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咖啡遞給艾思思,她接過喝了一口,驚呼一聲,“好香的卡布其諾,很特別,有香草的味道,還有椰奶香氣!
“噓!這是白珈珈的秘密配方喔!
“你是說椰奶跟香草?”
“沒錯!”黑延棠喝一大口卡布其諾。
兩人并肩看了一會兒夜景后,艾思思開口了。
“你的工作是不是常遇到危險?”
“其實不會。我做測謊,在辦公室研究案子、測謊的時間長,沒什么危險性!
“可是你這次的傷……”是槍傷、刀傷,并非一般意外受傷。
黑延棠見她眼里充滿擔(dān)憂,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這次是例外!
他簡略解釋事情經(jīng)過,“不是每個犯罪嫌疑人都是黑道分子!
“當警察還是比較危險!
“當醫(yī)生、護理師也一樣啊,你們每天高工時、暴露在高傳染性的環(huán)境,難道不危險?每種職業(yè)都有風(fēng)險。”黑延棠理性地說。
“你說得也沒錯,不過感覺當警察比我們醫(yī)護人員危險。”
“你很替我擔(dān)心嗎?”他問得正經(jīng)八百。
聞言,艾思思想起先前他問她的手機話費是不是好幾千的事情,悶頭去喝卡布其諾,沒說話、沒回答。
若回答替他擔(dān)心,似乎太過親昵,要說不擔(dān)心又太冷漠,真不是個好答的問題。
黑延棠淺淺一笑,沒繼續(xù)追問,兩人又沉默下來。
“你回家會打電話給徐醫(yī)生吧?”他換了話題。
“嗯!彼c頭。
“你確定你不是喜歡他嗎?”
“這問題很重要?”她有些困惑。
“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
兩人的視線交逢,艾思思在他眼里看見一片摧璨,仿佛整座臺北市的霓虹燈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閃亮,她聽見不受控的心跳聲,這下子她很確定自己對徐緯璋不是男女間的喜歡,因為她不曾有過這一刻的悸動。
“到底是重要還是不重要?”艾思思聲音轉(zhuǎn)低。
“小艾,你剛才低頭不回答是不是替我擔(dān)心時很可愛;你不想轉(zhuǎn)一般診所,說你現(xiàn)在年輕,是體力最好的時候也很可愛;你說你住的屋子可能有鬼,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更是可愛……”
“你到底想說什么?”她隱隱約約明白了什么,心跳一陣強過一陣。
“雖然我剛剛才說我可以當你的家人,不過有一種家人是夫妻,所以我應(yīng)該不算反悔,我想說的是,小艾,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試試看?”
“我們交往,以結(jié)婚為前提,好不好?”
艾思思差點沖口說出好,腦海卻閃過母親的臉,她咽下那聲好,遲疑半晌才說:“可以讓我想想嗎?”
“當然,我知道我的請求很突然,如果你拒絕我也沒關(guān)系,我說愿意當你家人那句話依然有效!
“謝謝你,棠棠。”艾思思想緩和尷尬的氣氛,靈機一動喊了他小名,“是家人才能這樣喊你吧?”
黑延棠笑開,“沒錯,只有家人才能這樣喊我。連我好兄弟白峰齊都沒有這項特權(quán),我跟他是隔壁鄰居,他的臥室跟我的一樣都在三樓,我們常會從陽臺爬到對方房間玩,他有新玩具會找我過去,我有新玩具會找他過來。
“有次他學(xué)我媽媽喊我棠棠,笑我小名像女孩,我氣得跟他打架,直到珈珈發(fā)現(xiàn)跑去跟大人告狀,我們才被拉開,兩人都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我告訴白峰齊以后喊我一次棠棠,我就打他一次,我爸罰我在臥室陽臺站一晚上,不準我吃晚餐。
“后來白峰齊從家里拿了兩個面包,一瓶果汁,一罐藥酒跳到我的陽臺,我吃面包、喝果汁,他幫我擦藥,兩只眼睛紅紅的說,他以后不會再叫我小名。
“我笑他婆婆媽媽,男生跟男生打架很正常,又不是世界末日死了人,哭什么哭……”
黑延棠說著突然大笑,“你一定猜不到高冷酷帥的白醫(yī)生對我說什么!被叵肫饋,小時候挺好玩的啊。
“白醫(yī)生說什么?”艾思思挺羨慕他們的友誼。
“他說:我很怕自己把你打死了!以后不要找我打架,我沒辦法把力道控制得剛剛好,讓你痛又不會讓你受傷!我哈哈大笑告訴他,拜托,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我喜歡女生,不會愛男生!彼{(diào)皮地眨眨眼。
“然后呢?白醫(yī)生怎么說?”
“白峰齊大罵我有神經(jīng)病,又揍我好幾拳,我沒還手,而他罵人的聲音太大,驚動大人們,我爸、我媽上樓,白爸白媽也上樓,都看到白峰齊壓在我身上揍我,他立刻被白爸抓回去罰在陽臺站一晚上,我爸媽則取消我的處罰!焙谘犹脑较朐綐,笑聲又揚高幾度。
“你是故意的吧?”艾思思直覺反問。
黑延棠楞住,笑聲驟歇,“沒人知道我是故意的,除了你!
他確實是故意的,他算準峰齊基于朋友道義會帶吃的和藥過來,所以他故意激怒他,故意挨揍不還手,這樣就能不罰站一整夜。
“你怎么知道我故意的?”他很好奇。
“你看起來很樂,有種成功捉弄人的得意。”
“你的觀察力很敏銳!彼粲兴嫉匦α诵。
兩人聊開來,黑延棠說了許多小時候的趣事,艾思思也說起醫(yī)院發(fā)生的大小事,他們聊得欲罷不能,從深夜聊到天色微亮。
艾思思見遠方天幕透出稀薄的白光,驚望腕表,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四點多,她有點慌亂的說:“我該回家了!
黑延棠沒第二句話,起身拉了她一把,兩人往停車處走。
回到艾思思住處時已接近五點,天光更加明亮。
黑延棠沒跟艾思思進門,他笑看站在門里的她說:“你趕快去睡吧!
“謝謝你送我回來!彼X得這一夜過得很快,他們聊了許多,明明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過去,卻感覺怎么都聊不夠。她該說再見,然后把門關(guān)上,可是握著門把的手遲遲不肯動作。
“需要晚安吻嗎?”他玩笑似的問。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早晨了!彼餐嫘λ频幕。
“那改成早安吻也不錯!焙谘犹淖呦蚯耙徊,俯身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
艾思思手按住被吻過的額頭,一臉驚訝。
“或者你需要的不是這種禮貌性的早安吻,而是更親昵的……”
黑延棠話沒說完,艾思思下意識趕緊搗住嘴巴,他見狀,笑出聲。
“既然不想要親昵的早安吻,就趕快進去睡,如果你繼續(xù)用無辜漂亮的大眼睛看我,會害我當不成紳士!
“再見!”她心慌意亂說完,準備把門關(guān)上,他卻伸手抵門。
“你需要多久時間考慮愿不愿意跟我交往?”
“……兩天,可以嗎?”
“可以,我以為你需要更久的時間!彼A苏Q,“我看你鎖好門再走!
“黑……”先生,艾思思本來想這樣喊,又覺不妥,“棠棠,你交過幾個女朋友?”
“我的前女友數(shù)量會影響你的答案嗎?”黑延棠有點驚訝。
“不會,我只是突然想知道,我擔(dān)心,如果你太純潔,我會招架不了。哈哈!
艾思思干笑兩聲掩飾心慌,“你跟白醫(yī)生是好兄弟,不都說物以類聚嗎?聽白醫(yī)生說,白太太是他的初戀,你會不會……”
“哈!雖然我跟他從小認識,交情很好,不過,我真的沒他那么遜。我交過女朋友,嚴格算起來,曾經(jīng)交往過三個。”
“如果不嚴格算呢?”
“不嚴格的算嗎?那些從學(xué)生時期就算的話……嗯,不好意思,我沒認真算過,不過保證不低于二位數(shù)。我不像峰齊那么純潔,這樣你就招架得了了,是吧?”
“應(yīng)該是,因為我也不是太純潔!
黑延棠想了想,認真嚴肅地說:“小艾,我不是呆板、計較一層薄膜的沙文主義擁護者,如果你擔(dān)心處女膜那回事的話!
“喔!卑妓紤(yīng)一聲,沒想到他如此直接了當。
可惜黑延棠不算猜對她的擔(dān)心,她的憂慮比他以為的更多更深。
“快去睡吧,除非你想招架我的不純潔!彼窟^去,貼在她耳朵邊低語,“還是想見識我能多不純潔?”
“不想,再見。”艾思思急忙往后退,確認黑延棠退出門外后,將門關(guān)上。
黑延棠在門外站了片刻,隔著一扇門,他聽見艾思思講手機。
她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像甜蜜柔軟的棉花糖絲。
“緯璋,我回家了,對不起,這么晚打電話……”
“……”
“對,是早,不是晚。”
“……”
“還是要去。”
“……”
“好,我睡一下,你到了打我手機!
“……”
“再見!
門那頭說話聲音停歇,黑延棠笑了笑,轉(zhuǎn)身下樓。他自然聽不見手機另一端說些什么,但他猜想,幾小時后,艾思思還有另一場約會。
真是一個受歡迎的美麗護理師啊……
走出看守所,艾思思仰頭做了一次深呼吸,旁邊的徐緯璋拍拍她肩膀。
“還好嗎?”他問。
“沒事!卑妓纪\囂幾撸看翁酵麐寢尯,她便無法避免的心情沉重,生命何其寶貴,又何其脆弱,出于愛恨殺人,毀滅的何止一條珍貴生命,而是許多人的人生。
她坐進徐緯璋的車子,看著車窗外的綠樹、水泥建筑,每回過來,她都會忍不住想,眼前景象何嘗不是座困住她的監(jiān)獄?媽媽被關(guān)在里頭,她被歉疚關(guān)在外頭。
艾思思覺得眼睛微痛,卻不知眼淚已經(jīng)落下來,徐緯璋抽了張面紙,將她扼緊的拳頭打開來。
“小艾,你媽媽的錯與你無關(guān)!毙炀曡爸腊妓寄赣H因殺人罪入監(jiān),艾春滿過世前幾天告訴他,艾春滿過世后,他就開始陪艾思思一起探望艾怡芳。
“你不知道我媽媽做了什么。”
“外婆跟我說過!
“不,連外婆也不知道,外婆只知道媽媽殺了一個男人,卻不知道媽媽毀了別人一輩子的依靠……楊奶奶,也就是楊叔叔的媽媽,她因為楊叔叔的死,發(fā)瘋了……”艾思思情緒忽然潰堤,一個人撐著,背負著秘密與歉疚,她真的好累好累。
“楊奶奶是個好人,雖然楊叔叔不好,可是楊奶奶很好,有一次我蹺家,在街上被楊奶奶遇到,她塞了幾百塊給我,苦口婆心勸我回家,要我不要交壞朋友、不要變成壞孩子……
“楊奶奶有兩個孩子,一個男生、一個女生,楊叔叔死后,楊阿姨為了照顧母親,被丈夫嫌棄一心向著娘家,后來離婚,沒有一技之長的楊阿姨現(xiàn)在靠拾荒為生,要養(yǎng)自己,更要付楊奶奶的住院療養(yǎng)費。
“媽媽以為她只是殺了一個人,事實上,她是殺了三個人,毀掉三個人的人生,就只是因為愛不到、愛不到而已啊!
“我再努力都彌補不了她犯的錯,那天你說我公寓里所有的東西,是你愛我的全部理由,你說別人不要的東西,到我手上變得不一樣,重新有了生命……”
艾思思哭得泣不成聲,太多情緒涌上來,今早回家后她躺在床上想,自己真是個自私的人,徐緯璋跟那個漂亮女人相偕離去的畫面不斷在她腦海重播,指責(zé)她有多過分。
她應(yīng)該讓徐緯璋認識真正的艾思思,她不該貪圖他的好,他值得一份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將情感浪費在她這個假好人身上。
“你不懂,不是我多好、多珍惜那些東西,我也想用好的、新的東西,可是我沒辦法,楊阿姨、楊奶奶過得比我辛苦,她們的痛苦是我媽媽一手造成,我沒辦法當不知道。我的薪水要付房貸,要寄給楊阿姨,幫忙付楊奶奶的療養(yǎng)費,剩下的錢只夠我支付每個月生活費,這樣你懂了嗎?你愛的是一個假的艾思思,不是真正的艾思思,我一點都不好!”
徐緯璋聽完,將她抱進懷里,“傻瓜……”他心酸酸、軟軟的,為懷里這個哭著說自己一點都不好的好女孩。
她真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他相信同樣情況發(fā)生在其他人身上,多數(shù)會選擇視而不見,從容過自己的生活,畢竟她母親已經(jīng)入獄服刑,在殺人這件事上兗是付出了代價。
但她卻擔(dān)起了不屬于她的責(zé)任,每月每月付出辛苦所得,如果這樣還不夠好,他不知道怎么才算好。
若說之前他因為她長得像死去的艾俐,而不管不顧地付出,那么這一刻,他是更深刻的為艾思思而心動,他甘心樂意守護、照顧這個傻女孩,直到她幸!
如他對艾春滿許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