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皓成的花藝展也只展出三天,等同搭配賣車的宣傳會。
張晏颯一走進展場,率先映入眼簾的不是車子,而是做為遮蔽視線,同時也是展場動線起點的那座接近兩百公分高,<字型的花屏風。
瑰麗的色彩,奇妙的抽象圖形,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散發(fā)出若有似無的香氣,但香氣意外的好聞。
水映瑤一到展場就被人叫走,臨走前不忘向表妹指明蘭皓成所在的方向,暗示她提刀砍過去。
張晏颯當然不會真的提刀去砍人,她跟服務(wù)人員拿了簡介手冊,手冊里除了介紹展出車子的型號、性能、特性,還有蘭皓成的生平介紹,不過沒有他這次展出作品的照片。
她順著手冊里依照動線安排的頁序,慢慢的觀賞。其實展場的動線安排已經(jīng)是歷來她參觀過的展覽里最好的,比較不方便的是因為開幕第一天便發(fā)生花架被撞倒導(dǎo)致賓客受傷的事件,所以今天除了提供賓客試開的車子之外,其余的展示車輛與作品全都與賓客隔開一定的距離。
張晏颯對車子的認知只有開車、停車和繳錢,手冊上面講的那些高檔性能,即使認真讀了,也是有看沒有懂,而蘭皓成的每個作品都與車子出奇的搭調(diào)。
表姊說得沒錯,這個車展之后,蘭皓成必定會在臺灣打出名號,所帶來的效應(yīng)跟隨之而來的利益,已經(jīng)是可預(yù)期的。
她逛了沒多久,聽到不少賓客都在詢問他的其他藝術(shù)作品,畢竟這次他以植物做媒介,可是植物一離開水與土,維持美麗外表的時間有限,其他人自然會想要收藏保存期限較長又可增值的畫作或是雕塑。
蘭皓成說他的出名只是運氣好,其實不然,他的作品并非一時潮流,待熱潮退去就會消失,而是連她這種看不懂藝術(shù)品的人都能被打動的杰作。就連現(xiàn)在,兩年前他送她的那幅“怦然”,她看的時候還是會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一時之間,張晏颯卻步了,即便她很為自己現(xiàn)在的成就感到驕傲,面對蘭皓成,還是忍不住會有自卑感。
她渴望理解他,渴望踏進他的世界,但是她知道,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海洋,只有他搭船過來,她卻找不到任何工具航向他那端。
“皓成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
在當張晏颯自我質(zhì)疑之際,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女子站在不遠處,若有所思的望著那名為“愛已死”的作品。
大量的玫瑰散落地上,留在中央花臺上的只有失去花朵的枝梗。這個作品并沒有搭配展出的車子,但有幾顆心型的汽球飄浮在空中。
“他很少會用這么激烈的手法對待植物,可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虧你看得懂,還猜得出他的心情,我根本看不懂他這是要表達什么。”另一名同行的中年婦女如是說道,“他從小到大的作品,我都沒看懂過!
“媽,這種東西是見仁見智的,看不懂,可是覺得很美,那就夠啦!其余的是專業(yè)人士的范疇,不然要那些藝術(shù)評論家跟美術(shù)老師做什么?”女子壓低聲音,“搞不好連皓成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呢!”
中年婦女一聽,很是贊同的笑道:“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為什么人家會把他的涂鴉當寶?”
兩人相視一眼,偷偷笑出聲。
她們應(yīng)該是認識蘭皓成,而且跟他很熟的人。
比較年輕的那個,說出的每句話都具有說服力,而且她竟然能看出蘭皓成在創(chuàng)作時的心境,足見與他關(guān)系親密。
“不過花藝展明天就結(jié)束,有點可惜!
“花沒辦法維持那么長的時間,尤其皓成的手法是有點殘忍的把花停留在最美的時候,三天已經(jīng)是極限了。為了不讓之后進場的賓客看到這些花凋謝的樣子,我贊成展期只有三天。”
她們……誰?
“啊,蘭充生。”
蘭皓成在不遠處被賓客攔了下來,他在助理單佑琳的提醒下,朝那名賓客露出容,與之握手,兩人交談了好一會兒,那名賓客才放過他。
看見他直直的朝自己走來,張晏颯的心跳隨著他的走近而加速,腦袋亂烘烘的,不停的想著該怎么跟他把話說清楚。
怦怦、怦怦……
“蘭……”她拼命擠出的笑容僵住。
蘭皓成瞄了張晏颯一眼,冷漠的經(jīng)過她身邊,朝方才偷笑他的兩名女子走去。
張晏颯的眼里只有蘭皓成,以至于沒發(fā)現(xiàn)他的助理單佑琳正嘴角抽搐,且訝異不已的在他們之間看來看去。
他上前分別擁抱她們,親密的喚著:“媽咪,小藻!
小藻?
張晏颯睜大眼睛,覺得眼睛刺痛,名喚小藻的女子挽住蘭皓成的手臂,小鳥依人的親熱模樣似乎是在宣告他是屬于她的人。
連母親都帶來了,那……那是怎么回事?
蘭皓成變本加厲,在水映瑤走過來想當他們兩人的和事佬時,沖著水映瑤直笑,就在她面露警戒且想退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肩膀,就要親吻她的唇瓣。
水映瑤的頭往后仰,尚未來得及確定蘭皓成惡質(zhì)的行為是否成功,他就被張晏颯拉開,然后她牽著他的手往外跑去。
“小藻,那女生……”蘭夫人與略微愣然的峰川藻對望一眼,隨即有志一同的看向呆立當場的單佑琳。
單佑琳滿臉尷尬,“她是老板的女朋友!
“噢,我認出來了,她身上那套洋裝是我做的!狈宕ㄔ宓淖旖巧蠐P,“媽,看來我們家快要辦喜事了!
“那個女孩好,我喜歡,有膽量!
張晏颯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在未來的妯娌與婆婆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飽受驚嚇的水映瑤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向單佑琳。
“映瑤姊!眴斡恿丈袂閺(fù)雜的出聲。
“嗯?”水映瑤應(yīng)了一聲。雖然她叫晏颯鼓起勇氣屠龍,但不是要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人擄走。雖然她叫蘭皓成跟晏颯好好的談一談,但沒要他把她當成激怒晏颯的工具!這兩個人,一個破鍋,一個爛蓋,配得剛剛好!
單佑琳還來不及說什么,小簡湊了過來,拍了拍水映瑤的肩膀。
“映瑤,今年的車展實在是太精采了。”
水映瑤瞪著他。
“第一天有賓客斗毆導(dǎo)致受傷事件,第二天有女子當眾擄人事件,啊,我實在是太期待第三天,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小簡滿臉笑容,極為誠懇卻飽含惡意的說。
水映瑤怒氣沖天,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的踩了小簡一腳。
看見蘭皓成與表姊那么接近,張晏颯終于明了,為什么社會上會有那么多情殺案件?為什么那么多人過不了情關(guān)?
每次看著解剖床上那些被情人殺害的遺體,她總是不明了,兇手何以狠得下心殘害心愛的人?
現(xiàn)在她明白了。
她也有殺人的沖動。
可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她甚至想不出來自己有什么樣的立場去爭。
但是,她不想就這么放棄。
他們在一起兩年,本來是該將彼此的關(guān)系有個確切安定篤實下來的時候,又為何讓她這么不安?極度的不安就像連鎖效應(yīng)一樣引發(fā)了她的自卑,自卑觸動了想獨占蘭皓成的欲望。
張晏颯愈慌愈想抓牢,愈想抓牢愈是不得其門而入,結(jié)果,搞到自己里外不是人。
真笨!笨死了。
不過就算笨,她也阻止不了自己。
接下來的事件發(fā)生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想清楚,身體搶先動作,上前分開蘭皓成與水映瑤,然后當著眾多賓客的面,拉著蘭皓成離開展場。
賓客們的目光、小藻的驚呼聲、表姊訝然的呆樣,走馬燈一樣迅速閃過她的腦海,只留下殘影。
把蘭皓成拉出展場的瞬間,張晏颯終于恢復(fù)理智,疾走的雙腳停了下來,看著周遭車來人往的景象,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yīng)該往哪里去。
反倒是蘭皓成異常的冷靜,攔了輛計程車,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送進后座,自己也坐進去,跟司機報了蘭庭集敘的住址后,便閉目養(yǎng)神,什么話也沒說。
張晏颯幾度想開口,可是話到嘴邊便梗住,看著狀似休息的蘭皓成,顯得不知所措。
計程車司機不停的從后視鏡偷瞄他們,眼神警戒中帶著驚恐,很怕他們兩個大打出字,波及自己與車子。
就這樣,他們一路沉默到蘭庭集敘,蘭皓成付了車資,拉著張晏颯下車。
計程車司機飛快的駛離,揚起的煙塵好一會兒才散去。
張晏颯環(huán)顧四周,偌大的庭園開滿了花,即使心情再差,也忍不住微笑。
他逕自轉(zhuǎn)身,走向小木屋,打開上鎖的門。
她的鞋跟踩到步道上的石頭,跟蹌了下,趕緊穩(wěn)住腳步,跟著他走進小木屋。
小木屋不大,有個極大的吧臺,蘭皓成在屋內(nèi)唯一的小方桌旁坐下,小方桌靠窗,視野極佳。
張晏颯遲疑的拉開他對面的椅子,觀察他的臉色,慢慢坐下。
好半晌,沒人開口。
她局促的挪動一下身軀。
蘭皓成原本望著窗外的視線移到她身上,兩人四目交接,在她快哭出來的時候,他嘆了口氣。
“現(xiàn)在是怎樣?”
“?”張晏颯傻氣的應(yīng)了一聲。
蘭皓成雙手交抱胸前,神情冷漠,不耐煩的問:“你把我拉出來,只是為了這樣看我嗎?”
她遲疑著,咬著下唇,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又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吧臺,煮了壺咖啡,為兩人各倒一杯。
“留學(xué)的事準備得怎么樣了?”他閑話家常,刻意打破安靜的氛圍。
“留學(xué)?”張晏颯喃喃,好像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傲魧W(xué)……那個……”
蘭皓成揚起眉頭,“你不去了?”
“沒有!彼拖骂^,“我不是想談留學(xué)的事!
“那你想談什么?”
張晏颯又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