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宮里正在舉行送舊迎新的臘月宮宴,他在前頭等著皇后與他一起共飲新年的第一杯酒,卻沒想到迎來的是慌慌張張的一名小內(nèi)侍。
太監(jiān)一臉惶然,沒有半點(diǎn)規(guī)矩地跑進(jìn)大殿,所有人全都看著他,然后他頂著目光的壓力,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毒殺了岳采女!”
蕭文瀚瞬間黑了臉,完全忘了周遭還有文武百官的起身就走,還不忘讓小順子把那太監(jiān)給拖著一起走。
他一離去,大殿如同炸了鍋,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討論這個消息,只有閔長行安靜的站在那兒,臉色變換末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蕭文瀚趕到太后宮中的時候,岳清歡的尸體仍躺在地上,那張清秀的臉上,一雙眼瞪得老大,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舌頭從嘴里吐了出來,看起來十分駭人,但他不過草草的瞥了一眼,便定定的看向端坐在主位的太后。
閔雪薇慘白著臉,畢竟活生生的一個人,剛剛還站著跟她們說話,突然就因為吃了皇后賞的點(diǎn)心,就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死狀還那么可怕,她們何曾見過這樣的景象,就連膽子較大的羅芳琳也白著一張臉,緊緊地和閔雪薇靠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夠感覺安全一點(diǎn)。
岳清歡臨死之前那驚恐的表情還有因為疼痛而不斷放聲尖叫的模樣委實太過嚇人,一屋子的女人也只有太后還能夠坐得住。
蕭文瀚沒看到沈?qū)氈榈娜,也不廢話,直接問道,“母后,皇后呢?”
太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宮里發(fā)生了這樣的大事,你居然只想著那個狠毒的女人?!”
他板著臉,聲調(diào)毫無起伏的道,“事情還沒有個定論,怎么就能確定是因為皇后下的毒?她是朕的皇后,又豈是誰都能夠污蔑的?!”
“呵!那個誰肯定不是哀家,哀家堂堂一個太后,難道還能空口無憑的冤枉了她?!”太后隨意指了一個宮女道:“你來,給皇上說說剛剛出了什么事,哀家可冤枉了沈氏那個毒婦?!”
宮女的臉上毫無血色,手腳還微微發(fā)抖,被太后點(diǎn)名后就站到前頭來!皠倓偦屎竽锬飵е鴮m人來給太后請安,后來幾位小主也來了,然、然后……”她越說越驚惶,咽了咽口水才接著又道:“然后是岳小主說皇后娘娘身邊似乎隨時都帶著點(diǎn)心,打從以前選秀的時候就是如此,皇后娘娘就說可以給大家嘗嘗,就讓宮人把點(diǎn)心送到太后和幾位小主面前,太后和幾位小主都吃了一點(diǎn),結(jié)果不一會兒,岳小主就抱著肚子喊疼,太后連忙讓人喊太醫(yī),誰知道岳小主……疼到在地上打滾,還一直吐血,最后就……沒氣了!
宮女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但還是把前因后果都給說了分明,許多人聽了又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里的驚惶又多了幾分,還有一種逃過一劫的慶幸。
蕭文瀚不再看那宮女一眼,而是看著太后道:“那又能代表什么?那點(diǎn)心原本就是皇后自己準(zhǔn)備要吃的,是那個貪吃的自己也想吃,現(xiàn)在吃死了人怎么就要皇后負(fù)責(zé)?怎么不說是有人想要毒害皇后,而那人不過是剛好做了替死鬼?”
太后怒得拍桌大喝,“皇上這是暗指哀家也是貪著皇后的那一點(diǎn)好東西?皇上,你的心就是偏的,難道要罔顧那毒婦就是存了害人心思這一件事嗎?!”
“皇后無緣無故要害死這幾個女人做什么?”蕭文瀚還是堅持己見,完全不退讓半步!翱傊瑳]有聽見皇后自己承認(rèn)那是她做的,朕絕對不會相信她是下毒的兇手!
這件事疑點(diǎn)重重,沈?qū)氈橄露竞θ耸遣豢赡艿,但要是太后……那就說不準(zhǔn)了,可若是太后所為,點(diǎn)心在場的幾個人都吃了,難道太后就不怕毒死自家侄女?
太后冷笑兩聲,“真是哀家養(yǎng)出來的好皇上,一個毒婦竟把你迷得連哀家都不信了?!好!哀家就讓你見見沈氏,讓你知道沈氏是怎么個蛇蝎心腸的女人!”
蕭文瀚巍然不動,神情也無半點(diǎn)變化,直到他看到沈?qū)氈楸粌蓚婆子給押著從后頭走出來時,他的臉色才重重一沉。
沈?qū)氈榈碾p手被押在背后,嘴里給塞了帕子,發(fā)髻被拉扯得有些凌亂,衣裳也是,她的臉上有些驚惶,可是一看著他,就露出一絲希望的神采。
“這是做什么,一個個都不要命了,連朕的皇后都敢下手?!”
他大步上前就要將沈?qū)氈槌哆M(jìn)自己懷里,太后卻起身一跨,站在那兩個婆子面前,變相的攔住了他的動作。“沈氏心如蛇蝎,為了霸占帝王獨(dú)寵,毒害其他嬪妃,這樣的人品堪能為后?”
“這都只是一面之詞,朕不信!”
“不信又如何?人證俱在,你以為還能替她脫罪嗎?”閔太后走到他的身前,看著這個已經(jīng)比她高上許多的男人,清冷無情的道:“今日皇后若是不容人,私下要對這些嬪妃動手腳,哀家也沒意見,畢竟宮中寵愛是各憑本事,只是……她萬萬不該動手動腳到哀家的眼前來!
見到了沈?qū)氈,蕭文瀚也稍微冷靜下來了,知道他們兩人如今已經(jīng)落進(jìn)太后設(shè)下的陷阱里,只能看太后要借著這件事情要求什么了。“太后這是什么意思?”
太后淺淺一笑,姿態(tài)雍容的坐回位子上,讓臉色慘白的閔雪薇和羅芳琳往前一站!盎噬,你獨(dú)寵一人,哀家也不是不能明白,可是這后宮講求的是雨露均沾,你今日這樣做,確實打壞了宮里的規(guī)矩……”
閔雪薇和羅芳琳沒想到太后會在眾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慘白的臉色不由得又浮現(xiàn)幾抹紅,但卻完全不見欣喜之色。
蕭文瀚眸光狠戾的瞅著太后!澳怯秩绾?在這宮里,朕連要寵幸哪個女人都不能自己決定嗎?還有,太后口口聲聲說什么規(guī)矩,朕就是這天下的規(guī)矩,還是后宮里頭有人來頭比朕還要大,反而要朕來守這個規(guī)矩?!”
太后對于這番明顯的挑釁不以為意,只讓他看著地上還沒清掃過的那一灘血跡!盎噬险f得很有道理,可是皇上的獨(dú)寵,害得一個清白的嬪妃無故而亡,這豈不就是壞了規(guī)矩的后果?所以別說皇上是天下的規(guī)矩,這世界上沒有規(guī)矩就不成方圓,就算是皇上……”
“太后好口才,只不過這跟朕臨幸誰沒有任何關(guān)系,也和皇后沒有關(guān)系。”蕭文瀚冷冷一笑,說罷就要沖過去將沈?qū)氈槔^來,可是他才邁開兩步,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沈?qū)氈閾?dān)心難過的落下淚來。
一邊突然出現(xiàn)兩名內(nèi)侍,攙住了皇上的身子,頭也不回的將皇上帶往一旁的廂房。
太后對于這個轉(zhuǎn)折沒有任何的意外,她淡淡地看向閔雪薇和羅芳琳!靶辛,皇上累了,你們就先去伺候著吧,若是能夠一舉得子,妃位還有賞賜必然少不了。”
閔雪薇和羅芳琳還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傻傻地跟著兩個太后宮里的嬤嬤走了出去。
碧和看著眼前的一切,雙手微微顫抖著,卻被她隱藏在袖中不敢露出來。
閔太后也沒有注意到她,而是睨著不斷流淚的沈?qū)氈,厭惡的揮了揮手!靶辛耍讶私o我拉下去,先關(guān)到柴房里,等過幾日皇后‘病重了’再處理!
沈?qū)氈樵俅巫屓死讼氯,只是這次那兩個婆子的動作更加粗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她只是不斷望向蕭文瀚被帶走的方向,她的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些什么,可是卻完全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閔太后坐在那兒,看著地上的一灘血,眼神閃動著卻沉默不語,許久之后她才淡淡的道:“碧和,剛剛屋子里出現(xiàn)了賊,偷了我的首飾,這宮里的人就換了吧!
碧和心中一凜,明白這是太后要斬草除根,把知情人全都滅口的意思,她應(yīng)聲,語氣卻有些顫抖,這可是數(shù)十條人命啊,可是在太后的眼里,卻好似只是幾只小蟲子被捏死那般輕松。
閔太后看著外頭飄落的雪花,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早已冰涼的茶水。“呵……好茶,只可惜沒了好點(diǎn)心……在如此雪夜,想來咱們的皇上也該明白這世界上還是許多的規(guī)矩是破不得的!
沈?qū)氈樯砩系暮裢怆┍黄抛影橇巳ィ直魂P(guān)在漆黑冰冷的柴房里,就算她拚命縮著身子也無濟(jì)于事,但她一心只擔(dān)心被帶走的皇上,還有太后說的那些話,至于自己接下來會是如何,她根本就無法去想。
柴房外,兩個婆子盡責(zé)的把守,她勉強(qiáng)撐住身體的疲累,仔細(xì)聽著她們說話,直到下半夜,又換了兩個婆子來,比起之前的兩個人更有聊天的興致。
她逼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須得到更多消息,才能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
“唉呦……這可真是……咱們皇上可真是龍精虎猛,在太后這兒那就……廂房里頭聽說都已經(jīng)叫了第二次水了……后頭還有一個羅才人正等著呢!就是第一個進(jìn)屋子里去的閔才人那都是剛剛才讓人攙著走出來的,也不知道羅才人今天是不是還能夠成事……”
“唉呦!管他那許多呢,總之接下來,咱們可要找對對象巴結(jié)才是,瞧著皇上一連寵幸了兩位小主,宮里頭的風(fēng)向肯定就要變了,沒瞧見剛剛太后一聽閔才人出來了,還讓女醫(yī)連夜過來把脈,還開了擦那兒的藥膏,就怕傷了身子,說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呢!”
“這可真是……果然是自家人才想得這樣周到!
那兩個婆子轉(zhuǎn)而又談起宮里的其他消息,似乎對于早先皇后毒殺了岳家女的消息一無所知,也不放在心上。
沈?qū)氈榫o咬著唇,不敢相信方才聽見了什么,但是那些話卻像冷風(fēng)一樣,不斷灌進(jìn)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里,一下下令她感到刺疼。
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被算計了,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身不由己,可只要一想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畫面,心頭的揪疼就無法停止。
沈?qū)氈橹钡浆F(xiàn)在才正視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是心中有他,為什么會為了他而心疼?又為什么會怕他一個人孤獨(dú)?如果不是心中有他,為什么會在聽見他和其他女子共赴良宵時,心這般疼痛?
想到這里,她的眼眶又積蓄了淚水,無法克制的不斷流淌。
她環(huán)抱著自己,覺得越來越冷,不只是身體的寒冷,而是連心都浸入冰水中一般。
原來……原來等著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原來……啞婆說的讓心安分是那樣困難的事情。
已經(jīng)動了心,又怎么能夠安分不再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