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是歌舞升平、一派奢華享樂的京城,籠罩在一股詭異的氛圍下,只因多位身居要職的朝中官員近來莫名其妙死去,原先還沒人當一回事,后來發(fā)現(xiàn)出事的多是正他壯年、身強體壯的男人,這使得朝中官員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死在路邊的將是自己。
為了安撫朝臣,圣上已指派君傲翊著手調(diào)查此事。
人們議論紛紛,每一位官員的死法皆不同,有的是跌入不過及膝高的溝里淹死,有的是突然倒在路邊莫名死去,更有的是前一夜還與家人友人談笑風(fēng)生,看不出任何異狀,卻在隔日被發(fā)現(xiàn)已懸梁自盡,還有更多離奇死亡的案例教人摸不著頭緒,簡直像是死亡瘟疫在朝中官員間蔓延,好事者甚至在「京饌酒肆」設(shè)下賭局,猜測誰會是下一個案例。
無獨有偶的是明珠公主死在大漠的消息于此時傳回京城,人們盛傳明珠公主是無辜死于契丹部族皇子們的內(nèi)斗,不僅是王公貴族,連平民百姓都等著看圣上如何處理此事。
外頭的紛紛擾擾讓收到消息的玄勍御頗為滿意,他巴不得京城局勢變得更加混亂,如此對接下來的計劃大大有利。
午后,美麗的春光下。
玄勍御雙手盤胸,蠻橫地對瑤光提出要求。「我也一起去!
避了他好些天的瑤光悶聲拒絕他的要求!改悴荒芨乙黄鹑!
她不敢看向他的唇,怕會回憶起那天那記勾走心魂的熱吻,是以改為牢牢盯著他好看的下巴,命令自己不再為他心醉神馳。
更重要的是關(guān)于他的真實身分,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猜了又猜、想了又想,無人可問的她始終得不到解答。
玄勍御心下老大不爽,粗聲粗氣質(zhì)問:「為何我不能?」
「因為我向來獨來獨往,身旁突然多一個人,別人會起疑的!宫幑庹f服他打消與她同行的念頭。
「你總需要有個人幫忙提藥箱,況且你不會以為自己在京城已聲名遠播到所有人都認得你吧?放眼京城,大伙兒都汲汲營營忙著自己的事,誰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一個自外地來的女大夫!所以我跟在你身旁,并不會有人起疑!顾f得合情合理,世間道理不就是如此,除非她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不然就算她倒在路旁也不會有人理會。
「你說得沒錯,確實是不會有人注意我,可是你會引人注目啊,尤其我要去的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府邸,而是鎮(zhèn)國將軍府,你陪我一道兒去,一個不小心便會被發(fā)現(xiàn)真實身分,你應(yīng)該老實一點留在家里,我回來后會把在鎮(zhèn)國將軍府里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你。」
他們倆僵持不下的原因就在于苑舞秋的貼身婢女突然上門,說苑舞秋病得厲害,因此特地登門請瑤光走一趟鎮(zhèn)國將軍府,為苑舞秋把脈診治。
瑤光自然不會拒絕,便說好讓春雨先回去,待她準備好所需的藥材用品便會過去,卻沒想到中途殺出程咬金,讓她遲遲無法出門。
瑤光懊惱自己的動作不夠迅速,他收到消息的速度則太快,以至于讓她進退兩難。
她學(xué)他怏怏不快,雙手盤胸的抱怨!改悴荒苊看味家獎e人聽命行事,偶爾也該聽別人怎么說,好嗎?」
眼兒不小心瞄見他好看的唇,連忙害羞移開,改盯他高挺的鼻梁,斂定心神。
「可惜我自小反骨,旁人愈是不讓我做的,我愈是想做,況且,在這世間已沒人能讓我聽命行事,所以你可以省點口水,直接妥協(xié),帶我去便是!拱寥坏南掳蛽P了揚,命令。
打從春雨一踏入府里,玄勍御就已收到消息,得知心愛的女人病得厲害,他不爭氣地又急又慌,不曉得她這病是真是假。
那日分別時,蝶兒分明已經(jīng)認出他,沉寂了這么多天,突然說病了,要春雨上門求助,他不得不先行揣測蝶兒的想法,她究竟是想見他,才讓春雨上門?又或者在鎮(zhèn)國將軍府等他的是天羅地網(wǎng)?
想得愈多,心就愈紛亂,愈難以揣測她的心思,曾經(jīng)以為他們倆心意相通,無須言語便可以清楚明了對方要的是什么,現(xiàn)下卻不然,畢竟他們倆分開那么久,他們倆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再也回不到從前,可悲的他卻仍想抓住過往的甜蜜,想以生命賭最后一把,賭從前的他并沒有愛錯人,賭蝶兒仍對他有情有義,不會出賣他。
這是他對她最后僅有的期待與渴求,希望她不要親手毀去他們曾經(jīng)擁有的美好回憶。
「這事關(guān)乎你的生命安危,你怎么可以如此輕忽?我知道你擔心苑舞秋,但事有輕重緩急不是嗎?」她氣得忍不住跺腳。
「對我而言,現(xiàn)在最迫切的事就是進鎮(zhèn)國將軍府,你若不想去也無所謂,我可以代替你去。」
「人家要找的是大夫,你怎么代替我去?」瑤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任誰都看得出他們兩人的不同,玄勍御不會以為他騙得了人吧。
「我可以說是你的學(xué)徒,你正忙著,所以便由我代替!顾f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認為會有問題,反正他篤定蝶兒指名要找戚瑤光不過是個借口,她真正要見的人是他。
瑤光猛撫額搖頭,快被他逼瘋了。「說到底,不管我答不答應(yīng),你就是打定主意非去不可了?」
「不錯,你想耗時間,自個兒慢慢耗,我自己過去。」為了進鎮(zhèn)國將軍府,他做了一番易容裝扮,特意戴上人皮面具遮掩臉上的傷疤,再在背上裝上假駝背,變成一個平凡的年輕人,如此便和「京饌酒肆」的玉勤截然不同,不會有人聯(lián)想到他們是同一人。
瑤光不想他只身冒險,心一橫,豁出去了!敢ゾ鸵黄鹑,至少彼此有個照應(yīng),真有什么,大不了共赴黃泉。」
慷慨激昂的言詞,使玄勍御的心產(chǎn)生異樣感覺,熱熱、暖暖、緩緩流淌過心間,陌生中卻帶有熟悉感,仿佛在很久遠、當他年幼之時,也曾有過相同感覺,那是發(fā)生在什么時候?怎么會不記得了?
「隨你!购眍^干澀將話扔下后,率先轉(zhuǎn)身疾步離開。
瑤光見狀,忙提起藥箱在他身后追嚷:「你不是要充當幫我提藥箱的學(xué)徒嗎?怎么掉頭就走,連藥箱也不提?」
疾步在前的玄勍御已走到小院,倏地腳步一頓,咕噥了聲,不快地轉(zhuǎn)頭走向她。
瑤光見他回頭,逮著機會叼念。「做學(xué)徒就要有學(xué)徒的模樣,否則很快就會被人拆穿。」
玄勍御沒好氣的搶過她手中的藥箱,白了她一眼!改阍龠@么啰嗦,我就不當你的學(xué)徒,改當你的師傅。」
「?」還沒說過癮的瑤光驀然停止叼絮,驚愕的瞪大眼,他有沒有說錯,他們兩人懂醫(yī)的人是她,他憑什么當她師傅?
玄勍御惡聲惡氣!覆幌胛耶斈銕煾担霉照群萸媚愕念^,就快點走。」
瑤光下意識地馬上抱住自己的頭,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她可不想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忙不迭地漾著討好的笑容!负冒,我們還是照你先前所提的,我當師傅,你當學(xué)徒。」
討好的笑容看在他眼里莫名順眼,赫然發(fā)現(xiàn),原來她并非僅止沉浸于小小的藥理天地里會散發(fā)光彩,平時也挺好看的,只是他不曾注意過,心,微顫,遭他刻意漠視,抿唇再次掉頭走人。
瑤光小跑步來到他身旁,見他若有所思低垂著頭,讓本想追問他進了鎮(zhèn)國將軍府有何計劃的她噤聲不語,看來到時只能隨機應(yīng)變了。
「我們要不要跟鐵伯說一聲?」忍了好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
「閉嘴!剐⻊陀溆不亟^她的提議。
她大膽再說!敢桓L(fēng)大哥暗示一下也好,是不是?」
聽她提起近來很礙他眼的狄嘯風(fēng),他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黑鴉鴉,轉(zhuǎn)頭橫了她一眼,扯開一記難看至極的笑容!敢荒懔粝聛砗湍愕娘L(fēng)大哥在一塊兒,豈不是更好?」
沒告訴她的是,鐵萬山對狄嘯風(fēng)一再以下犯上,刻意挑釁惹惱他一事十分震怒,已于今日清晨命令狄嘯風(fēng)收拾行囊前往鬧干旱的山西,負責(zé)主導(dǎo)災(zāi)民反朝廷。
見他動怒,瑤光可不敢再給建議,她頭搖得如后搏浪鼓,雙手快速揮舞!笧榱瞬惑@動大伙兒,我想還是我們兩個自行前往就是。」
「算你識相!剐⻊陀浜吡寺暎瑒e過臉殺向鎮(zhèn)國將軍府。
瑤光干笑兩聲,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不時偷瞄戴著人皮面具的他,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她能夠敏銳察覺他正處于不開心的狀態(tài),應(yīng)是為了苑舞秋的病正心急如焚吧。
她不禁開始想象等他跟苑舞秋再次重逢所有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想著想著,心情益發(fā)沮喪沉重,雙腿宛如有千斤重,希望這條路永遠都走不完,如此,她就不用再次看到他與苑舞秋無語淚先流,凄美苦戀的畫面。
唉……
***
氣派恢弘的鎮(zhèn)國將軍府是玄勍御自小玩到大的地方,今日再次踏進鎮(zhèn)國將軍府,物是人非。
鎮(zhèn)國將軍府的總管見他們來到,熱切領(lǐng)著他們進府,走過石子路、穿過長長的雕花回廊,來到君傲翊與苑舞秋所居住的院落。
此處因多了女主人,院中種植的花草樹木也跟著改變,院中搭起苑舞秋喜歡的紫藤花架,甚至還搭了一座秋千,供她無聊時玩耍,玄勍御怔然凝望盛開的紫藤花架,看著那座秋千,眼前的景象與過去的回憶交相重迭,一瞬間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他意氣風(fēng)發(fā)踩著輕快的步伐到戶部尚書府的西廂,拂了滿身花香去見心愛的人兒。
今兒個,見同一人,紫藤花依舊開得燦爛,拂了滿身馨香,只是步伐不再輕快,他也不再是飛揚跋扈的丞相么子,時間、地點更是截然不同,這幾日她的思緒為何?待會兒見到她后,頭一句話要說什么?
表面鎮(zhèn)定如常的瑤光一直偷偷觀察玄勍御,可惜他臉上的人皮面具遮掩所有表情,使他看起來宛若無事,沒有任何異狀。
「戚大夫,你能來實在是太好了,可能是懷有身孕的關(guān)系,我家少夫人這幾日吃什么吐什么,整個人瘦一大圈,終日躺在床上,唉!」年老的總管說到從小看到大的少夫人,不禁心疼地直搖頭。
「有些孕婦確實會如此,得號脈確認情況,才知道該如何對癥下藥!宫幑忭憫(yīng)憂心沖沖的總管。
「其它大夫也這么說,可是不論他們開什么藥,少夫人吃了都不見起色,我家少爺心疼得食不下咽。」總管忍不住開了話匣子,對外人說起少爺有多愛少夫人的事。
玄勍御安靜沉默地駝著背,暗地里一再留意四周情況,注意是否有伏兵藏身暗處,準備伏擊他這甕中鱉,觀察好一陣子,一概風(fēng)平浪靜,仿佛與平日無異,但他仍不敢掉以輕心,不動聲色全身緊繃,隨時警戒。
瑤光扯了扯唇角,并不搭腔,默默擔心總管所說的話會在玄勍御的心湖掀起萬丈波濤,再也關(guān)攔不住滿腔愛恨情仇,狂性大發(fā),大鬧鎮(zhèn)國將軍府。
總管忽地意識到他對外人透露太多關(guān)于少爺與少夫人的事,吶吶干笑兩聲,佯裝剛剛什么都沒說,領(lǐng)著他們來到房門前,輕敲緊掩的門扉稟報。
「少夫人,戚大夫來了!
緊掩的門扉被人打開,春雨見戚瑤光出現(xiàn),喜形于外,連忙歡迎他們?nèi)雰?nèi)!钙荽蠓蚰憧蓙砹耍也铧c以為你不來了,快請進!
總管目送他們?nèi)雰?nèi),在門外候著,隨時聽候差遣。
瑤光微微一笑,尚未進到屋內(nèi),便已嗅聞到滿室馨香,一進屋即見許多大小不一的花瓶中插著帶枝櫻花,一株株、一處處,美麗燦爛,為擺設(shè)典雅的屋內(nèi)增添春天的氣息。
玄勍御跟在她身后,每走一步,心就狠狠撞擊一下,今日是自他返京后與她第二次見面,他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她?
呵,他真是傻乎乎的,怎么忘了自己臉上正戴著人皮面具?不管他表情如何,她都看不見了。
「請隨我來!
春雨帶他們穿過布置得典雅細致、充滿女主人秀麗氣息的小花廳,進到內(nèi)室。
瑤光緊張得心跳如擂,拚命告訴自己別回頭看玄勍御有何反應(yīng),否則很容易教人起疑,強自挺直腰桿,宛若無事,維持平靜的表情。
一行人已來到內(nèi)室,高大的玄勍御雖然走在最后頭,但他的視線已越過前方的春雨及瑤光,看到躺在床榻上明顯比前些日子消瘦許多的蝶兒。
僅著白色單衣的她面無血色,看起來病懨懨的,直到看到本人,才更加確定她確實病得厲害,雙腳急切想奔到她身邊,將她用力摟進懷里,殷勤詢問她的情況,旋即又想起她的背叛,教他倏地止住激狂的渴望。
發(fā)現(xiàn)有人來,苑舞秋收回迷蒙出神的雙眸,虛軟坐起身,烏黑如絲緞的秀發(fā)披泄而下,蒼白的唇瓣捻起一朵楚楚笑花!钙荽蠓!
她輕輕問候戚瑤光,打從那日與禛哥哥分別后,內(nèi)疚便將她徹底擊垮,她怕被傲哥哥發(fā)現(xiàn)禛哥哥已經(jīng)回京,盡將萬語千言悉數(shù)往肚里吞,吞得她滿腹心酸愁苦,將吃進嘴里的東西吐得干干凈凈,急得傲哥哥直跳腳,請來多位大夫皆束手無策,最后在她的提議下,同意請戚瑤光上門為她診治,其實她真正想見的不是戚瑤光,而是禛哥哥。
她不曉得禛哥哥出了什么事,為何會毀容且不良于行,她猜想戚瑤光應(yīng)當和禛哥哥熟識,興許可以從戚瑤光那兒打探到禛哥哥的事,更甚者和他碰上面,盡管明知他恨她入骨,她仍是想見他。
瑤光被苑舞秋憔悴的模樣嚇著,不過短短幾日未見,苑舞秋竟瘦得仿佛春風(fēng)輕輕一吹,就會將她卷上天,想來全是因玄勍御而起。
她走到床邊,柔聲和善道:「君夫人,我聽說你吐得厲害,不管吃什么都吐是嗎?」
荏弱的苑舞秋有氣無力輕輕應(yīng)了聲!甘堑摹!
玄勍御站在瑤光身后,不動聲色地觀察蝶兒。
「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食物?」瑤光執(zhí)起苑舞秋的手腕開始號脈,一邊與她聊天,好讓她放松心情。
「目前并沒有特別想吃……」苑舞秋微抬首回答,眼角余光留意到站在瑤光身后穿著土黃色布袍的年輕男子,沒來由的,注意力馬上放在那男人身上。
他擁有一張平凡的臉,身形清瘦,略微駝背,她仔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發(fā)現(xiàn)他無形中散發(fā)的氣質(zhì)與身上的穿著打扮全然不符,他高雅且充滿貴氣,與她平日往來的官家公子相較,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更甚者讓她有股熟悉的感覺……
有可能是他嗎?可是長相又不同了,身形也有差距,再則前些日子,她所遇到的禛哥哥雙腿殘疾,但眼前的男人雙腿分明無恙,但那些都可能是欺騙世人的障眼法是不?
她的心緊張到快要躍出胸口,聲音微顫,極力保持鎮(zhèn)定地問:「這位公子是……」
瑤光聽她問及玄勍御,心陡然一震,故作鎮(zhèn)定回答!杆俏业膶W(xué)徒。」
玄勍御則是屏氣凝神,先是頓了一下,緊接著緩緩抬頭,讓黑沉沉的雙眼對上她清靈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