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這三種水,我們來煎茶吧!”陸天驥一手抱著一個水方,直接放到中庭的石桌子上。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莫緹不見了。“人呢?莫緹!”
陸天驥一臉不解,不知道她怎么消失了身影,正猶豫著是否要回頭去找人,莫緹那纖巧的身影就抱著水方朝這兒走來了。
“我還想說你怎么不見了呢?”陸天驥松了口氣。
“我……”莫緹喘息著放下水方!皠倓偛铧c迷路了,主子的步伐真大……”然后主子的心思真粗,一點都沒想到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跟上。還有,這陸府還真是該死的大,動不動就有迷路的危險。
陸天驥聽聞到她話語中微微的埋怨,不禁覺得好笑,這陸府的人可還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莫緹,你來陸府當差之前,都做些什么差事?”他好奇地問,這女子一點都沒有當奴仆的樣子。
從小就當奴仆的人有種特質(zhì),唯命是從可以說是深入骨子底,反射性地就可以做出聽命的舉動。但這個叫做莫緹的,反射性地就可以指責人家,或是微微露出埋怨的神態(tài)。倒不是說她態(tài)度嬌慣,就是一種讓人覺得可愛的神色變化,讓他老是喜歡逗她、惹她。如果成天都能見到這丫頭,無聊時就逗逗她,應(yīng)該是很不錯的調(diào)劑。
不過如果莫緹知道陸天驥現(xiàn)時的心思,恐怕會完全忘記自己的身分,大大地訓斥他一番。
“差……差事?”莫緹手一抖。“就在家里幫忙,做點小事!
“哦,哪一類的小事?”他追問。
莫緹的身子一僵。這姓陸的怎么這么煩人?幫忙就幫忙,小事就小事,非要問出個什么嗎?她也不想一直撒謊的。
“就……打掃庭院、整理房間之類的!彼穆曇艏毤毜,看似馴服,其實是心虛。
陸天驥看著她的頭頂,嘴角勾起一抹笑。這可不能再問下去,否則等一下她的頭要栽進水方里去了。
“好,我來準備茶,炭火就由你準備。”他拿起茶餅跟茶輾,開始把茶輾成方便煎煮的碎茶。
“好的,主子。”莫緹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連看都不看他,開始認真地煎起茶來。
一時間兩個人就這樣坐在中庭的石桌椅前,無聲地煎著茶,雖無熱絡(luò)的談話聲,但氣氛頗為輕松融洽。莫緹一專注在手上的工作,整個心神就定了下來,她熟練地生火,接過他篩好的茶。
“主子,這……要用哪種水煮?”莫緹看著桌上的三個水方。
“你先煮井水,再煮江水,然后再煮泉水!彼卣f,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莫緹看著他坐在旁邊的石椅上,臉上帶著一種令人發(fā)指的悠閑神態(tài)。她暗自咬牙。好吧,這家伙果然是喜歡虐待人,要煮就煮吧!
于是她真的連看都沒看他,把他當成墻壁,兀自煮起茶來。很快地水沸如魚眼,她拿起少許鹽添入,然后取了一點水試飲。接著鍋邊的泡泡連珠般地往上冒,她舀出了一瓢水,用竹莢在沸水中攪動,然后從容地將茶末沿著漩渦中心倒下去。
在放茶葉時,她其實有點猶豫,畢竟這茶她沒煎過,無法拿捏該放多少茶,但看到他在石桌上擺著的茶末有三份,她就毫不猶豫地將茶末放進水里煎煮了。
很快地,水三沸,她將那取出的茶水倒回去,沒多久就完成了煎茶的程序。
“主子,茶好了……”她抬頭,發(fā)現(xiàn)陸天驥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座位。她那微微冒汗的小臉滿是困惑。
然后就見陸天驥從內(nèi)室拿著一套茶具出來,還一次拿了六個同色茶碗。“來,用這個,青瓷的顏色正好襯這茶色!
“啊,我最喜歡用青瓷茶碗,那瓷色宛若千峰疊翠,別有一番意境!蹦熃舆^茶碗,馬上發(fā)現(xiàn)手里的茶碗絕對是上品。這青瓷的品質(zhì)相當好,光是茶碗就非常吸引人把玩。這陸家不僅有錢有勢,連品味也可說相當不俗。
她不禁抬頭看了陸天驥一眼,覺得這男人確實有他的一套。
“來,喝喝看,這茶是茶莊新進的,其實我也還沒喝過!彼ê貌瑁瑢⒉柰脒f給她。
莫緹接過茶碗,手指不小心與他的碰觸到,使她訝異于他手里的薄繭。看來陸東家可不是那種坐著等收錢的富家子弟,剛看他輾茶的模樣,該不會真的跟著仆人做這些活吧?
陸天驥邊喝茶,一邊望著她因為沉思而顯得有點呆愣的模樣。剛剛他瞧她烹茶的模樣,就知道她確實對茶有點研究,只是顯然研究不是那么透徹,所以才問他為何不用井水。
“如何?”陸天驥低聲問。
她微微彈了彈舌,感覺茶香在舌尖蔓延開來!跋阄逗茏,可惜唇齒間的味道還略嫌澀了點,但是還是相當不錯的茶!
“嗯。”他沒多說什么。“那么現(xiàn)在你再用江水煮一次。”
“再用江水煮?”她懷疑地看著手里的茶碗。她才喝一口耶,好歹也讓她喝完這杯吧?這陸天驥還真小氣。
看到她那變化多端的神情,害陸天驥差點就朗笑出聲。
莫緹微微嘟著嘴,硬是又喝了一口,這才開始取水煎煮第二次的茶。
雖然有些抱怨,但是她還是認真地取了江水來煎茶。這次她還抽空偷看他,發(fā)現(xiàn)他居然拿了本賬本在看,一邊看還一邊蹙緊了眉,使他的表情越見嚴肅。望著他那線條剛硬的臉部曲線,她不禁想,如果他常擺出這種臉,難怪其它仆人提到主子都一臉嚴肅戒慎的樣子。
這兩次相處下來,莫緹倒是覺得陸天驥沒有想象中可怕,要不是她自己心太虛,可能還會更自在些。反正她看別人跟他說話都很尊敬,所以她就有樣學樣,動不動就回答“是的,主子”就沒錯了。
看著看著,她有些入了神,誰想到居然被他逮著了。
她呆了一下,看到他朝她挑了挑眉,害她整張臉窘紅了起來。
“我……我不過在想,你干么好像很痛苦的模樣?”她趕緊沒事般地說,好像自己剛剛并沒有盯著人家瞧,僅僅是在閑話家常。
“是頗痛苦!彼故翘拱!肮軒さ娜私裉焐「婕,我得自己算賬,而我……最討厭算帳!彼f著還真的露出一抹苦笑。
“怎么會?”她訝異地說。
“算賬需要縝密的心思,每個步驟都要非常謹慎,而我腦子里面往往有太多事情在兜轉(zhuǎn),反而沒辦法把這件事情做得又快又好。”
“這么痛苦?那我?guī)湍闼阗~,你來煮茶……”她才脫口而出就后悔了,這要求實在過于唐突,更別說她現(xiàn)在是在指揮主子。再說,陸家的賬本豈是她這新進的小丫鬟可以看的?
“你是真的不喜歡煮茶,還是真的很愛算賬?我記得你剛剛說你只認得一些些字,怎么連帳也會算?”他微微瞇起眼。
看著他的表情,她不禁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拔摇俏摇咎仆涣。其實我對這個不太熱絡(luò),只是會做簡單的算數(shù)罷了。請主子忘了奴婢的造次!”
唉,她連個話都說不好。明知道當奴婢的動不動就該以奴婢自稱,不能我我我的說個下停。但她實在改不過來,真不懂干么要一直昭告天下自己的身分有多卑微啊?
她說完就趕緊低下頭,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到他那兩道灼灼的目光停留在她頭頂心,害得她頭皮一陣陣麻。
“看來你有些乏了,茶我來煎吧!”他接過她手里的竹莢。
“主、主子!彼膿P起臉。
但是他已經(jīng)把竹莢“搶”過去了,她想阻止都沒辦法。于是她雖然尷尬,也只好坐在一旁看他煎茶了。
陸天驥煎茶的動作流暢中還帶著優(yōu)雅,讓她看著都發(fā)愣。這男人難道是天生下來就該做這活的嗎?閑適中帶著一種到位的精準,讓她難以移開她的目光。
沒多久,他就把茶煎好,且舀好茶,將茶碗端給她。“喝喝看!
她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喝了口茶,茶才入口,她的眸光一亮,揚睫望向他。“這真的是同一種茶嗎?”
茶味在入口時的香味是相同的,但是那香味在嘴巴的余味完全不同,已經(jīng)去除了澀味,比剛剛那用井水烹煮的茶要好上許多。
“所以你還要問我為什么不能用井水嗎?”他唇邊帶著笑,仿佛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
“雖然我知道水質(zhì)會影響到茶,但是以前從來沒有這么深刻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過去我喝的茶等級不夠佳,才沒顯出這樣的差異嗎?”她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澳敲慈?會比這個好,還是差呢?”她迫切地問。
“哈哈,看來你的興致來了。”他從容地笑著,看到她那雙發(fā)亮的眼神,頓時覺得無法移開目光。
莫緹則是不耐煩了,見他沒想回答她,自己就起身去取了泉水,開始動手煮起第三爐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