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樣。我記得我大學(xué)時，系上有位男同學(xué)，總是在他頭上別著草莓發(fā)夾，他喜歡穿粉紅色夾腳拖，說話聲音很嗲；我每次看見他、聽見他說話，心里就……很不以為然。那時覺得他一個男人沒男人樣，不倫不類�！�
他自嘲地笑了笑，接著說：“是出社會了，也有了些歷練，心態(tài)和想法慢慢都在改變。如果是十年前讓我認(rèn)識溫家兄妹，我恐怕也沒辦法用一般的眼光看他們�！�
她沉默一會，忽抱住他手臂，靠在他身上，說：“老實說，我曾經(jīng)也會特別覺得哪個男人很娘娘腔，現(xiàn)在想一想，其實我也沒多高尚�！�
周師頤握住她的手，道：“沒關(guān)系，還好我們還知道反省檢討。所以，婚后教育孩子時得多留心這部分，將來他們開始談感情了，如果對象是同性，我們也要支持；能相扶相持一輩子的就是好伴侶，不是嗎？”
她腦海里接收到“婚后教育孩子”時，其余已無心聽下，她只訥訥問：“教育孩子？你……你意思是，你要跟我結(jié)婚？”
他看她一眼，心里無聲笑。他說這話時其實沒有這種想法，但她都自動送上門了，豈有放過的道理？片刻，他問：“結(jié)婚很奇怪嗎？難道你不想結(jié)婚？”
“不是啦，不會奇怪，年紀(jì)到了，結(jié)婚很正常�！�
“那你一臉見鬼的表情？”
章孟藜摸摸發(fā)燙的臉�！安皇�，是覺得太快了，我們才交往多久……”
“你很想嫁我嗎？”
“……”她停頓一下，反問：“不是你先說起教育孩子的嗎？”
“是啊，有一天我會結(jié)婚，你也會結(jié)婚。我意思是，我覺得不管你我，等我們都結(jié)婚后，也都有了孩子后，應(yīng)該要支持孩子的選擇�！�
“都”結(jié)婚后、“都”有孩子后？她怔怔看他。這意思是，兩人各自尋找對象結(jié)婚生子？所以他跟她交往并非以結(jié)婚為前提？
見她錯愕表情，周師頤忽然就笑，他伸指掐她臉，笑得滿面春風(fēng)�！爱�(dāng)然，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結(jié)婚對象�！�
“……”她嗔他一眼，紅著臉目視前方螢?zāi)��！澳憧磿伞！?br />
她繃著臉，他看了好笑�！皣啠艺J(rèn)真的。”
章孟藜不看他，只盯著螢?zāi)婚_口：“所以說……是你比較想娶我吧？”
“是嗎？你這樣認(rèn)為？”
“不是嗎？難道你不是這樣認(rèn)為？”
良久，才聽他從鼻腔輕輕哼一聲�！班��！�
那種“不得不”的表情實在好笑。這是他沒事就愛口頭整她的原因？原來感覺很不錯。像他這樣的個性，以前都怎么對他的女友？像對她這樣的方式嗎？還是不一樣？明知誰都有過去，無需探究甚至計較，然而心思只要一稍觸及，那種想知道他過去感情的想法就如藤蔓一樣纏上了心。
“那個……”
“嗯？”他瞄她一眼，欲言又止樣，他只摸摸她頭發(fā)�！跋牒迷僬f。”
“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周師頤愣了下，偏首看她時，目光帶了點促狹，也有著意味不明的曖昧。
“想知道？”說話時，玩著她的頭發(fā)，吊人胃口似的。
“你、你可以不講啦�！�
“那你何必問？”
“……”她張圓嘴，擠不出聲音。
他倏然失笑，捏捏她臉腮。“一個�！�
“怎么可能？”他這樣的外型，會有很多女生喜歡吧？
“這意思是覺得我應(yīng)該情史豐富？”
章孟藜點頭，仔細(xì)看他五官�！翱评锿露颊f你是署里最好看的檢座，脾氣又好；我剛接股時，好幾個前輩都說我運氣超好，跟上你。既然你這么好，不是應(yīng)該有很多女生喜歡嗎？”
他彎著眼睛笑，顯得有些風(fēng)流。“但我不喜歡�！�
這意思是，喜歡他的女生真的很多，但他不喜歡；現(xiàn)在和她在一起，是因為他喜歡……她可以想成她比那些女生更吸引他嗎？念頭剛冒出，唇角便逸出不受控的笑。
“那你后來為什么不交女朋友？然后，你為什么跟那個女朋友分手��？”
“也沒有刻意不交，就是忙讀書準(zhǔn)備考試，也或許是因為緣分未到吧。本來以為考上了，脫離課本，應(yīng)該會有時間談感情，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每天忙不完的事，連認(rèn)識的機會都沒有，怎么交？至于分手原因……”
他回想一會，道：“志向不同，想法也不同�！彼裆谷唬终f：“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有時看見一些案子，會討論，但常常因為想法不同起爭執(zhí)，就散了�！�
她有點意外�！翱墒乾F(xiàn)在我們討論案子，有時意見也會不一樣，但你好像不會跟我生氣。該不會是現(xiàn)在只是保持形象，以后就露出馬腳吧？”
他一臉好笑。“我怎么覺得露出馬腳的是你？剛報到那幾天，對我態(tài)度多恭敬，現(xiàn)在呢，還有下屬樣嗎？”
“又不一樣，現(xiàn)在是男朋友嘛。”她勾上他臂膀，臉頰枕在他肩窩，笑得很甜�！澳氵�沒回答我呢�！�
“年紀(jì)吧。那時候還是學(xué)生，沒社會經(jīng)驗，比較自我，兩人都想被認(rèn)同，所以忘了尊重對方的想法，只覺得為什么她不懂我，她也埋怨為什么我不讓她�！�
說完久久未聽見她回應(yīng)，只見她玩著他的手指，他問：“問完了嗎？滿意了？”
章孟藜點點頭，忽然就抱住他的腰，把臉蛋埋進(jìn)他胸懷�！半y怪我媽說找對象就要找年紀(jì)大一點的，因為年紀(jì)大的男人比較包容，也比較疼女人，果然是真的�！�
“……”他閉了閉眼，展眸時，問道：“章孟藜，我到底是有多老？”
看著晨間新聞提及草莓季，章孟藜才愕然驚覺，再幾天就是她在地檢署滿一年的日子。她揉揉有些發(fā)沉的眼，撈來抱枕，半躺在沙發(fā)上。
長大以后，愈發(fā)覺得時間匆促；等進(jìn)了地檢署，更深刻體會時間永遠(yuǎn)不夠用的無奈，尤其正值年底大結(jié)案時，幾乎每日皆是凌晨時刻才能沾到床，所以這刻即使醒了，明知該準(zhǔn)備上班，仍貪戀這短暫的慵懶時光。
“今天不扎頭發(fā)？”周師頤從房里走出來，雙手扣著衣扣，見她已換好上班衣裙，卻散著發(fā)，懶洋洋地半躺在椅上，他靠了過來，摸上她額面。“不舒服？”兩人可算是半同居狀態(tài)了，有時他在她那里過夜，有時她留在他這里。
她坐起來，抱住他腰身，幾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低嚷著：“想睡覺。”
他順著攬上她腰，另一手摸著她的發(fā)，比剛認(rèn)識時長了許多。“年底都是這個樣子，要習(xí)慣。早上跟我去晨跑，體力會好一點？”這提議他不知說了幾回，總被她拒絕。
“我甘愿睡覺�！彼憛捙懿�。
他悶聲笑�！斑@樣吧，春節(jié)有假，我們?nèi)ト毡就�？�?br />
“日本？你這么怕冷，去日本好嗎？”她精神來了，離開他肩窩，拉開他未全部扣上的襯衫，檢視他今日里頭穿什么衣服。發(fā)熱衣、長T……外加襯衫，想想他一定會再加上背心、外套……這個人能去日本嗎？
冷空氣鉆了進(jìn)來，他按住她那雙掀他衣服的手，笑道：“穿暖一點就好。”
“如果去日本，可能只能三天，除夕我必須回去過年，我爺爺奶奶很重視團圓，除夕一定要大家一起吃頓飯的，而且我三個多月沒回家了�！�
周師頤想了想，問：“初一我下去接你，跟你家人拜個年，初二出國？”
“你不怕我爺爺又找你喝酒？”中秋前夕，回了苗栗一趟，還帶上他；她第一次交男友，第一次帶男友回家，她仍記得當(dāng)時她是有些緊張的，卻想不到他與她家人相見甚歡，尤其是爺爺爺拿出米酒頭，直接灌了他一個碗公，他那次沒起紅疹，只是走不了直線。
“沒關(guān)系，老人家開心就好�！�
“不過，你上次喝完那一碗公米酒頭，整張臉都是紅的，其實很可愛�！闭f完，戳他臉。
他輕哼一聲，“你可以再差不多一點。”
她哈哈笑。“但是我們現(xiàn)在才決定，會不會買不到機票？日本很熱門�！�
“問問旅行社，應(yīng)該還可以�！彼呐乃�。“快起來整理，別偷懶�！�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拉拉裙擺，走歡他房里，梳整著頭發(fā)。
周師頤跟進(jìn)來，挑了條領(lǐng)帶，走到她身后，見她頸背上方一縷發(fā)絲沒抓著，他拿過梳子，幫她重梳好馬尾。“會太緊嗎？”發(fā)圈束上時，他問。
“不會。”轉(zhuǎn)過身看他。“技術(shù)這么好，是因為以前都這樣幫你以前的女朋友梳頭發(fā)？”
“你吃這么多醋好嗎？”他掐掐她臉�！笆俏颐�。除了她，就是你了�！�
他其實不介意她問他過往感情、不介意她吃醋。這女孩第一次戀愛，全心全意待他，他能給她的，當(dāng)然也是全心全意。
“你真好�！彼溥涞販惔剑橇讼滤�。
“少狗腿。”他笑兩聲，遞過領(lǐng)帶，微傾臉�！皫臀掖�。”
接過領(lǐng)帶時，章孟藜紅了臉。她低著眼睫，雙手在他頸間忙碌著。
他盯著她微泛粉澤的臉，“臉有點紅，又不是沒幫我打過，害羞什么？”
“……”她瞪著領(lǐng)帶，不說話。
怎么跟他說，之前一晚他特別熱情時，卻不巧沒了保險套，那一晚到最后，是他抓住她的手，按在他兩腿間，俯唇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三個字�，F(xiàn)在，每回他把領(lǐng)帶遞給她，對她命令同樣的三個字時，她如何鎮(zhèn)定？
后來的某一晚，兩人情動時，她殺風(fēng)景地說：“我……今天那個來了�！�
他似不在意，只吻遍她全身后，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她手才覆上，他倏然埋首她肩窩無聲失笑——難怪每遞出領(lǐng)帶，命令她時，她老是別扭古怪。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