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一過,銀舞殿里負(fù)責(zé)送膳送藥、服侍公主沐浴更衣的女官們紛紛告退,僅留下兩名貼身女官待命。
“請公主安歇!辟N身女官如意扶著公主上床,另一名女官則解開床邊的薄紗布簾,跟著點起放置在床角邊的熏香。
“你們也下去休息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司徒寧靜躺在床上吩咐道。
“是!
自從司徒寧靜雙眼失明后,銀舞殿里的每個人都更加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圣上甚至下旨,絕對不能讓銀鏡公主一人獨處,不管公主醒著、睡著,身邊至少都要跟著人避免再發(fā)生意外。
其他的女官還好,但幾個和司徒寧靜比較親近的女官,卻因為這道圣旨吃了不少苦頭,她們除了白天的工作之外,晚上還要輪班守在公主的床邊,寸步不離地守護(hù)著嬌貴的公主。
過了好一會,服了藥的司徒寧靜呼吸變得平順,沉沉睡著了……
“小如,公主已經(jīng)睡著了,你先去休息,過了下半夜再來和我交換吧!”如意小聲地對另一名女官吩咐。
“好,如意姐,晚安!蹦昙o(jì)較小的女官神情有些疲倦,簡單應(yīng)了一聲就快步離開了。
等到另一名女官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如意將視線轉(zhuǎn)回睡熟的司徒寧靜身上,回想起稍早兩人曾經(jīng)有過的談話……
如意,今天太子和我聊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奇怪……明明是我的事情,為什么我大部分都忘了,反倒是太子哥哥記得比我還清楚呢?
太子哥哥說,是父皇命令他將任保傅辭退的,因為他不喜歡我學(xué)那些,所以將我送到蕭妃那里去學(xué)女儀,但為什么我什么事都記不得了呢?這不是很奇怪嗎?你呢?你還記得我到蕭妃那里學(xué)習(xí)女儀的事情嗎?
如意兩道眉毛緊緊皺起,想起“那人”語氣慎重的交代:
倘若有一天,銀鏡公主漸漸回想起過去的事情,就得開始讓她服藥,否則……會有難以預(yù)料的后果。
怎么辦?真的要開始讓公主服藥嗎?公主這些年都過得很好,完全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她實在不明白公主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過去?
難道,是因為中毒失明引起的后遺癥?但……現(xiàn)在公主的體內(nèi)還有不知名的毒,自己若是擅自下藥,會不會反倒害了公主?
但是“那人”已經(jīng)不在了啊!就算自己心里有疑問,也不知道還能問誰。
眼看公主似乎一點一滴地想起過去的事情,雖然記得不多,但日子拖越得久,難保她不會全部想起來,到時候,會不會變成那人說的,造成難以預(yù)料的后果?若是那樣,自己豈不是害了公主?
如意左右為難,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猶豫了好半天,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從腰間取出一包藥粉,以指尖沾了點粉末,再將它小心地點在司徒寧靜的額頭、雙眼,還有鼻間的位置。
按照順序點完藥粉后,如意小心翼翼地再次將藥粉收起,確定司徒寧靜依舊睡得很安穩(wěn),她輕輕吐了一口氣,這才轉(zhuǎn)身拿起旁邊的燭臺,打算在銀舞殿外巡視一圈再回來。
隨著鈴鐺聲逐漸遠(yuǎn)去,寢宮內(nèi)除了司徒寧靜平穩(wěn)的呼吸聲,以及燭火與空氣撞擊偶爾發(fā)出的滋滋聲外,再無其他聲響。
突然,一道身影自寢宮內(nèi)的梁柱上躍下,來者踩著無聲無息的腳步緩步來到司徒寧靜的床前,為了安全,他先迅速伸手點住她的睡穴,跟著伸出手朝司徒寧靜的額頭沾了一下,將上頭殘存的粉末湊到鼻間嗅聞……在辨識出其中某一項成分后,眉心不自覺地蹙緊了。
跟著,他再次伸手探向司徒寧靜的脈象,聽了好半晌,這才放開手。
過不了多久,鈴鐺聲由遠(yuǎn)而近,慢慢回到了寢宮附近,夜闖者身子輕輕一躍重新回到梁柱上頭,一雙眼警覺地瞇起,仔細(xì)凝視著去而復(fù)返的如意的一舉一動。
重新回到寢宮的如意先將燭臺放好,重新檢查了一遍床邊的熏香,這才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誰知道她才一轉(zhuǎn)身,頸邊就多出了一柄亮晃晃的長劍——
“來人——”如意張嘴欲求救。
“再出聲,我手上的長劍就立刻刺穿你們兩個脖子!笨桃鈮旱偷纳ひ絷幊恋赝{她,一柄劍抵著如意的脖子,另一柄劍則直直地指向床上的司徒寧靜。
如意倒抽一口涼氣,說什么也不敢拿公主的安危冒險,只能拼命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公主中毒雙眼失明,是誰指使你做的?”
即使生命正受到威脅,但如意卻也不接受如此侮辱,她氣得整張臉通紅、死命搖頭,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認(rèn)為是她下毒害了公主!
“你可以開口說話,你的公主讓我點了睡穴,她一時片刻不會醒來,更不會聽見我們的談話!币龟J者冷笑幾聲,隨即抽回比向司徒寧靜的長劍,改成以雙劍抵住如意的脖子!叭绻屛野l(fā)現(xiàn)你撒謊,我會一刀刀割下你的肉,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是誰?到底想干什么?”如意慘白著一張臉。
“這里輪不到你發(fā)問!崩邢蚯氨平淮纾谒牟弊由蟿澇鲆坏姥!拔以賳栆淮,讓公主中毒失明這件事,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
“我沒有!”即使命在旦夕,如意也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沒做過的事情。“我寧愿賠上自己一條性命也會保護(hù)公主,絕對不可能會傷害她!”
“是嗎?但是我剛才怎么看你鬼鬼祟祟,對你的公主下了藥,哼!好一個盡忠職守,說謊不打草稿的丫頭!”對方冷嗤一聲,完全不相信如意的說詞。
“那……那不是毒藥!”如意激動地反駁!拔冶Wo(hù)公主都來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對她下毒?”
“保護(hù)?”低沉的嗓音再次冶哼,隨即增添了一絲殺氣。“你下的藥里頭含有‘鬼魘香’的成分,那玩意吃多了,會讓人心神渙散,終生變得癡癡呆呆,像廢人一樣,你還敢說你沒存歹心?”
“啊!”如意被他的話嚇出一身冶汗,突然不顧一切、掙扎著要向前,倘若不是站在她身后的人反應(yīng)快,只怕他手上的利劍下一刻已經(jīng)劃破了如意的脖子。
“公主……我沒有!我絕對沒有要害公主!”如意嚇得淚流滿面,撲到司徒寧靜的床前,激動地伸出衣袖想將方才自己抹上的藥粉抹干凈。
她擦了又擦、一遍又一遍,就怕剛才的藥粉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作用!
如意又哭又后悔,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怎么辦?我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鬼魘香!更不知道那個東西有毒!怎么會這樣?那人明明說服下這東西可以保護(hù)公主,怎么會變成害人的東西呢?”
夜闖者面無表情地看著如意的舉動,最后他見如意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擔(dān)心她的叫嚷聲會引來其他不必要的麻煩,干脆伸手一點,點住了她的啞穴,跟著以衣袖卷起她的腰,輕功一層離開了寢宮——
來到寢宮外,他隨手一甩,將哭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如意往地上一扔,順手解了她的啞穴,隨即以冰冷的語氣說道:“你不用在我面前作戲了!
如意抬頭,怔怔地看著身穿夜行衣,臉上也以黑巾蒙面的男子好一會兒,跟著像是溺水者看到浮木,拼命地向他磕頭求道:“對了!你既然知道那是鬼魘香,必定知道它的解法,求求你!救救我的公主!”
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注視著如意好一會,好半晌后才說道:“我剛才說過了,鬼魘香服用過量才會造成傷害,你用的劑量不多,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真的?”如意這才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她擔(dān)心公主的身體吃不消,將份量減成三分之一,要不然,自己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
“你為何要下藥?又是誰讓你這么做的?”男子回歸正題。
他夜探銀舞殿,是想查清楚司徒寧靜中毒的情況,卻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她的貼身女官趁她熟睡時下藥。
他原本以為逮到了兇手之一,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你……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問這么多事情?”得知自己下的藥對公主并無大害后,如意亦恢復(fù)了平常的冷靜。
“你不必管我是誰,我只是對公主身上中的毒很有興趣!蹦凶诱Z氣淡淡,并不打算回答如意的問題。
“你、你是不是知道解毒的方法?”如意聞言一驚,臉上寫滿了驚喜之情。
“公主身上的毒雖然特別,但只要用對了方法,卻也不是無法可解!蹦凶诱Z氣輕松地回答,黑巾下的目光突然變得嚴(yán)厲起來,冷聲說道:“但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對公主下藥,又是誰讓你這么做的?”
“……”如意瞪大雙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不說?嘿嘿……那就讓你的主子一輩子當(dāng)瞎眼的娃娃吧!”黑衣人冷笑了數(shù)聲,作勢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一等!我說!”為了能讓公主的雙眼恢復(fù)光明,如意不再堅持,她抬起頭直視黑衣人,緩緩說道:“這藥,是皇上和蕭妃娘娘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