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賀青雁劈頭就是這一問。當(dāng)她將藥丸給他,說可解他體內(nèi)之毒時,他還半信半疑,可是有個感覺告訴他,這姑娘不會騙他。就算對方有心害他,他體內(nèi)的毒不解,也只剩一個月好活了,早一個月死也沒差,所以他姑且一試,將藥丸吞下肚,很快地,他感到體內(nèi)發(fā)生了變化,那種堵塞胸口的窒悶感不見了,取代的是無比的清爽暢快,他甚至感覺得到有一股舒活之氣在五臟六腑之間貫穿行走。
當(dāng)下,他就知道這藥丸確實(shí)可解他體內(nèi)之毒,更訝異于這各地知名大夫皆束手無策的西域之毒,這小姑娘居然輕輕松松就幫他解了!為了問個明白,他吩咐家丁和一塊兒來的兩名師弟先進(jìn)去,自己則去追那姑娘,生怕在這紛紛擾擾的人群馬車中,失去了她的蹤影,因此一瞥見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上前抓住她。
梁靜不知道他在急什么,想到他大概是來道謝的,便溫婉地笑了笑,有禮地回覆。“小女子梁靜。”
“梁靜……”賀青雁細(xì)細(xì)念著,在武林中,從沒聽過哪門哪派有這號人物。他突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抓著人家姑娘的手臂,這可不像他,忙放開手,有禮地拱手道:“在下賀青雁,對姑娘唐突了,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同時也要向姑娘謝謝這救命之恩。”
梁靜對他搖搖手�!靶∈乱粯�,公子無須放在心上�!闭f完就走,很快地又把注意力放在“白鶴山莊”上,鉆研思考潛入之策。
賀青雁又是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報上自己的名號后,對方卻沒半點(diǎn)反應(yīng)。難道她不認(rèn)得他?不可能吧?他賀青雁師承南山門派,南山門派在武林享譽(yù)盛名,南山派掌門人是他師父,極受江湖人士尊崇,而他本身也因?yàn)槲鋵W(xué)才識為江湖人士所知曉,還是人人贊譽(yù)的美男子呢!
半年前,他在西域一場武功比拚中,雖然打敗了對手,卻中了對方的暗算,被下了奇毒,后憑借著內(nèi)功深厚,死撐活撐地回到南山,多虧師父輸入真氣,才讓他不至于立刻身亡,但卻只能延續(xù)他的壽命,無法完全逼出他的毒根。
這半年來,跑遍了大江南北,遍尋各地奇士名醫(yī),卻沒有一人可以治愈他,直到這次奉師父之命到“白鶴山莊”來送禮祝賀,遇見這位梁靜姑娘,居然一下子就治愈了他,怎不叫他驚奇震撼?
她到底是誰?來歷肯定不簡單�?№钐庨W過一抹幽亮的暗冥。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問:“冒昧請教,梁靜姑娘師承何處?”
“我?guī)煾笡]沒無聞,不值一提�!彼S口敷衍了一句,繞著山莊走,想知道有沒有什么小門小洞可以鉆進(jìn)去,或是找棵大樹越過墻混進(jìn)去也行。
沒沒無聞?賀青雁沉吟著,能熬制出此等解藥,絕非泛泛之輩,既然她不想說,他便換個方式問。
“姑娘可是奉命來喝喜酒的?”他緩步慢行,很有耐性地跟在她身旁。
“師父命我來送禮。”她回答道。
“既然是來送禮,姑娘為何不進(jìn)去?”
真是說到她的痛處了,她對著眼前無懈可擊的高墻長嘆一聲。“我也想啊,可是看門的不放我進(jìn)去,偏偏這禮又必須親自交到莊主夫人手上才行�!�
“喔?”賀青雁的俊眉挑了下�!斑@個忙,在下倒是可以幫�!痹捯舨怕�,走在前頭一直沒看他的那張清秀小臉,倏然回頭,水靈靈的明眸一亮,用著清脆高昂的語氣向他確認(rèn)。
“真的嗎?真的嗎?”
他抿唇一笑,這笑,曾打亂了眾多姑娘一池春水�!百R某既然說出,就一定做得到,若姑娘不嫌棄,請與在下一塊兒同行�!�
“沒問題,我跟你走,只要可以進(jìn)去就行了�!庇腥祟I(lǐng)路,當(dāng)然好啦!她心中歡喜。老天有眼,好人還是有好報的,瞧,多好的現(xiàn)世報,馬上就來了。
賀青雁目光含笑,一撩手。“請。”
梁靜也笑了,隨著他,一塊兒往山莊大門邁去。
多虧有賀青雁的幫忙,直到入了山莊里頭,她才曉得他的身分地位似乎頗受敬重,一路上山莊的仆人對他極為禮遇,就連他說的話,都很有分量。
她在一旁看得清楚,這些奴仆管事對賀青雁極盡小心招呼,讓她不由得抬頭打量他,而賀青雁始終保持一貫的優(yōu)雅,唇邊掛著淺笑,任她打量,甚至還會回應(yīng)她的目光,顯得十分神秘。
梁靜對江湖人物多有不知,除非必要,否則她懶得多方打聽。她猜測這位賀公子必是身分顯貴,出身不凡,她無心插柳柳成蔭,那顆藥丸真是救對人了,決定回頭多做幾顆,簡直比銀子還好用哪!
他們被引進(jìn)了西廂接待貴客的廳堂等著,俐落的丫鬟立刻送上香茗和小點(diǎn),上頭印有喜字,再看那茶杯和茶盤,胎薄,釉色潔白瑩亮,上頭還有精工巧奪的繪花,一看便知造價不菲。
梁靜飲啜一口,覺得這茶品茗起來,也不過如此嘛,師父每次從山下帶回來的茶,比這個好喝多了。再說這小點(diǎn),漂亮是漂亮,但也沒有師父帶回來的好吃。
她感覺到一旁打量的目光,望過去,對上賀青雁的視線,不禁感到奇怪。
“怎么了?”她奇怪地問。
賀青雁目光含笑。“姑娘看似純樸,對這皇宮御用的茶茗小點(diǎn),卻食之淡然,沒有預(yù)料中的驚喜,似乎是習(xí)慣了�!�
她看看手中的茶,再回頭看他。“這是皇宮御用的茶茗小點(diǎn)?”
“‘白鶴山莊’莊主人脈廣闊,與宮中朝臣亦有往來,要進(jìn)貨皇宮妃子御用的茶點(diǎn)并不難�!辟R青雁笑得意味深長。
梁靜恍然大悟�!霸瓉韺m妃吃的是這些啊!也不怎么樣呢,我吃過比這更好的呢!”
她的話讓賀青雁頗為驚訝,但聽她話語絲毫沒有炫耀之意,說得也極其自然。他一直在猜測她的身分,從她的舉手投足中,并無感到一絲富貴大戶千金小姐的作派,卻對這種名貴茶點(diǎn)視之平常,更加令人好奇她的來歷了。
“想必姑娘若非出身名門,必是名師之后吧?”賀青雁語氣輕松,聽似閑聊,實(shí)為打探。
梁靜只是一笑帶過,沒有回他什么,更加讓他心中猜疑,腦海里突然浮起一個名字,此人在二十年前聲名大噪,他心中一驚,隨即認(rèn)為不可能。
這時候,廳堂外走來一位中年男子,此人一身灰袍,面目嚴(yán)峻,舉止看似嚴(yán)謹(jǐn),其他奴仆都跟在這名男子身后,顯示出此人的身分高于他人,在對方報上名后,即知原來是山莊的二管家。
“南山派賀公子光臨敝莊,二管家在此恭迎大駕�!敝心昴凶又t恭地拱手施禮,態(tài)度上甚是恭敬。
“好說。我這次是奉師父他老人家之命,特來送禮祝賀的�!辟R青雁也起身斯文回禮,舉手投足間,不失名派氣度。
“南山掌門先生送來的禮車,已經(jīng)稟報莊主,莊主囑我先招呼公子,一會兒就親自過來向公子致謝�!�
“好說,不急——”他頓了下,因?yàn)橐慌缘男∈终诶囊陆�,催促著說她很急,讓他眉毛一挑,清澈溫潤的眼底浮現(xiàn)會意的笑芒,對二管家改口道:“今日眾多貴客臨門,莊主忙得不可開交,我是晚生后輩,不勞莊主前來相迎,倒是我身旁這位梁靜姑娘,想求見莊主夫人一面,可否煩勞二管家代為引見?”
二管家忙道:“不敢,這點(diǎn)小事,舉手之勞,煩請梁姑娘隨我來。”
梁靜喜不自勝地忙回禮道:“有勞二管家大人。”
在二管家跨出了門檻后,梁靜感激地轉(zhuǎn)向賀青雁�!百R公子,謝謝您�!�
“好說,和梁靜姑娘的相救之恩比,賀某的這份恩,微薄不足。”
“不,只要能見到莊主夫人,把禮親自送上,就是幫了我大忙了!”她的感激是誠心誠意的,一點(diǎn)也不做作,因?yàn)樗诵胁ㄕ鄱嚯y,眼看任務(wù)即將完成,她都快喜極而泣了。
賀青雁只覺得,這小姑娘真有趣,和他以往見到的姑娘都不同,對她十分有好感。
“快去吧,二管家還在門外等著。”他輕聲提醒。
她點(diǎn)點(diǎn)頭,輕盈的腳步跨出廳堂,隨二管家去了。
她的背影,在賀青雁的目送下,消失在庭院拱門盡頭。
梁靜被領(lǐng)至莊主夫人柳明月的院落,這院落樓閣分外精致美麗,窗欞玉階,曲橋流水,雕梁畫棟,處處無一不精,無一不美,顯現(xiàn)出莊主對夫人的寵愛。
梁靜一路上想著城里聽來的八卦消息,說莊主的元配夫人二十二年前病逝,現(xiàn)任夫人是莊主再娶的第二任妻子,大公子是元配夫人所生,大小姐和二小姐則是現(xiàn)任夫人所出,這次為大小姐采辦的喜事,新郎是入贅的。
她跟在管家身后,雙眼張望,欣賞著這里的一景一物。這個山莊的確非常雅致,處處可見匠心獨(dú)具,設(shè)計者極為用心,難怪號稱天下第一大莊。據(jù)說山莊的女主人柳明月雖然年近四十,可是在當(dāng)年,也是美貌聞名于天下的大美人,嫁給了山莊的主人李封疏,做了山莊的女主人,生的兩位千金,也都有著美麗的姿色。
來到門前,二管家留她先在門外等著,進(jìn)去稟報后便出來招呼她。
“梁靜姑娘,夫人有請。”
“謝謝二管家�!绷红o微一施禮,便跨了進(jìn)去。
一進(jìn)門,抬眼迎目的,是一名坐在首位上的貌美女子,左右有丫鬟伺候著。梁靜見著對方,不由得看呆了。
多美的女人�。赝�,嫻靜,氣質(zhì)出眾,不到四十的年紀(jì),依然光采照人,舉手投足,美如天仙。
花宮主雖然也很美,可是和眼前女人的美是不同的,花憶蕊的美像在寒冬傲然綻開的梅,是冰冷的,而眼前的莊主夫人,卻是春天初綻后的蘭,華貴雅致,是溫暖的。
莊主夫人美眸朝她笑了笑�!奥犝f你非見我不可?”
梁靜忙向她福身�!俺忻煞蛉私右姡红o心存感激。”
柳明月抿唇笑了笑,要她別多禮�!奥牰芗艺f,你是來送禮的?”
“是的,師父交代我,務(wù)必把這禮送交到夫人手中�!闭f著,雙手捧起木盒奉上。
二管家走上前,接過梁靜的木盒,回到莊主夫人面前遞上。
柳明月伸出纖纖玉手,將那木盒緩緩打開,在此之前,她的臉上總是保持著恬淡迷人的笑容,水波眼眸是柔和溫婉的,不過在看到木盒里擺放的玉佩后,那雙眼轉(zhuǎn)瞬間射出驚恐的銳芒。
她死死盯著木盒里的玉佩,一臉的不敢置信,再將玉佩拿起來看個仔細(xì),摸著玉佩的手還微微抖著。
“夫人?”一旁的二管家察覺出主人的異樣,忙喚了聲。
柳明月臉色泛白,強(qiáng)壓著內(nèi)心的翻騰,語氣鎮(zhèn)定地問:“令師高姓大名?”
因?yàn)榍f主夫人始終低著頭,梁靜沒看到她臉上的異樣,但也不會傻傻地報出師父名號,她早已想好一番說詞。
“師父說,他二十年前已退隱江湖,姓名無須再提,唯一的心愿,便是將此玉佩送給夫人作為賀禮�!彼南耄蛉藨�(yīng)是師父的故友,在不方便告知姓名的情況下,她故意提到退隱江湖,這樣的提示,應(yīng)該可以讓夫人想起是誰,因?yàn)椤傲詈^”三個字,在現(xiàn)今武林中是個禁忌的名字呀!
柳明月心中的震撼無法言喻,她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后,這玉佩還會再回到她手上!當(dāng)年,她為了搶奪這莊主夫人之位,殺了元配夫人,這玉佩正是那女人所有之物,而唯一知曉這秘密的那個男人,也在二十年前死了呀!如今卻突然有人把這玉佩送到自己手中,這不擺明了是沖著她來的嗎?
難道他沒死?到現(xiàn)在還活著?
柳明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敢置信,可是玉佩在手,又叫她不得不相信。
“退隱江湖?是嗎?原來他還活著呀!”她語氣森冷,神情越來越可怕,眼中的殺意充盈。
梁靜望著夫人,心口陡地大跳。剛才還溫婉得如同天上浮云彩霞一般柔和的神色,此刻卻變成了郁郁激憤,射來的目光在預(yù)告著即將來臨的風(fēng)雨。
“將她抓起來!”柳明月猛然激動得大聲命令。
梁靜心中大駭,夫人命令一下,身旁的兩位丫鬟立即向她出手抓來,原來她們不只是普通的丫鬟,全是身手矯健的練家子!
“等等!這是怎么回事?”她驚惶地問,一雙手臂已經(jīng)給人捉住,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柳明月一臉忿怒,緊握玉佩的手還發(fā)抖著。
“簡直欺人太甚!說什么送禮?這玉佩是死人之物!”
啊?
梁靜傻愣當(dāng)場。玉佩是死人之物?這是怎么回事?
梁靜這下真的緊張了�!胺蛉�,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柳明月哪會聽她解釋?她面露殺機(jī),語氣只有狠戾。“哼,這玉佩本是前莊主夫人所有,原來被你師父盜走了!”她決定先下手為強(qiáng),栽贓給對方。
咦咦咦?!
梁靜瞪大了眼,不等她問個明白,柳明月已經(jīng)揮手喝令——
“來人,把這偷兒關(guān)進(jìn)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