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戴方嵐詫異地抬眸看他。
只見他滿是胡碴的頹廢臉上,一雙黑眸卻是炯亮地凝視她,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宛如孩子般開朗道:“你是我的繆思女神!我決定為你加薪!彼蠓匠兄Z。
“啊?”戴方嵐微訝地眨眨眼,她根本不打算接下這份工作。
第一次正式見面時被他翻過垃圾的手交握,她其實有些嫌惡地想趕快洗手,然而現(xiàn)在被他雙手緊握著,她竟沒有任何反感不適。
而他方才深黝明亮的眼神、燦爛迷人的笑容,竟令她莫名地怔忡,甚至心臟還鼓噪了下。
雖然第一眼印象令她嚴重幻滅,但他好歹是她迷戀崇拜數(shù)年的偶像。
突然間,她原本果決想離去的想法,開始在內(nèi)心掙扎。
因為答應(yīng)為他煮一碗面,因為一時的心軟憐憫,更因為一時的感動之情,竟讓她從此斷送美好的青春歲月……
“闕先生,快點給我起來!”早上九點,戴方嵐在他房間咆哮著,一把扯掉他緊緊包裹的棉被,硬是將他從床鋪拉了起來。
完全還沒清醒的闕井澤坐在床上,眼神茫然、一臉呆滯,半長的頭發(fā)更是翹得一團亂。
“我?guī)湍阒蠛靡粔乜Х,下床后馬上喝兩杯提提神,然后盥洗、刮胡子、換衣服,今天要去雜志社拍照!贝鞣綅箤χ诖采弦荒槦o神的闕井澤交代著。
“不準再給我倒下去睡覺!”見他歪倒向床鋪,她再度使力將他推正坐靠在床上。
轉(zhuǎn)眼間,她已經(jīng)在他身邊當了兩年的經(jīng)紀人工作,原本一開始對偶像幻滅,她已抱定離去的打算,卻被他接二連三的理由絆住,讓她在半推半就下接任這個工作,從此再難輕易脫身。
而她更是被迫身兼數(shù)職,除了經(jīng)紀人,還擔任他的管家、女傭兼老媽子,為了照顧生活白癡的雇主,她簡直成了全方位女強人。
只是,最讓她頭大且大動肝火的事,便是叫他起床。
平時,他的作息時間一團亂,可以熬夜數(shù)天不用闔眼,也可一睡便幾近天長地久。
對於他的怪作息她早無力干涉與改變,因此每回遇到特定行程,他必須出門見人、見光時,她可就非常焦慮忙碌了。
所謂環(huán)境造就個性,想她以前在藝廊擔任公關(guān)工作時,總是打扮時尚高雅、處事干練、談吐從容,然而跟他相處后,她常會忘了打扮,生活開始焦躁,更被訓(xùn)練河?xùn)|獅吼的暴走。
當初因為他的作品“CityLife”令她感動,卻沒想到留在天才怪咖藝術(shù)家身邊,她的生活逐漸變?yōu)椤癏ellLife”,宛如地獄般的生活。
她明明可以舍棄這份非人的工作,過回從前的光鮮亮麗、氣質(zhì)優(yōu)雅,但卻有著無法拒絕的理由及責任感,讓她放不下他。
看著坐在床上兩眼放空的男人,每次起床,他總要這樣在床上呆坐上一、兩個小時,那模樣既頹廢卻又有著完全的單純。
當初的介紹人劉玄告知,在闕井澤從事藝術(shù)工作后,一直待在他身邊照管他生活兼任經(jīng)紀人的是大他兩歲的姐姐,直到他姐姐遠嫁美國,才改換了經(jīng)紀人。
只是每個經(jīng)紀人到任,皆不到一個月便自動請辭,唯獨她,這一待已經(jīng)兩年多了。
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他的怪咖、怪習(xí)性的她,萬一真的離職,他一定很難再找到能久待的合適人選,為了這個理由,她便只能繼續(xù)善心的留了下來。
叫他起床后,在衣柜替他挑選了一套衣物,放置一旁的沙發(fā),她轉(zhuǎn)出臥房下樓打電話,再次確認雜志社專訪事宜。
在辦公桌前她檢查事前準備好他的幾項作品簡介及照片、光碟,將資料放進包包后,她轉(zhuǎn)進廚房準備簡單的早餐。
餐桌上的咖啡壺完全未動,闕井澤顯然還未走下樓,她將早餐準備好,抬眸看墻面的鐘已是九點四十分,她不禁蹙起眉頭。
快步上樓走往臥房,見到闕井澤仍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令她瞬間急躁起來。
“老天!我怎么會相信你可以自動自發(fā)!弊呓蹭仯彩菍⑺讼麓,費力地推往浴室。
“快點洗臉刷牙,跟雜志社約好十一點專訪,人家后面還有行程,就算你是大牌也不能遲到!睆倪@里出門需要半小時車程,而要幫他幾日未整理的臉容打理一下也得半個小時。
神智還在放空的闕井澤,動作極其緩慢地洗臉、刷牙,看得站在浴室門外的戴方嵐急著想跳腳。
“我來!”直接跨進浴室,拿起他手中的刮胡刀,動作俐落地為他刮掉滿臉胡碴,露出光潔有力的下巴,及緊抿著好看的唇形。
他一雙眼仍有些無神地望著她,卻教她內(nèi)心莫名一悸,丟下刮胡刀,她轉(zhuǎn)出浴室,拿起先前為他挑好的衣物,命令他盡快換上。
將他原本凌亂的半長發(fā),抹了點發(fā)膠往后梳理,露出飽滿寬闊的額頭及深邃立體的五官,加上一身雅痞時尚的穿著,前一刻邋遢頹廢的模樣,馬上變?yōu)橥鹑缑餍敲0汩W亮。
來不及為他化妝便匆忙趨車趕至雜志社,原要化妝師幫他補上個妝,攝影師認為他的外貌及打扮非常落拓有個性,直接便開始采訪開拍了。
站在一旁看著訪問過程的戴方嵐,看著他此刻在鏡頭及大眾面前展現(xiàn)的模樣,相信沒有一個人不為之著迷。
他的正面略帶粗獷俊朗,而側(cè)面亦相當迷人,高挺的鼻骨、堅毅的唇、弧度優(yōu)美的下巴,他的鬢角更凸顯陽剛的魅力。
明知他私下邋遢不修邊幅的她,此刻都不禁為他的俊朗風范所著迷,更何況只單純從雜志、公開場合看到他包裝后的人,可想而知有才華、有皮相的他,異性緣有多好。
他不經(jīng)意轉(zhuǎn)頭看向她這邊,揚起唇角微微一笑,那笑容她無法分辨是否針對她,但她的心卻為之失神地悸動了下。
她之所以愿意留在他身邊做牛做馬,也許更因為另一股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愫。
那抹情愫她并不認為是男女情愫,仍定義為一種對他才華的崇拜仰慕罷了,因為她有交往的對象,而他其實也有不斷更替的女伴。
“戴小姐,身為闕先生的經(jīng)紀人,是否可以請你談?wù)勊较玛I先生的生活習(xí)慣,是否有什么藝術(shù)家不為人知的怪癖好?”雜志記者將目標轉(zhuǎn)向經(jīng)紀人的她,要她談?wù)勓壑械年I井澤。
這次雜志專訪是為了宣傳下個月闕井澤將舉辦的年度個人展,他雖有實力,創(chuàng)作深受藝壇肯定,卻仍需要包裝宣傳,有力的行銷管道讓他的藝品更受買家注目,擁有更高的價值感。
身為盡責的經(jīng)紀人,她對外的溝通談判能力卓絕,確實將他這個品牌發(fā)揚得更發(fā)光發(fā)亮,除了參與國內(nèi)相關(guān)的社交活動,亦常有機會要陪著他出國出席國際性藝術(shù)交流場合。
“闕先生最大的癖好便是無時無刻不在思考。”戴方嵐面對雜志記者及鏡頭,微微一笑,從容的應(yīng)答。
他確實常在思考,卻是多半都是失神、放空,呈現(xiàn)幾近癡傻的憨樣。
然而面對大眾,不僅他的外在形象要被她用心的打理包裝,對於他的私下生活型態(tài),也得她美言修飾。
“闕先生對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即使常靈感不斷,但沒做出真正符合主題的作品,他寧愿毀棄重新挑戰(zhàn)!彼,他的房子內(nèi)外永遠有丟不完的一堆垃圾廢材。
“那么請問闕先生源源不絕的創(chuàng)意靈感從何而來?”記者將麥克風轉(zhuǎn)向真正的主角闕井澤。
原本賢能的戴方嵐已預(yù)想好訪談可能的問題,將合適的一套說詞教導(dǎo)給他了,但睡眠不足被挖起的闕井澤,雖然在車上灌下半壺她煮的黑咖啡,然而只維持半個小時的清醒,現(xiàn)下神智開始恍忽渙散了。
見他沒回答,記者再重復(fù)一次問題,察覺他似在恍神,戴方嵐忙起身向攝影機打個暫停的手勢,然后假借為他整理一下襯衫領(lǐng)子,在他耳邊出聲提示。
“呃?靈感……隨處可得,例如垃圾廚余……”回過神的闕井澤忘了戴方嵐先前給他的答案,直接便據(jù)實以告。
“呃?垃圾廚余?”記者一臉狐疑,很不確定的反問。
“呵,闕先生是說藍色粗魚!贝鞣綅姑εまD(zhuǎn)乾坤。
“藍色粗魚?”記者仍是困惑。
“喔,因為魷魚的血是藍色的,所以闕先生給它取了別稱!贝鞣綅剐呛堑赜厕郑桃慌栽行┗猩竦年I井澤聽到她的另類解釋,不禁輕笑了下。
“從魷魚得到靈感,闕先生果然很另類,還取了這么有趣的別稱!庇浾唿c點頭,轉(zhuǎn)換下一個話題。
戴方嵐不禁捏把冷汗,臨時硬掰的說辭連她都覺得牽強,但比起被得知他真的是從翻垃圾、看吃剩魚骨頭而得到靈感,魷魚的解釋要好聽多了。
他的怪異行徑多到不可數(shù)算,但為了維護他所被塑造出的藝術(shù)家偶像形象,一旦面對鏡頭,她隨時隨地得小心他的言行舉止,避免凸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