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真是失敗透了，花了一整個月的時間討好示愛，他卻連一句喜歡她也沒有。她心想著，自己要的不過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這也算奢求？
就算他說這話的用意，只是為了騙她回去——她也甘愿吶！
不知什么時候，銀花捧著一只包袱走了進來。望著小姐難過的樣子，銀花擰來一條濕帕，在旁輕勸著：「小姐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啊�！�
「傷身就傷身，反正又沒有人在乎……」琉璃哽咽說。
「哪里沒有�！广y花蹲下來握住小姐的手�！感〗氵€有夫人、尹家上下，包括銀花也是，要是小姐有個差錯，我們大伙兒都會很難過的。」
想起娘親，琉璃的眼淚倏地少了些。
對啊，娘還病著，再怎么樣，她也不應(yīng)該在這時候讓娘為她擔(dān)心。
她接過濕帕擦擦臉，緩了口氣才問：「姑爺呢？回去了？」
銀花點點頭，從桌上捧來一只方形的包袱�！腹脿斪咧敖淮诉@東西，托我一定要拿給您——」
琉璃不肯接，只送了個眼神要銀花代為打開。
銀花解開布巾，發(fā)覺里邊是只食盒。掀開蓋子，她低呼了一聲。
琉璃佯裝不在意地問：「里邊什么東西？」
「是您愛吃的點心�！篂榱硕褐髯娱_心，銀花喜孜孜捧來食盒。「您瞧瞧這四色果子，做得多精致�！�
沒料想琉璃卻不領(lǐng)情�！钢灰愿酪宦暎瑱�(quán)家廚子什么做不出來？」
敢情小姐是嫌心意不夠？銀花歪頭想了片刻，突然發(fā)現(xiàn)盒子旁夾了一張深紅色的箋紙。
銀花雖然大字不識，但也猜得到這箋紙是誰寫給誰的。
「這個呢——小姐看不看？」銀花拿高了箋紙搖著。
琉璃心兒咚地跳快，忙起身來拿�！竸e淘氣，快給我�！�
「是�！广y花雙手奉上，邊湊在旁邊問：「姑爺寫些什么？」
琉璃一掌輕推她�！笖D死了，你到旁邊去�！�
銀花扮了扮鬼臉，乖乖走到桌邊，不再言語。
琉璃定下心神，讀著箋紙上的詩句——
冰明玉潤天然色，凄涼拼作西風(fēng)客。不肯嫁東風(fēng)，殷勤霜露中。
綠窗梳洗晚，笑把琉璃盞。斜日上妝臺，酒紅和困來。
啊！她知道這首詩，題名恰巧就是〈木芙蓉〉。想不到他倆心有靈犀，她正打算繡只木芙蓉荷包送他，他就找了一闕〈木芙蓉〉詞送她。
而且，這詞里，還巧妙地安了她的名字——琉璃。
望著他龍飛鳳舞的字跡，她心里洋溢著止不住的甜。
一見小姐開心了，銀花才敢出聲詢問：「那桌上這盒點心……」
「擱著，我晚點肚子餓了再吃�！�
琉璃小心翼翼地將箋紙收進妝鏡旁的木匣里，想了片刻，又把木匣子拿到枕頭邊。
珍視的心情，不言自明。
銀花嘆氣。她的好小姐啊，真的是愛慘姑爺了。
「對了，」她轉(zhuǎn)頭望著銀花問道：「姑爺離開的時候，是什么表情？」
「失望、難過，還有很多很多的不解，小姐——」銀花突然想到�！改绬�？看姑爺跟您相處的時候，小的突然有一種……分不清姑爺?shù)降资菂柡�，還是不厲害的疑惑�！�
琉璃想了一想，不懂。「怎么說？」
「就是啊，姑爺跟我們下人說話的時候，口氣都確確定定的，可是一站在您面前，姑爺就慌得像個孩子似的�！�
「有嗎？」琉璃努力回想，并不覺得傲天跟她相處的時候，有特別無措的樣子。
「您這叫『當(dāng)局者迷』�！箘偛陪y花在旁邊偷看了半天，最是清楚兩人的一舉一動。「您大概不知道，在您轉(zhuǎn)過身使著脾氣，姑爺是怎生的焦急跟心疼，尤其是您掉眼淚的時候，姑爺更是慌得手足無措！」
她蹙起眉頭。當(dāng)時只顧著難過，她并沒細看他表情，如果事情真像銀花說的，那么他——似乎不像她以為的那般不在乎她？
可他如果真在乎她，為什么那句話始終不肯說出口？
這疑問方才從她腦中閃過，她忽然記起他剛才怨過她沒把話說清楚。
這么說來！她心頭一跳。該不會他跟她一樣，都是因為有話想說卻難以啟齒，才弄成這樣一個僵局？
是她誤會他了？
她再一望被自己擱在枕邊的木匣，感覺不安了起來。
糟糕！懊悔竄上她心頭。剛才沒細想前因后果就把他趕了出去，若他生氣，從此以后不理她怎么辦？
雖說銀花再三保證，傲天離開前曾經(jīng)交代，明天肯定會再過來，但人的心就是這樣，明天未到之前，一顆心還是志志不安，沒個安寧。
還好，她最擔(dān)心的事情并沒發(fā)生。隔天她剛用完早膳，就聽見總管來報，姑爺來了。
她一聽，趕忙要銀花備茶點到花園亭子里，她則是對著妝鏡抿了抿胭脂，然后多簪了支步搖才過去。
兩人遠遠一望見，表情都有一抹說不出的尷尬。
昨天他一踏進家門，爹一發(fā)現(xiàn)琉璃沒跟著，立刻召他到書房詳問了經(jīng)過。爹一聽見他怎么回答琉璃的問題，止不住地嘆息。
爹說：「你以為琉璃甘愿冒著生孕之痛，也想幫你留下子嗣的原因是什么？是為了每晚跟你談詩論藝，還是為了跟你圓房？老天，她是因為喜歡你��！」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恍然大悟。要是爹不說穿，他想自己或許永遠不明白琉璃為什么傷心。
這會兒再見她，他難免覺得汗顏。
虧他讀了那么多年圣賢書，竟然連這么一點事情也參解不透！
琉璃一進亭子，馬上開口說了：「謝謝你昨天的點心，很好吃�！�
這樣他就懂了，自己擱在里頭的箋紙，她肯定看過了。
接著，換他了。他微垂下眼睛望著青石地板說話�！改阕蛱煲一厝ハ氲氖�，我已經(jīng)想懂了�！�
不知怎么搞的，突然要他說那四個字，他竟覺得耳根臊熱，比喝了兩大壺「白玉泉」還讓他臉紅心跳。
他的羞澀感染了琉璃，害她面頰也熱了起來。
「——所以呢？」
好不容易，他終于把爹交代他說的話說了出來�！肝蚁Ｍ愀一厝ィ�(dāng)然，希望跟你談詩論藝也有，跟你圓房也有，更重要的是——我喜歡你�！�
最后這句話一出口，他突然抬頭直直看著她。琉璃一時來不及躲，小臉兒緋紅、羞答答的模樣，就這么闖進他眼簾。
好美——他癡迷地看著她想著。她染上紅暈的臉頰，比正午初醉的木芙蓉花還艷。被她嬌羞的模樣打動，他腦里綺念紛飛。
而他的手遠比他腦子還中用，他還未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他的手已經(jīng)搭住她肩，用力將她攬了過來——
這是他每晚夢里，都會出現(xiàn)的畫面，差別在他之前是用想的，現(xiàn)在是用做的。她那宜人的香氣忽地鉆進他鼻里，他忍不住湊鼻聞著，又是一陣目眩神迷。
「你——」
「你——」
他跟她同時抬頭說話，就這么不經(jīng)意地，他的嘴輕滑過她臉頰。
好嫩！這是他腦子頭一個閃過的念頭。不過一望見她通紅細頸，驀地竄起的躁熱又將他腦袋弄得神魂顛倒。
還不及細想此舉會不會唐突了佳人，他嘴兒已經(jīng)朝她傾了過去。
這是男人的本能，也是云霞樓清蓮姑娘指點過后的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彷佛擔(dān)心會弄疼她似的，他的唇輕碰著她，一下，又一下，發(fā)覺她沒有退卻，他才大著膽子，吮住她比桃子還要軟嫩的小嘴。
這么一吮，他便著了迷——當(dāng)時清蓮姑娘曾要他親他自己的手試試，說真的那感覺沒滋沒味，比念經(jīng)書還無聊;不過這會兒親在琉璃嘴巴上，感覺截然不同。
他此刻心情，就像背上突然生了翅膀一樣，整個人整顆心鬧烘烘、喜孜孜的！
只是這樣還不夠——親著親著，他突然覺得自己還不夠親近她，他還想要更多一點、再多一點……
他突然想起清蓮姑娘說的，親嘴的時候，如果想吻得更火熱，還可以把舌頭探進女人的嘴里——
念頭方閃，他已有了動作。他一手環(huán)住她腰讓她更靠近自己，嘴兒朝她唇瓣貼得更緊，舌尖欲鉆進她閉起的唇瓣中。
琉璃突然覺得驚慌。雖說她早已做好準備，愿意跟眼前人做出所有會懷上孩子的事，卻從來沒人教過她，他可以這樣吃著、舔著她的嘴巴。
一個是尚不識云雨的處子，一個是一知半解的童子，雖然已經(jīng)成了親，兩人卻連想要好好親吻，也要摸索個半天。
只能說好事多磨。
「傲天——」她一張口，一個熱軟的東西便朝她嘴里滑了進來。她嚇住似地繃緊身體，同時又著迷于他身上的氣味。
那是混著絹紙與墨錠的香氣——淡淡涌進她鼻里，那是傲天的味道，她愛的男人的氣味。這么一想，她心里的緊張頓時消散了些。
接著，她感覺到了——他帶著急迫地探進她唇內(nèi)，吸吮她唇角，他手指熱切地撫著她頸脖、臉頰，一副恨不得將她揉進懷里的焦渴。
他的舉動比說再多話都還受用——他渴望親近她呢！一思及此，她的心突然滿得發(fā)疼，臉頰也紅熱熱的，雙腿像被抽掉了力氣似的，只能軟軟偎在他懷中，任他汲取、碰觸。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一切。
「小姐，夫人聽說姑爺來了——��！」
沒長眼的婢女立刻被銀花拖了出去，可來不及了，方才還摟在一塊兒的兩人倏地彈開。琉璃背過身捂著通紅的臉頰，羞到直想挖個洞躲起來。
被底下人瞧見了！她心里又羞又驚。
權(quán)傲天也是一樣。
老天，他懊惱地揉揉臉頰。雖說兩人已經(jīng)成親，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親熱，還是太大膽了點。
「對不起�！顾丝跉庹f�！肝覄偛艖�(yīng)該看一下地方——」
她低垂的頭猛搖猛搖的。能被自己喜歡的人碰觸，開心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會怪他；只是，她忽地想起，他昨兒跟今天的轉(zhuǎn)變也太大了，是誰教他的？
她腦中閃過公公還有張總管的身影——肯定是他們兩個！
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到他的那句喜歡，是經(jīng)人指點的成果，她心里又開始覺得不是滋味。
就像他昨天送來的點心，雖然明白是經(jīng)他授意廚子才能夠動手，可用嘴巴吩咐就有的東西，心意——就是薄了那么一點。
「我們回去吧？」見她沒生氣的樣子，他大膽牽起她手。
回去，可以，只要她弄清楚這件事。她轉(zhuǎn)過身望著他問：「你剛說你喜歡我，那你跟我說說，你喜歡我什么？」
他松了口氣。這個問題不難，他有自信能夠答得很好。
「我喜歡你的溫柔，你的聰明，你的博學(xué)多聞，還有你的手藝。」他渴望地看著她，以為她聽了之后，應(yīng)該就肯跟他走了。
沒想到她竟然搖頭。「你剛才說的那些，是，確實是我這一個月來的表現(xiàn)；但你不知道，我也有不溫柔、不聰明、不博學(xué)多聞，甚至很任性、壞脾氣的時候。你喜歡我好的那面，是人之常情，可我壞的那面怎么辦？萬一曰后被你看見了，你會不會突然覺得后悔？」
權(quán)傲天又一次答不出話。他哪里曉得自己所重視的人兒，竟然還有分好的跟壞的？
而壞的琉璃又是怎樣——老天，他想都沒想過。
見他答不出話來，琉璃知道自己猜對了。他今天之所以過來，不是他想通徹了，他非要她不可，不過只是因為公公好意的教導(dǎo)。
她想，自己該狠下心、繼續(xù)拒絕他，就當(dāng)是讓他嘗嘗她的任性與壞脾氣吧。
雖然她沒法確定，在她等會兒把話說出口后，他還肯不肯再踏進這個門——
她決定賭它一賭！她牙一咬。
「銀花，送客�！�
不僅是銀花，連她身前的權(quán)傲天也傻住了。
她又一次轟他出門？
「小姐？！」銀花驚訝地喊。怎么會這樣？剛才兩人氣氛不是挺好，怎么一會兒又鬧翻了？
「送客�！顾僬f了句。
「為什么？」一回過神，他立刻要她給個說法�！缸蛱炷阋蚁肭宄肄k到了，也說了你想聽的那句話，可你現(xiàn)在卻——」他雙手一揮�！鸽y道你真那么不愿意當(dāng)我的妻，與我共度一生？」
我怎么可能不要！她抿住嘴，強自抑下幾快奪眶的眼淚后，挺著胸膛說了�！脯F(xiàn)在你看到了，我也有無理取鬧、不講理的一面。看我這樣子，你還會說你喜歡我？」
權(quán)傲天繃著臉。沒錯，她這樣子，確實不是他熟悉認識的琉璃，要是認識她之初就發(fā)現(xiàn)她是這個樣子，他沒把握自己是否還會喜歡她——
見他不說話，她笑得苦澀�！覆幌矚g，對吧？」
被看穿心事的他，突然覺得耳根熱辣辣，像被人狠搧了一個耳光似的。
她有必要讓他這么下不了臺？！
一時脾氣涌上，他負起氣，調(diào)頭就走。
「姑爺！」銀花喊了一聲，又瞧瞧佇立在亭中的小姐，無措地跺一跺腳，快步追了上去�！改鹊任野 �
直到他走遠，一直繃著表情的琉璃，才捂著臉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