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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若鏡(上) 第四章

  頭痛,脖子痛,肩膀痛,整個人好像被什么東西扭過似地,什么地方都在痛,他到底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從惡夢中醒來,皇甫淵發(fā)現(xiàn)他有睡比沒睡還慘,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完整。

  “可惡,好想吐!辈粌H如此,他還頭昏腦脹,惡心得要命。

  他坐起身,用手拍打頸后,藉此讓自己好一些。

  “你醒啦!”閔斯琳一邊欣賞他痛苦的表情,一邊笑他活該,誰叫他跟她過不去,這只是一點點小小的教訓,看他以后還敢不敢笑她?

  “你在吃什么?”皇甫淵在意的可不是她臉上的表情,而是她手上的食物,他才睡了一頓覺,她就變出吃的東西來。

  “芝麻餅,你要來一塊嗎?”閔斯琳指指手邊的竹籃子,問皇甫淵。

  他不自在地點點頭,從回到漢朝開始,他一滴水都沒喝過,肚子早餓了。

  “你這餅是打哪兒來的?”他接過閔斯琳丟來的芝麻餅,發(fā)現(xiàn)她投擲的功夫很贊,八成有練過。

  “街上買的!遍h斯琳滿不在乎地答道,注意力全擺在嘴邊的芝麻餅上,這餅好硬。

  “用銀子?”皇甫淵難過地揉揉太陽穴,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睡的,可以睡到全身不舒服。

  “當然不是!遍h斯琳理所當然地回道,努力用牙齒撕開芝麻餅。

  “不是?”皇甫淵停下手邊的動作,不解地望著她。

  “咱們身上的銀子都打著官印,用了豈不是等于自找麻煩,萬一引起這邊官府的關注,豈不是得不償失?”舉凡每個朝代鑄造金銀銅幣,都會打上鑄造的年號、重量、成色等等,明朝如此,漢朝也是如此,她才不會那么傻自投羅網呢!

  “你說的有理,是不該動那些銀子!彪m不甘心,但皇甫淵不得不承認閔斯琳的腦筋確實動得挺快的,也夠機靈,難怪每次搶寶物都占上風……

  “等等!彼蝗幌氲揭粋問題!凹热徊荒軌蚴褂勉y子,那你為什么還能買這些芝麻餅?”算算竹籃子里面的餅至少有十來個,應該也要花點錢。

  “簡單啊,拿東西去換!彼钢姆较颍傅盟涿。

  “應該說是‘當’才對吧?”他更正她的用詞,換來她不屑的一笑。

  “拜托你,皇甫少爺,你也搞清楚自己現(xiàn)在身處的年代,漢朝會有當鋪嗎?”那是后來的人窮則變、變則通想出來的方法,在這個老實的年代,還不盛行啦!

  “我、我忘了。”皇甫淵是真的忘記漢朝尚未有當鋪,到底相差了一千多年,什么都不方便。

  “幸虧我記性好,若是像你一樣只懂得睡覺,那咱們的麻煩就大了!被罨铕I死。

  “凡事見好就收,閔大小姐!被矢Y氣得頻咬牙根!拔业瓜胝埥棠阋幌拢绻y子不能用的話,你拿什么去跟人換餅?”

  “就拿你腰間的玉佩,還挺漂亮的,真是一塊好玉!遍h斯琳用力咽下口中的芝麻餅,感覺快被噎死,這朝代連餅都難吃。

  “什么?”皇甫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澳隳梦业挠衽迦Q餅?!”他摸摸腰間的玉佩,空空如也,她真的把它拿去當——不,拿去換餅了。

  “我不得不稱贊你的眼光真是不錯,那玉佩是塊上等好貨,雕工細,玉色又美,我很喜歡。”到底是同行,眼光都差不多,看上的東西也都一樣。

  “既然知道它是塊美玉,你竟然只換了這幾塊芝麻餅回來?”皇甫淵沒被她嘔死也氣死,虧她還自詡是個精明的商人。

  “怎么可能?”她沒那么離譜好不好?“我換了這么多銅板回來,起碼有好幾千文!彼龘u搖手中的錢袋,沉甸甸的錢袋只發(fā)出一些聲響,就知道里頭必定有很多錢,才會搖不出聲音。

  銀子是繳交官府和擺闊氣用的,一般小老百姓大多還是使用銅錢,當然也有商人用銀子甚至金子交易,但那極為少數(shù),特別是在漢朝。

  “你居然偷我的玉佩變賣?”知道她沒笨到用玉佩去和人換餅,皇甫淵松一口氣,但同時氣惱她的舉動,活脫脫是個土匪。

  “干嘛說‘偷’這個字,好難聽哦!”閔斯琳一臉不在乎!按蟛涣说然氐矫鞒院螅以購匿佔永锾粢粔K上等玉佩還給你,你的那一塊,就暫時先借用一下,別計較啦!”男子漢大丈夫,干嘛那么小氣啊,哇!

  “你!”生眼睛沒看過這么囂張的娘兒們,做錯事還理直氣壯。

  “不然我也沒辦法!”她可也是委屈得很!拔冶緛硎窍肽媚愕膶殑,但是它太重了,根本抽不動,只好改拿玉佩。”

  劍本身就很值錢,特別是他這把寶劍,劍把的部分是用上等桃心木制成,銅制紋飾中鑲著一顆稀有的月光石,帶著淡藍色暈的寶石呈乳白色透明狀,有如朦朧的月光,是同類寶石中的珍品。

  “你竟然還敢打我寶劍的主意,信不信我劈了你?”拿玉佩他可以忍受,但動他的劍簡直是要他的命,對于練武之人,武器就是性命,怎可被輕易奪去?

  “我勸你最好不要!遍h斯琳涼涼地回道!霸蹅兗热灰呀浺黄饋淼搅藵h朝,最好也一起回去,不然萬一少了一個回不去,你可得一輩子待在這里!弊鰝古人。

  閔斯琳完全是掐住了皇甫淵的脖子,才能毫不在乎的對他,皇甫淵又一次不甘心,但不得不佩服她判斷局勢的功力,她根本是摸透了他的心理。

  “你也贊同我的意見,對吧?”閔斯琳對他甜甜一笑,大有得了便宜還賣乖之勢,氣壞皇甫淵。

  他會贊成她的意見才有鬼,都是她一個人在自圓其說,目的就是要掩飾她偷了他的玉佩變賣的罪行!

  “你的餅拿在手上,半天沒吃一口,不餓嗎?”閔斯琳對于自己的罪行毫無知覺,反倒覺得他光拿著餅不吃很可惜,這些可都是錢哪!

  經她這么一提醒,皇甫淵才發(fā)覺餅還拿在手上,沒吃。

  他立刻把它拿到嘴邊,撲鼻的餅香非但沒勾起他的食欲,反而更讓他覺得惡心想吐,吃也吃不下。

  “怎么了,你不吃嗎?”她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和望餅興嘆的無力感,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心情大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不曉得怎么搞的,吃不下!被矢Y幾次把餅拿到嘴邊后又放下!拔覐男褋砗缶鸵恢庇X得不舒服,從脖子到肩胛骨好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一樣,頭也好痛。”

  “話說回來,這個時代的餅真難吃,硬邦邦的跟石頭沒兩樣,拿來做兇器應該不錯!卑鼫誓軐⑷饲没。

  皇甫淵完全不想搭理她,逕自搗著臉嘆息。

  “聽說這叫胡餅!遍h斯琳從竹籃內拿起一塊芝麻餅仔細端詳!斑@餅咱們那個時代也有,應該是這個時代從西域傳過來的,不過要硬上許多,跟咱們那個時代的口味完全沒得比!

  她判斷應該是面粉的關系,這個時代很多日常工具和物品都還沒發(fā)明,使用的面粉恐怕也不一樣。

  “你能不能住嘴,讓我靜一靜?”什么那個時代這個時代,對他來說被迫和她綁在一起已經夠不幸了,她還來添油加醋,簡直是找死。

  “可以!彼龔纳迫缌鞯拈]嘴,畢竟他此刻的不舒服有一半是她造成,還他一個清靜的環(huán)境,這點她還做得到。

  “謝謝你哦!”皇甫淵痛苦地猛揉太陽穴,無論怎么揉都不舒坦。

  閔斯琳打量皇甫淵蒼白的臉色,看他冷汗直流,眉頭皺成一團,看起來好像真的很不舒服,她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火,需要彌補一下?

  “你大概是失枕了,最好去給大夫扎兩針,可能會舒服一些。”她決定彌補皇甫淵,好歹他也貢獻了玉佩,小小教訓一下他就行,萬一他要是生病了她也麻煩,還得照顧他。

  “你怎么曉得我失枕?”皇甫淵轉頭看她,看得她好心虛。

  “我、我猜的呀!”不過就算心虛她也沒表現(xiàn)出來,還很會裝!澳闼X前沒事,醒來以后就肩膀酸痛,惡心想吐,除了失枕以外,還能有什么解釋?”

  閔斯琳一邊說話,一邊轉過頭大啃芝麻餅,就怕被他瞧出什么端倪來。

  “也對,是找不到其他解釋!辈贿^他睡覺前明明調整好枕頭的位子,怎么還會失枕?怪哉。

  “就是說嘛!”閔斯琳轉過身來猛嚼芝麻餅,看得皇甫淵好羨慕,他也好想大口大口地吃餅。

  “你知道上哪兒找大夫嗎?”她的提議雖好,但這兒畢竟不是繁華的大明國,就醫(yī)可能沒那么方便。

  “這還不簡單?”閔斯琳拿起沉重的錢袋晃晃。“問它們就行啦!”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放在哪個朝代都一樣,都不會例外。

  的確,只要有錢,做什么都方便,無論如何都有路走。

  “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可沒閑著哦,可是忙得很!钡孟朕k法拿他的玉佩,又得想辦法找到買主同對方交涉,不容易哪!

  閔斯琳這不是在邀功——好吧,她是在邀功,不過她邀功邀得有道理,誰讓所有事都是她做,他只管睡覺。

  皇甫淵好笑地看她一眼,這娘兒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壞事,偷他的玉佩不打緊,還自作主張地換了幾千個銅錢回來,他那塊玉佩,可不止這個價錢。

  不過,他也同時承認,她具備了一般女子沒有的勇氣與膽量,換作其他千金小姐遇到同樣的情形,除了昏倒以外還是昏倒,不然就是哭,哪還能像她一樣精神?

  “光盯著我瞧有什么用?走,找大夫去了!焙貌蝗菀讓⒂钟灿蛛y吃的芝麻餅吞下肚,閔斯琳拍掉手上的芝麻屑,就要拎著皇甫淵找大夫。

  “嗯!被矢Y點點頭,下榻穿好鞋。

  也許,一個女孩子家“太野”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對他們目前的處境就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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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言,即官話,自夏朝太康建都于洛陽以后,洛陽地區(qū)的語言自然而然成了全國通用的標準音,歷代的雅言有不一樣的名稱,到了明朝稱做官話,但基本上還是承傳老祖宗的發(fā)音及文字。

  費了一番功夫才打聽到附近最著名大夫的醫(yī)館,據說這位名醫(yī)三代以來都在長安懸壺濟世,是個道地的長安人。

  他們到達了醫(yī)館,不甚流利地說明了來意以后,仆人請他們進去。閔斯琳一踏進醫(yī)館里頭,便興奮不已地東看看,西瞧瞧,仿佛來到一座古董寶窟。

  這里真棒,隨便帶一樣物品回明朝都可以賣到好價錢。

  閔斯琳一味地沉浸在醫(yī)療古物的探索里面,整張臉都在發(fā)亮。而相較于閔斯琳的興奮好奇,皇甫淵就苦情多了,頭痛到像被鐵槌捶過好幾回,整張臉扭成一團,模樣說有多悲慘,就有多悲慘,看得始作俑者的閔斯琳也十分不忍。

  只見已屆花甲之年的大夫,仔細端詳皇甫淵的臉色,又拿一根小木槌在他頸肩敲了幾下,皇甫淵皺了皺眉頭,很顯然問題的癥結就在那兒。

  “你確實是失枕沒錯,我?guī)湍阍鷥舍,你就會舒坦一點兒了。”大夫放下木槌,從一個小木箱中取出粗細大小不一的針,拿起其中的一支,稍稍烤了一下火,便朝皇甫淵頸后的穴位扎去。

  “你們是什么關系?”老大夫閑來無事,同他們聊天,殊不知想聽懂古代雅言對他們來說是一項考驗,好多音到了他們那個時代,都已經變了。

  “咱們兩個人是夫婦,剛成親!遍h斯琳搶在皇甫淵之前開口,就怕他太老實說錯話,搞亂局面。

  “你們也別見怪,我瞧你們的口音怪怪的,有些說法我聽都沒聽過,所以才忍不住問!睕]有別的意思。

  “不會的,大夫!遍h斯琳笑笑!霸蹅兪峭獾厝,最近幾天才來到長安落腳,可能咱們家鄉(xiāng)的口音比較奇怪,您老可別見怪!

  “原來如此,難怪口音和我們都不一樣!崩洗蠓蚧腥淮笪。

  “是啊是!”閔斯琳有禮地回應,看在皇甫淵眼里還不得不佩服她的足智多謀,坦白說古代的雅言不好理解,不過她似乎句句能聽懂,也算厲害。

  “你們兩人真是郎才女貌,外表非常登對!崩洗蠓蛲蝗缙鋪淼馁澝,讓兩個人當場瞪大眼睛,慘烈互看。

  他們外表登對,郎才女貌?又不是瞎了眼,或是天下男(女)人死光了,和他(她)湊在一起。

  兩個人的心里都恨不得扒了對方的皮,但表面上卻只能用微笑回應大夫。

  老大夫見他們笑得那么別扭,誤以為他們是在害羞,連忙強調。

  “根據我多年的識人經驗,你們兩人一定會白頭偕老,永浴愛河!崩洗蠓蚨稽c兒面相,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就是夫妻之相,結緣三世,定能幸福快樂到永久。

  和他(她)白頭偕老,永浴愛河?他們沒把彼此推入河中,殺了對方就不錯了,還指望能在一起,想到都令人頭皮發(fā)麻。

  “謝謝大夫!北M管如此,他們還是很客氣地跟老大夫道謝,即使他們內心真正想的是巴不得對方在河里頭淹死,永遠游不上岸。

  “似乎好一點兒了!被矢Y活動一下筋骨,果然舒服許多!爸x謝大夫的診治,您果然高明!

  他跟大夫道謝,不過老大夫似乎沒聽懂,一直看著閔斯琳,她只得照著他的話,稍微修正了發(fā)音,老大夫才能意會。

  “不客氣、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崩洗蠓驅﹂h斯琳特別有好感,她看起來就是一個聰慧的女孩,眼里頭閃爍著自信。

  “要不,我為你把把脈,看你有沒有懷孕。”老大夫熱心主動想為閔斯琳抓脈,差點沒有嚇壞他們兩人。

  “不必了,大夫!”她喊得忒大聲!拔液突矢Y——”

  “啊?”老大夫張大嘴,對她直喊丈夫的名字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我是說我和相公成親不到一個月,不可能這么快懷孕的,您不必忙了,呵呵!遍h斯琳對老大夫搖搖手猛笑,皇甫淵則在一旁猛點頭,老大夫只好打消主意。

  “你們這對夫妻真害羞,感情好到令人羨慕!崩洗蠓蛐呛牵贻p就是這么好,恩愛不怕人知道。

  閔斯琳和皇甫淵根本巴不得殺了對方,哪來的害羞恩愛?老大夫是瞎了眼不成,沒瞧見他們牙根都快咬斷了,還夸他們。

  “謝謝大夫,多少錢?”實在怕了老大夫沒完沒了的褒獎,兩人只想趕快付帳離開。

  “三百文!

  “打擾您了!遍h斯琳從錢袋掏出三串百文銅錢,交到老大夫的手上,同時問道。

  “大夫,您曉得長安城內,有哪些比較知名的鏡鋪嗎?”閔斯琳的算盤打得精,付錢同時兼包打聽,也不枉費特地走這一趟。

  “你說什么,醫(yī)鋪?”不就是這兒嗎?他這兒就是給人看病的地方。

  “不是的,大夫!遍h斯琳矯正發(fā)音!拔沂窍蚰蚵犵R鋪,賣鏡子的地方!

  “原來如此!辈钜粋音,意思就差天南地北!安贿^,你打聽鏡鋪做什么?”奇怪。

  “因為咱們旅行途中把鏡子給弄丟了,想再買一面鏡子,可咱們對長安實在不熟,只得向您打聽!遍h斯琳小心翼翼地回道,就怕一不小心說錯話,引起猜忌。

  “旅行就是這么麻煩,時常掉東掉西!崩洗蠓蚵勓哉徑獾攸c點頭,閔斯琳只能陪笑。

  原來她早就準備打探銅鏡的消息,她還真機靈。

  皇甫淵不禁在內心贊美閔斯琳,她實在很會把握機會。

  “長安城內確實是有不少知名鏡鋪,有些鑄鏡師傅的手工還特別好!崩洗蠓蛘f。

  “哪一家鏡鋪最有名?您快給咱們想一想!币浪麄兪种戌R子的飾紋及手工來看,必定是出自名家之手,絕對錯不了。

  “老夫不是女人,沒留意這么多!崩洗蠓蛎u頭!拔抑宦犝f過‘順昌鏡鋪’那兒的鏡子式樣特別多,手工特別細,許多貴族婦女都喜歡到那兒訂做鏡子,至于其他鏡鋪,我就不清楚了!

  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很有用的消息,至少能幫他們起個頭,不至于瞎子摸象,不知從何下手。

  “我知道了,謝謝大夫!遍h斯琳確定那家“順昌鏡鋪”一定有他們要的線索,依照鏡后的銘文分析,除非是貴族婦女,否則沒幾個人知道“楚辭”,就算是貴族婦女,也不見得人人知道。

  “慢走!崩洗蠓蚨Y貌地送客,兩人亦有禮地朝老大夫欠身后,隨即離開醫(yī)館。老大夫盯著他倆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得他們登對,必定會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被老大夫判斷會永遠相愛一輩子的兩人,幾乎是一離開老大夫的視線,便各走各的。

  “哼!”兩人并且不約而同地將臉撇向另一邊,就怕老大夫的預言會實現(xiàn),那才是最大的惡夢。

  “天黑了!睂λ麄儊碚f,還有另一個惡夢有待解決——找出銅鏡的秘密,想辦法回到明朝。

  “天色暗得還真快,咱們有進去這么久嗎?”皇甫淵扭了扭脖子,確實舒服多了。

  “要不是你的頸子太脆弱,咱們就不會浪費時間。”耗那么多時間在醫(yī)館,害她不能馬上去鏡鋪。

  “我怎么曉得我會失枕?”皇甫淵反駁。“天殺的,我的頭到現(xiàn)在還在痛,到底是怎么睡的?”

  皇甫淵抱怨連連,閔斯琳則是假裝沒聽到,一點兒都不想承認這件事跟她有關。

  “鋪子幾乎都關門了,這個時代真無聊,天才剛黑就通通關起來。”還是明朝好,就算天黑了也繼續(xù)打燈做生意,喝酒也有地方。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啊?不分晝夜到處亂跑!蓖耆幌駛女孩子家。

  “那是沒出息的男人才會說的話,你以為每個男人都像你一樣懶散?”成天就只會躲在鋪里玩古董,也不懂得出來尋寶。

  閔斯琳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皇甫淵最恨人家提醒他落敗的事,她偏就不放過他。

  于是新仇加舊恨,兩個人又開始斗嘴,一路斗回旅舍,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肚子都餓了,要吵架也得先等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吵。

  “店家,咱們肚子餓了,想吃飯!奔热煌忸^的飯館都已經關門,他們也只好回到投宿的旅舍,跟店老板討餐飯吃。

  “客人,你們想吃點兒什么?”店老板好奇地盯著他們兩人,請他們到最靠近墻邊的矮榻上坐下。

  “什么都可以!敝灰芴铒柖亲,他們都不挑。

  “是這樣的,客人!钡昀习褰忉!氨韭蒙嵩静还⿷埐耍裉靹偤脧N房有剩一些,您們如果不介意,小的就跟您們上些剩菜剩飯!睗h朝不比明朝,大部分的旅舍都不供應吃,只提供住,若是想自己開伙,可以跟店老板租借鍋碗瓢盆,不過他們目前沒有這個閑功夫。

  “就剩菜剩飯!比嗽谖蓍芟,不得不低頭,認了。

  “小的馬上端來!钡昀习宓綇N房后頭端來了兩碗粱飯,和一條蒸鯉魚、一盤野菜,另外配上一壺酒,就是全部。

  閔斯琳和皇甫淵蹙緊眉頭,看著榻上的飯菜,心想這個時代樣樣簡陋,他們非得盡快回到明朝不可。

  由于兩人皆是富貴人家出身,吃慣了山珍海味,龍蝦鮑魚對他們都只能算開胃菜,況且是明顯擺了很久的鯉魚?他們都快吐了。

  他們一面互瞪,用眼神指責對方的不是,一面拿起碗和筷子,將粱飯扒進嘴中。

  “噗——這是什么?”兩人幾乎是在吃下第一口,便很有默契的把飯吐出來,同時招來店老板。

  “店家,這飯怎么這么甜?”皇甫淵指著碗里頭的黃色小米飯,他可是比閔斯琳更挑嘴。

  “這是蜜飯啊,大伙兒都吃這個!钡昀习迤婀值卮蛄克麄儯悴欢麄兇蚰睦飦恚趺催B蜜飯都不懂。

  “蜜飯?”兩人同時愣住,店家的意思是說飯里面加了蜂蜜嗎,還有這等吃法?

  “大伙兒都這么吃,您們有什么問題嗎?”店老板不耐煩地在旁等候,斜眼打量他們癡呆的表情,總覺得他們好怪。

  “沒、沒問題了,謝謝。”兩人依舊癡呆,眼睛直直地盯著碗里的飯,一時之間,不曉得要怎么將它們吞入口,味道真的好奇怪。

  這個鬼地方居然連飯都如此詭異,飯搞得這么甜要怎么下咽?做成飯丸子可能還會好吃些。

  算了,改吃魚。

  兩人不約而同把筷子伸向鯉魚,也一樣挾不下手,在明朝,鯉魚多半是拿來觀賞用的,烹調起來并不好吃。

  一邊痛下毒手,一邊向家中水池里優(yōu)游的鯉魚道歉,兩人都不是存心吃它們的祖先,但這個可憐的年代,真的是沒什么東西好吃,就將就些吧!

  兩人勉強扒了幾口蜜飯,吃了幾口教他們良心不安的鯉魚肉,本以為至少酒會好些,卻發(fā)現(xiàn)酒淡得跟水沒兩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水酒。

  這時代要是有人敢自夸千杯不醉,他們肯定卯起來大笑,光酒的純度就差明朝好幾倍,明朝的酒要烈多了。

  兩人同時用力放下杯子,打定主意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店家,算帳!遍h斯琳遠遠就瞧見店老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們,于是干脆招來店老板問清楚,順道付錢。“請問,有什么不對嗎?不然您怎么會一直盯著咱們瞧?”

  “其實也沒什么!钡昀习逡荒槍擂!靶〉闹皇怯X得你們的穿著打扮十分奇特,料子顏色也罕見,有些不太適應而已!

  少有人像他們一樣穿得花花綠綠。就算是貴族,也不若他們的穿著來得精致華麗。

  “客人,你們是異族,還是哪個地方的商賈來長安經商?”店老板猜了許久還是猜不著,索性直問。

  “咱們確實是在經商——”

  “這只是人家送給咱們的新婚賀禮,咱們也在懷疑這衣服從哪里來,式樣顏色挺怪的!

  閔斯琳原想順著店老板的話往下接,不料皇甫淵比她快一步,硬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聽得她一陣莫名其妙。

  “是吧?我就說是異族的行頭!蹦欠N顏色,那種織法,見都沒見過。

  皇甫淵對著店老板微笑,腳極不安分地踩了閔斯琳一下,要她也跟著陪笑,兩人于是笑得跟白癡一樣。

  “如果沒事的話,咱們要回房間休息了!迸略俳徽勏氯娥W,皇甫淵和閔斯琳及早開溜,免得暴露身分。

  “請歇息!钡昀习搴闷娴囟⒅麄兊谋秤埃傆X得有件事不太對勁,于是又開口叫住他們。

  “客人,您們那個地方的男人也不蓄胡的嗎?”

  店老板的叫喊聲簡直比鬼還可怕,使得原本要逃之夭夭的兩人,不得不停下來。

  “蓄胡?”他們轉頭僵硬微笑,尤其是皇甫淵,簡直快笑僵了。

  “對,蓄胡!钡昀习灞缺茸彀椭車f道!俺鞘呛⑼,否則沒有男人不蓄胡!

  舉凡漢朝的男子,幾乎沒有不蓄胡的,和明朝男子除非是上了年紀才蓄胡的習慣,有很大出入。

  “呃,沒錯,咱們那個地方的男人不蓄胡、不蓄胡……”皇甫淵只得哈哈笑,企圖蒙混過去。

  “聽小的一句勸,您若是有心在長安久居,最好也學咱們留胡子,免得引起非議!钡昀习逭J真勸誡皇甫淵。

  “謝謝店家,我會注意。”皇甫淵承諾他會蓄胡,總算沒枉費店老板一片心意。

  兩人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到房間,一關上門,兩人隨即長長吐了一口氣。

  累死人……

  “你干嘛不直接跟店家說咱們是商人就好了,還比較好活動!”閔斯琳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讓她說實話,他們本來就是商人。

  “你別忘了咱們現(xiàn)在身在什么朝代,漢朝的皇帝可不會太喜歡商人,”抑商重  是漢朝既定的政策,特別是漢武帝對壓抑商人更是不遺余力,很不幸現(xiàn)在正是漢武帝當政,自然不宜強調他們商人的身分。

  閔斯琳頓時啞口無言,就如皇甫淵所言,雖然各朝的統(tǒng)治者普遍都防著商人,但漢武帝卻是其中之最,西漢對商人征的稅甚至加倍。

  “所以,咱們還是凡事低調會比較安全點兒,反正咱們很快便會回去,犯不著惹事。”能躲著官府,就躲著官府,千萬別引起注意。

  這是個振奮人心的說法,但閔斯琳懷疑事情會有他說的那么順利,他們連銅鏡的來歷都不清楚,遑論是找到回明朝的方法?

  “但是店家說的也不無道理,咱們是該換掉這身衣服和發(fā)型,免得引來更多側目!遍g接造成麻煩。

  “你還得蓄胡才行!崩蠈嵳f,她一點兒也不喜歡男人留胡子,既不清爽又老氣,偏偏這個朝代的男人就愛留。

  “知道了。”皇甫淵無奈地點頭。

  兩個人總算達成初步共識,不過接下來的共識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比較困難點,因為那關系到個人的權利。

  “我睡床上,你睡地下。”杵在他們前面的,是最現(xiàn)實的睡覺問題,閔斯琳當然不可能放棄。

  “為什么?”皇甫淵同樣想睡一頓好覺,亦不肯讓步。

  “因為我是女的,你又生得人高馬大,屈著身子睡覺對筋骨不好,瞧你今兒個下午不就失枕?不如睡在地上,還比較舒坦些!

  閔斯琳這一番說詞,細聽倒還有幾分道理,漢朝沒有床只有榻,而且每一張榻總長不超過五尺,對于他這個堂堂六尺男兒,的確是一大折磨。

  “也好!闭麄房間就這么一張榻,總不能同她擠吧?只好委屈點兒。

  “只有一床被子,真不好意思!彼焐鲜沁@么說,手里卻把被子抓得牢牢的,仿佛怕他搶去。

  皇甫淵氣得話都不想說,反正怎么說都是這臭娘兒們有理,也懶得同她理論了。

  夜深沉,榻上的人兒疲倦地睡去。

  “呼!呼!”閔斯琳小聲地打鼾,聽在皇甫淵的耳里就像詛咒,這該死的女人,把所有好東西都占去。

  要命。

  他一面詛咒,一面翻身。

  這地面又涼又硬,還帶著濕氣,睡了準著涼,明兒個非得去買被子回來鋪不可!

  皇甫淵才剛想閉上眼逼自己入睡,榻上的閔斯琳一個大動作,將身上的被子一把掃下榻,剛好覆住皇甫淵的頭。

  ……搞什么!

  他氣憤不已地扯下差點把他悶死的被子,轉頭瞪向正在榻上的閔斯琳,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只顧著打呼。

  “呼!呼!”并且睡得非常熟。

  不愧是閔家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皇甫淵起身將被子又蓋回閔斯琳身上,一邊喃喃說。

  “這次饒了你,下次可沒那么走運——”

  他話還沒說完,閔斯琳竟又揮拳過來,好死不死地打中他的眼睛。

  “砰!”

  這一拳打得毫不含糊,就算沒留下印子,也絕對讓他痛到抽氣,這個忘恩負義的臭娘兒們。

  “閔斯琳——”

  更嘔的是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之中,露出甜美的笑容。

  芙蓉醉雞好好吃,再吃一口……

  嘴角還淌下口水。

  見狀,皇甫淵詛咒連連,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大楣,竟和她一起回到這個見鬼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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