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頂帽子扣在商飛雪頭上,但她唇角隱隱含笑,似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你……”見商飛雪那毫不認(rèn)錯的模樣,簡氏簡直是氣壞了,怎么說她也是冬寧侯夫人,在后院還從沒人敢給她臉色瞧,不料一個庶女竟如此不遜。
思及此,簡氏一雙美目盡含憤怒,一抬手,一只珍貴的汝窯瓷杯便往商飛雪的方向砸去,就這么擦過商飛雪的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正跪著的商飛雪不閃不避,臉上甚至還漾著一抹期待。
她倒要瞧瞧,這簡氏是不是真敢在她身上砸出一道傷口。
不是她成心希望自己毀容,實在是她很想知道簡氏究竟有多生氣,是否能氣到不顧侯府的臉面,毀了這場婚事。
她也不是存心找罪受,而是她的心打從踏進(jìn)侯府那一刻便帶著一股濃濃的怨氣和怒意,她可以不顧自己,但就是不想讓這些人好過。
她目光炯炯地盯著端坐首位的簡氏,思及親娘之所以一生悲哀都出自這個女人之手,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添上一抹濃濃恨意。
那恨簡直毫無收斂得讓人一目了然,簡氏看了心底一沉。
不,就算要在侯爺那多費點心思勸退,她都不能放任商飛雪進(jìn)了瀧陽王府做側(cè)妃,雖然她打心里認(rèn)定了以商飛雪這樣的個性,不可能在瀧陽王府掙得一席之地,可但凡有一點點的機(jī)會,她都不愿意給這賤種。
想到這,簡氏握緊另一只瓷杯,對準(zhǔn)方向,提了勁往商飛雪的頭砸去。
“你這是在做什么?!”
隨著一聲冷喝響起,簡氏擲出的瓷杯在擊中商飛雪前便換了方向,被人揮拍在地,隨著那清脆的瓷器破裂聲響起,簡氏的心也跟著沉入了無底深淵。
“侯爺!焙喪厦嫔n白,但還是起身迎向冬寧侯商清遠(yuǎn),并在他近前福身。
啪地一聲劃破了寧靜,簡氏的臉上多了一道鮮紅的巴掌印。
“侯爺……”雖說他們少年夫妻也不是沒有爭吵過,可是被打卻是頭一回的事,簡氏不僅是臉頰泛疼,更多的是內(nèi)心的不敢置信。
“你不知道四丫頭就要出閣了嗎?若她破了相,誰來同瀧陽王交代?”商清遠(yuǎn)質(zhì)問。
換了庚帖、收了聘禮,四丫頭早已算是瀧陽王府的人了,若是在出嫁前有個什么好歹,惹怒了瀧陽王,那后果可是沒人擔(dān)待得起。
見此氛圍劍拔弩張,商飛雪臉上泛著的笑意幾乎藏不住。
打從這些所謂的家人不顧她的意愿將她強(qiáng)行帶回府中之時,她便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給這些人添堵,他們讓她不好過,她又何必事事順?biāo)麄兊男摹?br />
本來她甘于做人丫鬟,并不曾想要攀親引戚,可他們卻連這樣一個小小的心愿也不肯成全她,便莫怪她找著機(jī)會就將自己與親娘身上的苦楚一一奉還。
“侯爺,若不是雪兒太過了,妾身也不會如此。”好不容易從方才的事回過神,簡氏連忙撫著發(fā)疼的臉頰,急匆匆喊冤。
“母親這話說得好沒道理,女兒一回府就讓人通傳來見母親,母親二話不說便要女兒跪下,并指責(zé)女兒妄自尊大,可女兒還想不透哪里做過什么妄自尊大的事來,剛想開口為自己喊冤,母親手中的杯子便……”
商飛雪的話未盡,但在場的人都猜得出她未竟之語——是簡氏不由分說拿杯子砸她出氣。
她這一番話便將自己刻意惹怒簡氏的行為給掩飾掉了,不過除了表情之外,她的確沒說過任何一句不敬簡氏的話,簡氏也拿她沒轍。
“你……”簡氏被這席話氣得七竅生煙,沒有妄自尊大便打了魯嬤嬤幾巴掌,若是當(dāng)真讓這丫頭進(jìn)了王府做側(cè)妃,以后這丫頭回府還不給自己幾巴掌!艾F(xiàn)在不就是妄自尊大、巧言善辯,那魯嬤嬤是我特地派去照料你的人,你不給她臉面,不就是打我的臉嗎?”
簡氏氣極,顧不得商清遠(yuǎn)的臉色已經(jīng)比方才還要鐵青幾分,竟自降身份的與商飛雪辯了起來。
“女兒也知道那魯嬤嬤是母親對女兒的一片心意,可就算是這樣,侯府有侯府的規(guī)矩,她一個奴婢怎么也不能越過了女兒,更不能說話毫無分寸,愣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主子是吧。”
今日那魯嬤嬤不敬的言語和姿態(tài)可沒少人瞧見,至少轎夫跟隨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府里人,只怕此刻府里也已經(jīng)議論紛紛了。
“魯嬤嬤是府里最懂分寸的老人,你別胡亂栽贓,想為自己脫罪!焙喪献焐线@么說,心里卻有些虛。
她比誰都清楚那些下人們個個都是逢高踩低的人,尤其那個魯嬤嬤一向是跟在她身邊伺候的,看不起商飛雪只怕也是有的,再一想起今日魯嬤嬤頂著巴掌印回來時,回話回得吞吞吐吐的模樣,她也不免動搖了。
可即便如此,她在侯爺面前也絕不能輕易退讓。
“是或不是,咱們喚來今日同行的轎夫和丫鬟不就知曉了!鄙田w雪的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自信。
其實鬧這一出她就是為了打簡氏的臉面,明明白白的告訴簡氏,是他們處心積慮想把她當(dāng)棋子使,到時候就別怕她這棋子反過來把他們當(dāng)猴子耍。
要她當(dāng)瀧陽王側(cè)妃給侯府帶來利益,就得承受她這個側(cè)妃經(jīng)常拿身份壓人,而簡氏再氣也拿她沒辦法,因為這都是商清遠(yuǎn)的主意。
親娘被趕出府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她現(xiàn)在只是讓簡氏嘗嘗有苦說不出的委屈感,還算便宜對方了。
商飛雪直視著簡氏,眼神沒有方才的尖銳和仇視,只是淡淡看著,彷佛在訕笑簡氏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打從簡氏嫁進(jìn)冬寧侯府就沒受過這樣的氣,可那也是因為內(nèi)院的事侯爺都交給她作主的緣故,這回侯爺插手了,就不是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了。
瞧著侯爺還一臉盛怒的站在她身前,那帶著濃濃警告的眼神,教她冷不防打了個寒顫,看來這回侯爺是鐵了心要將商飛雪送進(jìn)瀧陽王府了。
“讓人去將魯嬤嬤綁起來,重重責(zé)打三十大板,然后全家發(fā)賣出去!
簡氏還在尋思著如何撫平商清遠(yuǎn)的怒氣,可還沒想清楚,商清遠(yuǎn)已經(jīng)冷聲說出了對魯嬤嬤的處置。
“侯爺,這處置也未免太重了!焙喪喜唤麚P聲。
那魯嬤嬤是她的陪嫁、是她的左右手,做事向來得她心意,如今這樣的處置她是真舍不得。
想來都是商飛雪這個該死丫頭的錯,成親十幾年,雖然小吵小鬧有過,可如此下她面子的事,侯爺還是第一回做。
“怎么,我堂堂一個侯爺,便是連一個奴仆也處置不了了嗎,她輕慢了四丫頭就是她不對,沒要人打死她,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了。”瞪著簡氏,商清遠(yuǎn)冷冷地說道,顯然不打算理會她的求情。
他話說到這分上,簡氏哪敢再開口說什么。
“傻丫頭,你還跪著做什么,這地上冰涼冰涼的,當(dāng)心跪壞了膝蓋,讓為父的心疼!蹦樕系呐荼M斂,商清遠(yuǎn)一低頭,竟是十足十的慈父模樣。
他那變臉的速度之快,別說簡氏瞧傻了眼,就連商飛雪也有些瞠目結(jié)舌。
商飛雪愣了一會兒,只見商清遠(yuǎn)已經(jīng)跨步上前,親自扶起她,還轉(zhuǎn)頭朝在門外等著伺候的下人們喊道:“去請何大夫來給四小姐瞧瞧,免得落下了病根就不好了!
“是!遍T外的人齊聲應(yīng)了。因方才簡氏想教訓(xùn)商飛雪,又不想讓人知曉主因是魯嬤嬤的事,便把一干丫鬟下人全趕到門外候著。
見有人去辦事了,商清遠(yuǎn)這才攜著商飛雪坐上了上首,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完全當(dāng)呆立在一旁的簡氏是透明的。
商飛雪在心中冷笑,她心知商清遠(yuǎn)這一連串的舉動絕非真心,可是她樂得看簡氏氣結(jié)在心。
說來她更希望以后簡氏能惶惶度日,終日擔(dān)心自己上門找麻煩,再也不能安心當(dāng)著侯爺夫人,就是錦衣玉食也枉然。
“父親,女兒真的沒事,絕不會誤了幾日后的好日子,父親又何必這樣大驚小怪的請大夫,別理那些沒眼色的下人便好,小心別傷了身子。”臉上帶笑,商飛雪語氣中的埋怨倒沒有刻意隱下。
聽了商飛雪這明顯埋怨的口吻,商清遠(yuǎn)反倒松了口氣,愛憐道:“為父這不是怕女兒受了委屈!
其實不只是妻子對這個庶女有戒心,他對迫不得已才接回的女兒一樣有防備,不過如今見女兒這樣低聲埋怨他,不像有什么心計的模樣,他心中的猜疑倒是稍稍放下了些。
“女兒謝謝父親的疼惜,只是……”商飛雪抬眼看了坐在下首的簡氏一眼,眸中刻意染上了幾絲懼意。
那商清遠(yuǎn)能當(dāng)個得勢侯爺,自然也是人精一個,當(dāng)然知道商飛雪那一眼的含意。
他淡淡浮起了一抹笑,然后伸手輕拍商飛雪的手背,說道:“今天的事都是誤會,你母親也是心疼你,怕你不知分寸的,若是去了王府還這般,那就得要吃苦頭了,你不知道吧,為了你啊,你母親一早便同我說明日要啟程去泉山寺為你祈福幾日呢!
此話一出,商飛雪笑了,簡氏的臉卻黑了,滿心的不甘愿。
若不是她三個女兒,兩個出嫁了,一個才六歲,另一個姨娘生的庶女也嫁人了,府里只剩商飛雪一個庶女是適婚年齡,她怎么樣也不可能讓商飛雪頂著冬寧侯府四姑娘的身份回府出嫁。
如今得眼睜睜的瞧著這賤丫頭高嫁不算,自己還得去佛寺為她頌經(jīng)祈福,侯爺這話真是嗆得她郁悶在心,可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又怕侯爺當(dāng)著賤丫頭的面翻臉不認(rèn)人,只能咬牙應(yīng)下。
她當(dāng)真沒想到有一天這賤丫頭能這樣出息,竟然有本事鬧得她灰頭土臉,在侯爺面前頻頻居于下風(fēng)。
“那女兒便在這里多謝母親用心了!鄙田w雪淡淡笑道,心中卻狐疑著。
她原以為商清遠(yuǎn)是因為有機(jī)會跟瀧陽王攀上親才千方百計接她回來,為的就是希望自己嫁入王府后多幫襯著侯府,可如今商清遠(yuǎn)對自己可是小心忍讓到令她不得不起疑了……再怎么說她未來也只是瀧陽王側(cè)妃,能幫侯府的也有限,到底是什么原因驅(qū)使商清遠(yuǎn)這般小心待她呢?
這其中必有隱情!
因為心中裝著事,商飛雪到底沒有久留,只是對商清遠(yuǎn)的關(guān)心又敷衍了幾句,便借口疲累,回自己院子休息了。
瞧著商飛雪那玲瓏有致的身軀消失在門扉之后,簡氏回頭想對商清遠(yuǎn)撒嬌幾句,希冀能不去泉山寺。
但見商清遠(yuǎn)原本漾著慈愛笑容的臉龐頓時變得冷肅起來,眸中也明顯充滿了寒冷氣息,簡氏想說的話當(dāng)下噎在喉頭。
她真的很不想去泉山寺替那丫頭祈福,可她更不想得罪侯爺,惹得自己往后的日子不好過,她寧可服軟。
深吸了口氣,平復(fù)了心中的氣憤,簡氏步至商清遠(yuǎn)的身側(cè)坐下,小意討好地說道:“侯爺就別跟妾身置氣了,是妾身思慮不周,只記得要教雪兒規(guī)矩,倒忘了雪兒婚期在即,得小心仔細(xì)身子!
溫言軟語地道歉討好,是簡氏慣用的招數(shù),她向來很清楚商清遠(yuǎn)的性子,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卸下怒氣。
見商清遠(yuǎn)仍舊沒說話,她也不惱,親自站了起來,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動作溫柔,態(tài)度誠懇。
“嗯!睕]有拒絕妻子的討好,商清遠(yuǎn)接過茶杯,飲完了那杯茶,臉上神色稍霽,看得出來怒氣已經(jīng)平息了不少。
“侯爺……”見他那模樣,簡氏知道他的怒氣已經(jīng)平息,于是她大著膽子握住了他那厚實的大掌,猶豫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這去泉山寺祈福的事可否等過些日子再……”
“這事就照我說的辦!
“可是……可是雪兒的婚事也得我在家操辦啊!逼匠r候倒也沒什么,反正以她的身份,就算真的到了佛門凈地也吃不了什么苦。
可她不甘心,如今商飛雪就要出嫁了,若自己這時候被支開,以后再想找機(jī)會壓制商飛雪可就難了。
畢竟往后回門,商飛雪可就不是侯府庶女,而是瀧陽王側(cè)妃了。
“先前不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讓底下人操心,你就先去泉山寺清修兩日,等到雪兒成親前一日再回府!鄙糖暹h(yuǎn)冷著聲說。
多年夫妻,他自然清楚妻子心里頭在盤算什么,但他平常能隨著她,這回可不能任由她壞了自己的大計。
商飛雪一定要嫁入瀧陽王府,還得替他找著那樣?xùn)|西,否則的話,他這幾年的心血便可能全部付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