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王遠慮是由司機開車載他到鳳箏住所,照理來說,他原車前往臺北天空塔的工程預定地即可。
可他為了防止鳳箏中途變卦,也擔心讓八寶開車,不知會將車開到哪里去,所以堅持搭鳳箏的車同行,還堅持要親自坐在駕駛座上。
哼,他一定是怕她偷跑,小人之心。
鳳箏坐在后座,面色不善,內心對王遠慮腹誹連連;而八寶為了保護鳳箏,犧牲小我,自愿坐在副駕駛座,還小心翼翼地盯著王遠慮,唯恐他觸碰到鳳箏。
可對王遠慮而言,鳳箏與八寶這對主從才是真正的小人之心。他在開車耶,有哪個駕駛人會特地回身去碰后座乘客?八寶也防他防得太明顯。
不對,他們不只是小人之心,說他們是神經病也不為過吧?
仔細想想,鳳箏這人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怪透了,不論是住在古味極濃的老屋宅,或是總愛穿旗袍的打扮,以及說碰到他就會看到鬼的舉止,還有……
王遠慮趁著停紅燈的空檔,盯著后視鏡中不停拿著圓扇扇風的鳳箏,再偏眸瞄了一眼車內溫度,越瞧她越詭異。
二十三度,是很熱嗎?
“你既然這么怕熱,為什么老愛穿旗袍?老拿扇子扇風,手不酸嗎?”旗袍雖是無袖,但那個將脖子包覆得緊緊的立領看來分明很不透風。王遠慮納悶。
“我才想問你,這么熱的天,你穿三件式西裝是有病嗎?”鳳箏答得飛快,看都不看王遠慮一眼,完全沒給他好臉色。
“你現(xiàn)在是仗著你坐在后座,我又在開車,摸不到你,所以才這么囂張的吧?沒關系,你繼續(xù)拿喬,請便!蓖踹h慮沒被她激怒,反而興味十足地瞧了后視鏡一眼,涼淡看好戲的口吻聽來反而更令人生氣。
“誰拿喬了?分明就是你先來找我吵架的!彼l(fā)誓,她有一天一定要將王遠慮大卸八塊!鳳箏將額前劉海吹開,真是快被王遠慮徹底惹毛。
對啦對啦!她就是怕他,所以才不愿坐副駕駛座的,怎樣?!
“再說,你既然看我這么不順眼,何必要找我來?我又不保證能解決你的問題!毖鄄灰姙閮,他干么親自來逮她?
“死馬當活馬醫(yī),再拖下去,天空塔就開不了工了!碧栔緹糇儞Q了燈號,王遠慮言簡意賅地回答,在后視鏡中和她對望一眼,轉動方向盤,繼續(xù)前行。
“開不了工就別開啊,你干么這么堅持?不就少賺幾個錢嗎?不對,你早就不缺錢……我知道了,你是怕丟臉對不對?”臺北天空塔的新聞那么多,廣告那么大,鳳箏恍然大悟。
“你才怕丟臉!本字,王遠慮橫她一眼,要是這么簡單就好了。
“我哪里怕丟臉?我臉皮最厚了!兵P箏繼續(xù)拓風,回答得不痛不癢,完全沒留意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八寶偷偷竊笑了起來。
雖然這么說對五姑娘有點抱歉,但他真心覺得五姑娘和王先生的互動很好笑啊,好像兩個小孩在吵架。
“跟臉皮厚薄沒有關系,我有我的企業(yè)責任,臺北天空塔會帶來很多周邊效益!蓖踹h慮心慈地為井底之蛙解釋。
周邊效益?還不就是為了錢嗎?
“你干脆說國內GDP會因為你完成計劃而上升好了!鼻嗤芊籽。
“確實會!蓖踹h慮點頭點得很干脆。
“真是夠了!边@自我感覺良好的自大鬼究竟是哪來的?鳳箏懶得理王遠慮,索性將眼睛閉上。
奇怪,為什么她今天總覺得好累?
不,正確地說,自從昨天見到那個綠色女鬼之后,她就一直感到精神不濟、腳步虛浮,好像怎么睡也睡不飽。
她向來是個健康寶寶,昨日感到事有蹊蹺,還特地跑進書房翻閱母親和太奶奶留下來的鳳家手記?墒,無論她從前瞧到后,或從后查到前,都沒有相關記載,母親與太奶奶她們即便連除厄都沒有這種癥狀。
真詭異,莫非王遠慮不只能令她見鬼,還會從她身上吸取能量?
算了,暫且不管這些,不論如何,王遠慮這家伙都好邪門,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不祥物嘛。
鳳箏閉眸用力腹誹,車上悄然無聲,直至目的地。
王遠慮將車停在專用停車位,一行三人才剛下車,王遠慮的助理便俐落上前,遞給他們一人一頂工地用安全帽。
王遠慮扣好安全帽,助理便在他耳邊詳實報告!敖袢账坪豸[得特別厲害,工程主任嚷著要見您,連負責人都來了,據(jù)說想跟您談解約的事!
“知道了!蓖踹h慮面色凝重,回頭瞟了鳳箏和八寶一眼,要他們跟上。
嘿嘿,想到王遠慮有麻煩,鳳箏便很樂。
工程主任是誰?她一定要好好向他致敬。
鳳箏戴好帽子,本還嘻嘻哈哈、幸災樂禍,可走到工地,面色卻陡然一變,和八寶驚異地互望一眼——
一般工地亂歸亂,可哪是這種景象?
各種工具憑空亂飛,塵土飛揚、滿目瘡痍,人人臉上表情驚駭。
推土工程車上的工程師無論怎么轉動鑰匙,都無法順利發(fā)動車子,好不容易發(fā)動了,方向盤卻像有人正搶著似的,無法控制。
“危險!快讓開!”推土機像只龐然巨獸,四處亂輾,工程師嚇得揚聲大吼,車前工人們更是驚得四處奔竄。
這景象太詭異,除了鳳家手記里有寫過、鳳貝蓓在電話里提過、恐怖電影有演過,否則根本不像真實世界里會發(fā)生的事。
“太危險了!誰快去幫他。俊
“快想辦法將推土機停下來!”一陣七手八腳,兵荒馬亂。
好不容易,一番折騰過后,推土機總算順利停止運行。
“鬼……有鬼!真的有鬼!我不干了!”工程師連滾帶爬地跳下駕駛座,滿身冷汗,四肢發(fā)軟。
一旁的營造工程主任和負責人乘隙走到王遠慮身旁,十分為難地開口。
“王先生,您不是第一回看見了,這一個星期以來,每天都是這樣,我們真的盡力了!泵咳战允侨绱,連土都推不得,如何開工?
“嗯!蓖踹h慮抿唇不語,神色風雨欲來,滿腹怒氣卻無從發(fā)起。
究竟是誰在找他麻煩?對方究竟想要什么?莫非真是昨天鳳箏口中說的那個蔡吳美淑?他并不全然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但無論什么方法,他都得試上一試。
“王先生,那個,我們是想……”營造負責人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囁嚅地鼓起勇氣說完!拔覀兪窍,能不能跟您提前解約,這個工程,我們真的做不來,請您另請高明!
“你知道跟我解約,你要付多少違約金嗎?”王遠慮淡淡地睞向負責人。
“知道的,王先生,我們都知道,可是,您也看見了呀,這情況……總不能拿咱們兄弟的命去賠,人人家中都有老小要養(yǎng)啊!惫さ乇揪臀kU,他們吃這行飯,早有碰上工安意外的心理準備,可如今怪現(xiàn)象層出不窮,遠遠超出工程意外的范禱,人人自危。
“我明白了,你帶著底下人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幾天,壓壓驚,解約的事我們日后再談!蓖踹h慮擺擺手,決定先將這事往后緩。
“這……”等不到滿意答覆,可又唯恐惹怒王遠慮,營造商只好先退一步,吶吶帶著工人們先離開。
幅員廣闊的工地瞬間安靜下來,氣氛凝滯,王遠慮面色沉重。
“既然覺得他們可憐,那就跟他們解約啊!睆倪M來到現(xiàn)在,一直杵在一旁、毫無用武之地的鳳箏打破沉默。
解約就解約,這很難嗎?
雖然她不算挺喜歡王遠慮這個人,但從他的神態(tài)表情,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為難。
他對營造商態(tài)度不冷不熱,可十分體恤,至少,他雖對現(xiàn)況束手無策,卻并沒有硬要他們以命相搏,反而要他們回去好好休息。
從這角度切入,他或許很善良,既然很善良,舍不得工人們?yōu)殡y,早點放他們自由不就好了?
“我要是這樣就解約,未來每個工程都跟我說鬧鬼不想干了,難道我要一處一處親自巡,一處一處親自查有沒有鬼嗎?”好吧,王遠慮善良歸善良,仍舊一板一眼,公事公辦。
“哪里不行了?站在一個想整你的立場,我絕對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累死你。”鳳箏涼涼扇風,答得十分誠實。
王遠慮揉了揉眉心,頓時感到十分疲憊。
與不合理的現(xiàn)象和不合理的鳳箏周旋,他真的累了。
“鳳箏,我不只負擔一人成敗,底下還有幾萬幾千個員工靠我吃飯,包含你剛看見的營造商;失敗并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而已,有幾萬個家庭,甚至幾萬個小孩,都要因為我承擔后果!
王遠慮伸指指向旁邊一大塊拉著黃色封條的空地。
“你看見了嗎?那塊地已經售出,未來會是個購物中心,還有,左邊那一塊,是高爾夫球場;這周邊許多商家都已經簽好合約,甚至就連大眾運輸系統(tǒng),也即將在這里規(guī)劃設站……這一切只等天空塔完工,中間牽涉到太多人、太多層面,我也很想兩手一攤說我不玩了,可惜我不行!蓖踹h慮盡量說得簡潔易懂,而鳳箏也真的聽懂了。
她抬眸望向王遠慮,他眸底有些心緒,似曾相識,萬分清晰,她再明白不過了。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若非背負鳳家盛名,她何必打腫臉充胖子,麻瓜非要裝先知?
鳳家家業(yè)在她手里,不容人毀壞,包含她自己。
這是鳳箏第一回,對王遠慮所說的話感到有共識,清清楚楚感知到他的困難與窘迫,以及想維護事業(yè)的決心。
王遠慮若是為了錢,她會覺得他俗氣;但他若是為了責任感,她能同理。
好吧,他說服她了!皫兔λ边@件事總算沒有那么令她討厭了。
既然,昨天蔡吳美淑說,王遠慮最近的不順利通通都是她搞出來的,那么,她便來會會蔡吳美淑吧,假若蔡吳美淑在的話。
“手給我!兵P箏癟了癟嘴,說是這么說,秀致面龐上仍有些不情不愿。
“干么?”王遠慮一時沒反應過來,得到鳳箏一記狠瞪。
現(xiàn)在是怎樣?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裝作聽不懂嗎?
反正只要有碰觸到應該就可以了吧?不如干脆打他一巴掌好了。
鳳箏真舉手到王遠慮頰旁,冷不防被王遠慮一把捉住。
“做什——”王遠慮正要喝她,鳳箏卻反手握牢他,接著緊緊閉眸,渾身一顛。
好熟悉的畫面,昨天,她也是一碰他,就一副渾身不對勁的樣子……
所以,她真的只要觸碰他就能通靈?
雖然王遠慮是抱著“姑且信其有”的心態(tài)才帶鳳箏來的,但再次見到鳳箏如此模樣,仍是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而且,鳳箏方才還是被他百般要脅,所以才肯來工地,但現(xiàn)在卻主動碰他,這代表她愿意幫他了嗎?
為什么?他說了什么話觸動鳳箏心弦,令她改變心意?
王遠慮摸不透鳳箏,因此對她更感興趣,不禁俯低身子,細細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