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香墜兒煮的菜夠一、二十個(gè)人吃的,但大家吃飽后卻還拚命往嘴里塞,吃漲了還是繼續(xù)往嘴里塞,吃撐了依舊繼續(xù)往嘴里塞,直到所有菜全吃光后,大家才心甘情愿的放下筷子,然后發(fā)現(xiàn),他們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還有桂花酸梅湯呢!”方瑛的表情是陰謀,語氣也是陰謀。
“真的?太好了,剛好消消漲氣!”眾人齊聲贊頌廚師的偉大。
于是,婢女們捧著托盤送來桂花酸梅湯,按照座位順序,先在方政、方夫人面前放下兩碗,然后是方瑛和香墜兒,不過,當(dāng)婢女要再往下送時(shí)……
“慢著!”方瑛慢條斯理的喊停。
迫不及待的等著要喝桂花酸梅湯的其他人全怔了一下。“干嘛?”
方瑛才剛張口要說話,一旁就先傳來方政與方夫人的贊嘆。
“好喝,比小吃作坊那里賣的還好喝呢!”
“那可不,清醇的桂花香,酸甜得恰到好處,一點(diǎn)也不膩?zhàn),真是享受!?br />
“還有沒有?再給我來一碗!”
“我也要!”
老爺、夫人的命令,婢女哪敢不從,立刻把要給其他人的桂花酸梅湯給了他們兩位,頓時(shí)看急了其他也想喝酸梅湯的人。
“喂喂喂,為什么我們不能喝?”
方瑛笑咪咪的端起碗來喝一口給她們看!耙?yàn)槲矣袔讉(gè)問題想先請教四位一下。”
四位?
方瑞與宋玉虎相對一眼。“那,不關(guān)我們的事吧?”
方瑛想了一下!暗拇_,不關(guān)你們的事!
于是,他使個(gè)眼色讓婢女也給方瑞和宋玉虎各一碗,而那兩位一分到酸梅湯,立刻端起碗來背過身去喝,就怕被搶。
請別跟他們論什么夫妻情、姊妹情,這種時(shí)候,天皇老子來也沒人情講!
“該死,真的很好喝!”
“超好喝!”
眼看酸梅湯一碗一碗的沒了,再聽他們一個(gè)接一個(gè)贊嘆不已,那四個(gè)頭頂已經(jīng)在冒煙的小姐們更是火上加辣油,立刻開始爆炒蔥蒜。
“方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們都能喝,就我們不行?”方蘭怒問。
“沒什么,我只是想……”笑嘻嘻的再喝一口給她們看,還咂舌頭!跋日埥桃粋(gè)問題。”
“什么問題?”
“很簡單,你們是不是女人呀!”
“廢話,我們不是女人是什么?玉皇大帝?”
“好,那么……”方瑛放眼在桌上的空盤中搜尋!皦媰涸趶N房做菜時(shí),我就在一旁看著,我想最簡單的應(yīng)該是這盤蜜汁紅芋,就是紅芋加冰糖去煮,請問大姊,你會嗎?”
啞巴一個(gè)。
“或者針菇雞絲,這個(gè)也很容易,不過就是雞絲炒針菇,大妹,你會嗎?”
啞巴兩個(gè)。
“都不會嗎?好吧,那說說其他的,我想……”方瑛又端起桂花酸梅湯來很享受地一口,兩口!澳銈儜(yīng)該都收到新婦的禮兒了吧?告訴你們,那可都是我老婆親手做的喲!二妹,你收到的是繡花荷包,對吧?不說那上頭的百花迎春繡,光說那個(gè)荷包,你做得出來嗎?”
啞巴三個(gè)。
“小妹,你收到的手絹兒,你又做得出來嗎?”
啞巴四個(gè)。
“真是,女人該會的都不會,請問你們哪里配稱女人了?”
四個(gè)啞巴,四張尷尬的紅臉。
“所以啦,誠心奉勸你們,往后要嘲笑人家的時(shí)候,記得先問問自己有沒有資格嘲笑人家,嗯?”話說完,方瑛的桂花酸梅湯也喝光了,他滿足的吁了口氣,然后對身邊的香墜兒擠了擠眼!耙院鬀]人敢嘲笑你啦,老婆!”
香墜兒卻還搞不清楚狀況,兩眼茫然:她做了什么了?
“對了,我那大舅子呢?我還沒見過他呢!”方瑛又問,不過問話的對象換了人,他兩眼看的是老爹和老娘。
方政與妻子相顧一眼,一臉忍俊不住的笑。
“你見不著!
“為什么?”
“你岳父不許他見你,免得他一拳打死你,因此新娘一送入洞房,他就啟程回去了!”
一見面就要打死人?
這是哪里的特別風(fēng)俗嗎?
“怪了,我哪里惹上他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他舍不得把妹妹嫁給你嘛!”
眉梢子高揚(yáng),方瑛面無表情的和方政那張笑呵呵的臉面面相對半晌。
“可惡的老爹,為什么不先警告我,娶個(gè)老婆居然要冒生命危險(xiǎn)?”要打也該先打扁他老爹才對呀!
“叫你老婆保護(hù)你不就行了!”
“也對!”轉(zhuǎn)個(gè)眼,方瑛又換上那張有惡性傳染力的笑臉。“老婆,千萬別忘了,我?guī)慊亻T時(shí),若是大舅子要打我,或是岳父大人也要扁我,記得趕緊站到我前頭來做我的盾牌喲!”
再一次,香墜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又莫名其妙的拉開了,兩眼也笑成兩彎弦月,就跟她的夫君一樣。
“是,夫君!
她究竟在笑什么呀?
*
很可惜,方瑛沒有機(jī)會試試?yán)掀胚@副盾牌好不好用、夠不夠結(jié)實(shí),婚禮過后五天,方政就收到朝廷的派令,要調(diào)他回京里督領(lǐng)京營,搬家都忙翻了,哪有空帶新娘子回門。
“這個(gè)太大了,直接搬上馬車吧!”
“那這個(gè)……”
“不用、不用,那個(gè)原就不是我們的,放著就行了!
“大姊不一塊兒嗎?”見方蘭只是幫大家整理,卻不整理自己的東西,香墜兒困惑地問。
“不,姊夫是大同衛(wèi)的副千戶,不能跟咱們一道走!狈窖嘟忉。
“那夫君和小叔呢?”香墜兒又問,一邊小心翼翼的用布包裹一只花瓶。
“二哥是爹的辦事官,自然要跟著爹走。至于大哥……”方燕聳聳肩。“上戰(zhàn)場的時(shí)候,大哥都會跟在爹身邊,偏他就是不肯接下任何軍職,寧愿成天到處混,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誰知道他在想什么,”方蘭忿忿道!坝浀眯r(shí)候,他老是嚷嚷著要效法宋朝楊令公,做個(gè)頂天立地的大將軍,還要爹替他訂制一把一丈三尺的長槍,說他要學(xué)楊家將使楊家槍,看他個(gè)頭兒才三尺高,硬要拖著一丈三尺的長槍到處跑,走兩步就絆一跤,那模樣還真是可笑。不過他有那個(gè)心,爹就很開心了……”
說到這,她嘆了口氣。“可不知道為什么,他長大后反而失去了那股勁兒,整天晃來晃去,什么都不想干,楊家槍依然沒放棄,卻放棄了大將軍的志向,問他為什么,他只說了三個(gè)字……”
“哪三個(gè)字?”香墜兒脫口問。
方蘭四姊妹相對一眼,異口同聲道:“不值得!”
香墜兒怔了怔!笆裁床恢档茫俊
“不知道,再問他,他啥也不肯說了。”闔上衣箱蓋,方蘭揮手招呼下人來搬走。“你有空問問他,或許他愿意告訴你也說不定!
會嗎?
香墜兒懷疑地暗忖。
而當(dāng)女人家和下人們忙著整理行李時(shí),方政父子婿四人則在書房里討論這回被調(diào)差的事。
“怎會突然把爹調(diào)回京里頭去呢?”
“恐怕是要我?guī)к娙プ鲬?zhàn)!狈秸谅暤馈
“作戰(zhàn)?”方瑛、方瑞和宋玉虎三人互覷一眼!澳睦铮俊
“多半是云南。”
“怎么?那里又出亂子了嗎?”
“去年就開始了,思任世襲了麓川平緬宣慰使后不久就開始起兵叛亂,他還自稱為王,帶兵四下侵略,屠騰沖,破干崖,侵孟定,入南甸州,奪羅卜思等二百余莊,氣焰十分猖撅。”
“鎮(zhèn)守云南的沐晟呢?”
不知為何,一聽到沐晟的名字,方政眸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戒慎。
“沐晟認(rèn)為應(yīng)派大軍進(jìn)剿!
“爹認(rèn)為呢?”
“我對那里的情勢不是很熟,無法任意下判斷!
“那就只能任由朝廷派遣了!
方政思索片刻,抬眸望定方瑛。
“那么,瑛兒你……”
“不,爹,上戰(zhàn)場時(shí)我會緊跟在您身邊,但千萬別派我任何軍職,”看出方政又想說什么了,方瑛忙道:“您知道,我只想輕輕松松的過日子,對那些實(shí)在沒興趣,也不想負(fù)什么責(zé)任。”
方政搖頭嘆息。“我不懂,為什么你就這么沒出息呢?”
方瑛聳聳肩!斑有方瑞嘛!”
方政看看方瑞,后者苦笑。
雖然沒有人明白說出來,其實(shí)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方瑞確實(shí)為人謹(jǐn)慎盡責(zé)又能干,但方瑛才是個(gè)具有將帥之能的英才,可惜他一點(diǎn)野心也沒有,只想渾渾沌沌的度過一生,浪費(fèi)他的才干,也浪費(fèi)他的生命。
深深注視著期望最殷切的長子,方政欲言又止,他知道必定有什么原因使得方瑛如此不求聞達(dá),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但無論他怎么問,方瑛總不肯說出來。
究竟是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