于盡吧�！惫乳L風(fēng)冷笑一聲說道。
“我沒那種心思�！焙谝職⑹盅柿丝诳谒挥X得背上嚇出一身汗一一這谷當(dāng)家果如外界所說的，具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只是，谷當(dāng)家既能看透人心，怎么會找不出谷家內(nèi)賊呢？黑衣殺手這又有些不懂了。
“你說谷家如今護(hù)院的事都交給二當(dāng)家認(rèn)識的鏢局，你是如何得知的？”
“您一出事，谷家的事就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話題。如今的谷家全由二當(dāng)家出面代表，許多想占便宜的商家都趁此時前去鬧事，想撈些好事，幸而還有原來的褚管事?lián)踉谇懊妗Ｖ皇牵夜苁鹿苁码m嚴(yán)，又或者您那個妾室沐氏也試著要出來護(hù)住谷家事務(wù)，可二當(dāng)家一味改用自己心腹人手，進(jìn)來的仆傭五花八門，各有心思，管也管不得，里頭的人自然四處碎嘴�！�
“你知道之事未免太多�！�
“我知道得多？您有空到酒樓里坐坐，可以聽到更多事……”黑衣殺手忙不迭地?fù)u手說道。
谷長風(fēng)此時只覺得體內(nèi)一陣惡寒，只得深吸了□氣，控制著情緒。
“可曾聽說我叔父出來主持公道？”
“他忙著收拾他兒子那筆爛帳都來不及了……他兒子賭得可大了……”
看來如今是所有爛帳全攪和在一起了，叔父也有了謀害他的動機(jī)。
他先前立下的遺囑里頭有云，若他身故或出了意外的頭三個月內(nèi)，府內(nèi)諸事尚不能買賣。若他身亡，谷家財產(chǎn)除了對府內(nèi)人該有的安排之外，其余銀兩、土地便悉數(shù)捐給谷氏家族，交由叔父及谷氏耆老統(tǒng)籌救濟(jì)貧困、扶植英才。
“我明白了。你速速進(jìn)人谷家尋找委托你之人，也找人替我監(jiān)看谷南風(fēng)的行蹤，并打探谷家在城里鋪子的情況�！惫乳L風(fēng)取了些銀子給黑衣殺手后，繼續(xù)說道：“你得了消息，再與我聯(lián)絡(luò)，我會按時給你解藥�！�
“若我盡心盡力卻打探不到消息……”
“那只表示你不夠盡心盡力�！惫乳L風(fēng)淡然說道。
“查事情也得要些運(yùn)氣�！焙谝職⑹治站o拳頭，霍然起身。
“我只看事情結(jié)果，不問原委，不接受借口�！�
“都說谷當(dāng)家嚴(yán)苛不近人情，我算是見識到了。無怪乎您這一走，二當(dāng)家便要起來反�！焙谝職⑹峙曊f道。
“你以殺人為業(yè)，有何資格教訓(xùn)我？況且，如今你為魚肉，我為刀俎，我想如何宰割你，又豈有你置喙之地�！�
黑衣殺手咬緊牙關(guān)，拂袖快步離去。
嚴(yán)苛不近人情嗎？谷長風(fēng)看著窗外，思索著黑衣殺手的話。
他對于有功之人，從來只會加倍獎勵？但對于有錯之人，也確實是從不給解釋機(jī)會。做不到他的要求，就是能力不足或努力不夠，那樣的人，他不需要。且此后若真查出謀害他的真兇是身邊之人，要他日后如何再信任旁人？
“喂！”窗外一個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頭一看，司徒莫明正朝著他狂奔而來，右手手心朝上�！敖o我銀子一一”
“剛才不是給你了嗎？”他皺眉問道。
“那不夠！我要很多很多銀子�！彼脒吷碜犹饺舜白永�，抓住他的衣襟，想翻找出銀子。
“你要做什么？”他抓住她的手。
“買棺木�！�
谷長風(fēng)呆愣地看著她臉上激動的神態(tài)，好一會后才從齒縫里蹦出話來。
“你……你買棺木做什么？”他不懂她在想什么。
“給我爹娘，還有我跟你啊。老板說那棺木好，現(xiàn)在買便宜，一口四百貫錢，買四口算我更便宜�！�
她正經(jīng)八百地說。
“銀子不是這樣花的，四百貫可以買到兩輛馬車了，重要的是……”
“我不要馬車，我要棺木！”
“重要的是，我們離入棺之日還遠(yuǎn)，你買口棺木的銀兩，如果拿來經(jīng)商，可以再多賺很多口棺木，讓你吃香喝辣多吃好幾個月�！彼粗乃`靈大眼，耐著性子說道。
她睜大眼，看了他半天，又連眨了好幾下眼后才說道：“好……吧。反正我如果死了也看不到自己棺木，吃比較實際，那我的棺木先不買。但我爹娘和你的那三口棺木，還是要先買的。”
“為什么？”谷長風(fēng)揉著抽痛的雙鬢問道。
“萬一你們突然死了，我會天天去看你們，棺木若是太丑，我看了心情會不好。而且那副棺木我抱過了，很舒服的。店家說剩貨不多，買多還算我便宜……”
谷長風(fēng)看著她叨叨絮絮地說著話，知道這話若換作旁人來說，他會覺得對方是在觸霉頭，但她就只是真的想要長伴亡者左右。
“人都死了，你看著棺木有何意思？”他啞聲問道。
“看著棺木就會想到你們，想到很多很多以前美好的事啊。”
“傻孩子�！毙乜谟泄蔁釟饬鞲Z而過，讓他不由自主地傾身將她拉到身邊。
“棺木的事，等我回府之后再說。你爹娘看起來那么健康，也不差在這一時。
最重要的是，好的棺木不便宜，你若把銀子都花在棺木上，我們就身無分文了，若我真能進(jìn)入谷家管帳，一時也沒法子太快拿到薪餉，我沒打算要讓你受委屈餓肚子�！�
她嘟著唇，原本還想多爭論一下，可聽他的話都是在顧慮著她，也就努努嘴，再多咕噥了一句。
“我們不是還有藥草嗎？”
“這些藥草旁人肯出高價必是真有奇效，總是要留些在身邊以防萬一。況且，也不知道帳房用不用我�；蛘撸覀冞�要靠這藥草……”“他不用你，我就揍到他用�！�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外頭不能老用拳頭解決事情。若你隨手胡亂打人，我們倆會一起被送到衙門里被揍�！�
“我討厭衙門�！泵看嗡胍崛俗岬猛纯鞎r，他都抬出衙門來嚇?biāo)�。他看著她氣得鼓起的腮幫子，心頭一暖，想著要親親她，可這時間地點都不宜，只得捏捏她的臉頰，柔聲說道：“快回來吃點東西墊肚子吧�！�
“我剛才吃了三個饅頭，還留了一個給你。你別吃酒樓里那些東西，難吃，吃了會心情不好�！彼统吨氖直�。
“你逕拉著我的手臂，我也跳不出這窗戶。等我一下。”他笑著松開她的手，付錢之后便大步離開酒樓。
司徒莫明已經(jīng)站在門口，一待他出來，立刻就拉住他的手，“帶你去買些透花糍和醍醐餅。”他說。
她燦然一笑，無視旁人目光就直接撲人他懷里。“你待我最好�！�
“我會一直待你好�！彼芸斓鼐o摟了她一下，便又松開。
“我知道�！彼τ爻蛑�。
她那一臉信任，讓他胸口一窒。
都說他谷長風(fēng)是天生商人，所有于他無利之事，他便連回頭一眼的力氣都不愿多費�？伤缃窆偎纠p身、一無所有，卻有了一個無怨無悔陪伴的女子……谷長風(fēng)撫著她的發(fā)，知道自己是真心當(dāng)她是妻子、想對她好。
“你在想什么呢？干么呆呆看著我？”
“想別人說什么你都相信，實在太容易被騙了。”
“被騙也沒關(guān)系啊。我娘說說出口的話，如果沒做到，老天爺會將那人天打雷劈。如果老天爺沒動手的話，我們自然拿長劍劈也一樣�！彼滥快`動，笑容可掏地看著他�！八�，你不會騙我吧？”
谷長風(fēng)瞪大眼，滿心柔情頓時化為寒流，讓他猛打了個哆嗦。
幸好，他對她說的一直都是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