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望他一眼,問這么清楚,難不成真要將人給收用?
心頭泛起酸意,張氏姊妹都是婉約秀麗的清雅佳人,便是她見了也心生歡喜,何況是齊靳……她猶豫了,若是她們當(dāng)真奉茶,她接是不接?
“是,小時候家里請嬤嬤教過,算帳理家、女紅廚藝,都能上手。”
“琴棋書畫呢?”
“婢妾擅長手談,妹妹善畫,曾師李朝忠!
“很好。”對于她們的回話,齊靳相當(dāng)滿意,他揚聲喚人,“月桃!”月桃聞聲進屋,道:“奴婢在。”
“尋處院子把張姑娘二人安置下來!彼嬉獙⑷思{下?黎育清細眉收得更緊,咽下委屈,急忙起身,她得找個地方清清心。
不只黎育清,便是月桃得到這個命令,也是一雙柳眉打上死結(jié),表情僵硬的咬著唇,她盤算這回出府,要讓誰得到風(fēng)寒?
“兩位姑娘請隨我來。”月桃不滿,卻還是依指令帶著張氏姊妹離開古柏居。
送走兩人,看著把好好的指頭扭成麻花似的黎育清,齊靳見著好笑,明知故問,“不開心?”
“遇上這種事,沒有人會開心!彼朦c不隱瞞真實感受。
齊靳莞爾,卻不說破,道:“有事想問我嗎?”
“有!
“請問!
“我曾經(jīng)問過三皇子,他同我確定,你是王妃的親生兒子,可方才那番話……”居然不是先問張氏姊妹的事?他心頭一暖地望向她,這丫頭,在意他比在意自己更多嗎?
“過去我無數(shù)次懷疑,卻找不出證據(jù)來證明自己不是王氏的親生兒子,但人倫天性,虎毒不食子,天底下沒有母親會對親骨肉下惡手,何況我還是個會讓長輩感到驕傲的孩子。但我尋到的產(chǎn)婆、御醫(yī)都可以證明,我是王氏的親生兒子!
“百思不得其解下,我只能猜測自己是王氏的兒子,卻不是父親的骨血,直到齊墳把事情鬧大,父親決定舍棄齊墳、成全民心,王氏眼見事情無法轉(zhuǎn)彎,才將當(dāng)年的秘密揭穿……”他將自己在襁褓時被更換的經(jīng)歷娓娓道出,黎育清聽得滿肚子心酸,難怪他那樣生氣,一度不愿意順著臺階下來,難怪他要倔強、不肯醫(yī)治雙腳……所有的原因都找到合理答案,她好心疼他。
她起身,將他抱進懷里,軟聲道:“沒關(guān)系,他們不疼你,我疼,他們不愛你,我愛,做可以不要他們,你有我就夠了。”這話有些幼稚,但聽進他耳里,喜悅盈心。
將她拉到自己膝間坐下,他環(huán)住她小小的身子,熱熱的氣息在她耳邊吞吐,惹紅她的小臉頰。
齊靳再問:“還有沒有話想問我?”
“沒有!彼龘u搖頭。
“真的沒有?”
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己經(jīng)做出決定,讓她還能怎么問?問完之后呢?難道她還能強著脾氣說:“我不允,不管是哪個女人,都別想分走我的床!”她說了,他就會同意?若女人不肯,男人就不做,爹爹就不會有姨娘、有外室,還有一堆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通房。
所以接下來怎么辦?她心里沒譜,只想著快點找機會出門,問問致芬,自己該如何是好。
屆時,致芬會怎么說?定會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人間處處有情郎,不丟了石頭,怎撿得鉆石?”可他于她而言……就是無論如何也不愿舍的鉆石呀!
“不想問問我對張氏姊妹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卿本佳人贈英雄,佳話流傳!边@話,她賭著氣。
見她氣鼓鼓地,想從自己腿上跑掉,齊靳不允,緊圏住她身子,說道:“那兩人出身不錯,又識字,看上去脾氣溫和婉順,你也聽見了,女紅、廚藝,畫畫、棋藝她們都能上手,這樣的人才,父親定會喜歡。”
“你的意思是,要把她們送給父親?”黎育清沒想到齊靳應(yīng)對的招數(shù)這么狠,一出手非要教人大出血。
“不能嗎?父親才四十出頭,正值英年,若非長年在邊關(guān)沒人服侍,再加上戰(zhàn)事吃緊,無心多想,怎會只有齊墳一個兒子?”
“王府里又不是沒有其它侍妾,她們中間并沒有人為父親產(chǎn)下子嗣,會不會長年征戰(zhàn),父親傷了根本?”
“呂氏是個堂堂側(cè)妃,王氏都能夠使計毒害呂氏的孩子,不過是幾個侍妾,她會拿捏不了?”怕是一開臉,就被迫喝下絕育湯,自己這樣一個“意外”,她都無法忍受了,怎么可能容許另一個意外出現(xiàn)?
“所以……”
“方才我勸告王氏的話皆出自于真心,齊墳頂不起珩親王這頂大帽子,倘若這三個字到最后只淪落為閑散宗室,還算好的,最怕的是齊玟頂上這身分,為惡造業(yè),到最后禍害家門,才是可恨,父親一世英偉,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可張氏姊妹是從王氏手里送出來的,我們怎能把她們再送回去?”
“不將她們送回去,我會尋機會同父親商量,待父親北上駐守邊關(guān)時,再將她們送過去!
“這幾日,你讓周譯替她們配藥方、調(diào)養(yǎng)身子,且好好勸說兩人,若她們真能為父親開枝散葉,日后的榮華富貴少不了她們!狈讲磐跏系脑捤齻円猜牭搅耍@平西大將軍畢竟不是珩親王的親骨血,怎么選擇她們應(yīng)該能想清楚。
話說著,他忍不住輕笑出聲,眸子里透露出一抹狡黠。
黎育清嘆氣,如果王氏知道他這樣“使用”她的人,不知道會氣成什么樣子?
都怪人心窄狹貪婪,倘若王氏心胸寬闊,好好將齊靳帶大,不教導(dǎo)親生兒子怨恨兄長,也許她將有一對兄友弟恭的好兒子,就算齊玟是個庸碌之輩,齊靳定也會盡心照看,可惜了……她把頭埋進他胸懷,對齊靳說:“我一定會好好教育湘兒,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女兒。”齊靳沒想到這些話會讓她產(chǎn)生這等聯(lián)想,笑道:“湘兒會好好的,她有蓉蓉教導(dǎo),就算驕縱些,也不至于太出格!崩栌鍩o語,即便心底并不同意。
這時木槿進屋,她一雙眼睛紅紅的,一進門就往黎育清和齊靳跟前跪。
黎育清不明所以,連忙命石榴將她扶起,可木槿不愿起身,她接連在地上磕三次響頭,說道:“主子,木槿有事相求!
“有話好好說,能允的我一定允下!蹦鹃仁撬磉吪f人,多年情分?jǐn)[在那里,只要能使上力,她絕一會推托。
“夫人,您還記不記得奴婢有個妹妹?”木槿抬起頭,臉上仍掛著晶瑩珠串。
“我記得,她叫小芳,你尋到她了?”
“奴婢沒想到這輩子還有機會見著她,今日她隨珩親王妃入府、候在門外,我同月桃與她攀談,發(fā)現(xiàn)她手腕上那個月形胎記時方才認(rèn)出她。主子,王妃待小芳不好,您可不可以向王妃把人給要過來?”
要過來?怎么要?王氏同齊靳成了仇敵,怕是他前腳要人,后腳她就將人殺了,黎育清抒眉,朝齊靳望去一眼,輕言道:“你先別著急,此事,我再想想……”
齊靳略略沉吟問:“你同妹妹認(rèn)親之事,有旁人知道嗎?”
木槿想了想,回話道:“當(dāng)時奴婢太激動,拉住妹妹就直言身分……現(xiàn)在想來,后頭還有一位嬤嬤!
齊靳點點頭,“既然如此,認(rèn)親之事必定瞞不過王氏,若我沒料錯的話……清兒,這幾日你尋個機會讓木槿到外頭辦差,屆時定會有人在半路截下木槿,把她給帶到珩親王府。”
“為什么?”
“有機可趁,王氏怎會白白放過?木槿,你到王妃跟前時,大可以老實把你和妹妹的關(guān)系捅出來,也可以將清兒在黎府與萱姨娘間的舊事翻出來講,但你必須把話咬死,就說你是萱姨娘身邊的人,并且暗示王氏,你雖服侍新主,卻不敢或忘舊主恩情。屆時,她必會以你妹妹為要挾,逼你透露將軍府中大小事!
“你想讓木槿當(dāng)王氏的眼線?”黎育清扯扯他的衣袖,那多危險啊,王氏手上可掐著不少條性命。
齊靳笑道:“你把府里的人清理得干干凈凈,若非想在咱們這里布置新眼線、攪亂一池春水,她又怎會安排張氏姊妹進府?既然如此,索性讓她再順?biāo)煨,多埋顆好棋吧。”
“木槿明白,木槿會照將軍的吩咐做事!
“不必?fù)?dān)心妹妹,待你入彀,王氏必會松了對你妹妹的看管,屆時我再挑個好時機,讓李軒把人給劫走,但依著王氏心機,她必會誆騙于你,說你妹妹依舊掐在她手中,讓你繼續(xù)為她傳遞消息!
“這樣會不會害木槿陷入險境?”
“放心,只是傳話罷了,你就推說自己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無法經(jīng)常離開,先約定好聯(lián)絡(luò)方式,透過個中人,盡可能別親自去見她!
“奴婢明白,定不會負(fù)將軍所托!蹦鹃鹊。
木槿下去后,黎育清一雙美眸望著齊靳,明明白白的憂慮全盛在里面。
他將她擁入懷中,說道:“別擔(dān)心,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那丫頭的忠心耿耿是我親眼所見,定不會教她有所損傷!
“不光擔(dān)心她,我更擔(dān)心你,王氏一天不放棄對你虎視眈眈,我……”
“別怕,我不會令自己重蹈覆轍!痹谀鹃韧髯臃A事時,月桃悄悄地走到花園角落,拿把小鏟挖好洞,將壺里的殘渣往泥洞里倒,再把泥土給掩上。
弄好后,她拍拍手上的泥屑,提起茶壺,得意地?fù)P了揚眉尾,卻不料一旋身,差點兒撞上周譯。
他盯著她,一言不發(fā)。
她也不說話,仰起下巴,朝古柏居走去,經(jīng)過他身側(cè)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做什么?”月桃想掙脫他,卻不料他力氣太大,她根本甩不掉。
笑意勾起,他上下打量月桃,態(tài)度閑適地道:“番瀉葉味道太重,不若改用蘆薈,今天是王妃生氣太過,否則定會品出你這藥茶里加了料!倍浪遣灰啦火埖男宰,定要鬧翻將軍府,到時這丫頭,能不吃苦頭?
“番瀉葉拉幾次、蘆薈又能拉幾次?如果不是怕味道太過,我更想用牽牛子!睜颗W?他嘴角微微顫抖,這丫頭令王妃拉肚子還不夠,還想她嘔吐、腹瀉、血便加血尿?夠狠!
“你的醫(yī)術(shù)是誰教的?有這身本事,你何必進將軍府當(dāng)個小丫頭?”
“恕不奉告!
撇過頭,她捧起茶壺往前走。
周譯的話在身后傳來,沉穩(wěn)醇厚的聲音教她心頭一顫。
“藏著點、掖著點,不會吃虧的,慢慢瞧、細細學(xué),選個最有把握的方式出手,千萬不要做到明處上頭,讓人揪住把柄!彼@是……在教她?
腳步微頓,停過三息,她挺起腰板,繼續(xù)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