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天空已經(jīng)黑得如潑了墨似的,也猶如她悲傷的心情,而她的眼淚更是不知不覺又淌了下來。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從小到大,她都樂天達觀,把吃苦當(dāng)吃補,可是這樣的日子,就算她想忍耐,她也無法說服自己再忍耐下去。
這時,雷明的車子駛進了車庫。連星期六,他都工作到這時候才回家。
她從陽臺走回房間,再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門,就這么倚站在房門邊,等著雷明上樓。
一幕幕往事不斷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她被愛情給沖昏了頭,才會盲目到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心只想當(dāng)雷明的新娘。
當(dāng)結(jié)婚的大大小小事情,他都委托秘書來跟她洽談時,連挑選戒指、禮服,她都是自己一手包辦,她想那是因為他太忙了。
當(dāng)他只是意思意思來拜訪她的父母,連椅子都沒有坐熱,就匆匆離開她那窄小的家時,她還是在家人面前為他找了太忙的借口。
當(dāng)他不愿意公開宴客、不愿拍婚紗照,只愿在小小教堂舉行婚禮時,她依舊認為他太忙了,忙到?jīng)]空籌備婚禮。
當(dāng)他的家人只有二叔和二嬸及弟弟出席婚禮時,她的家人竊竊私語為她抱不平時,她還是認為他一定有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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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他以她懷孕為由,沒有蜜月旅行、沒有浪漫晚餐,她還是認為他是貼心的在為她著想。
她以為,她可以和他共組小家庭,可是她卻得住進這棟冷到不但沒有人味、還像是壓力鍋的豪宅里。
她以為,她可以繼續(xù)留在田園工作,可是雷奶奶卻要她遵守三從四德,要她乖乖待在家里。
一切的一切,她都以愛他為前提,為了跟他相愛,她當(dāng)個只有耳朵卻不能有聲音的乖乖牌。
她忍受雷奶奶對她的冷言冷語、對她身份的歧視、對她未婚懷孕的嘲弄,她為的還是雷明。
她因為愛他,所以甘愿為了他,努力做好雷家媳婦,努力討好苛刻的雷奶奶。
之前,他還天天和她同睡一個房、同睡一張床,雖然他的話依然不多,但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對她的關(guān)心。
可是就在她不小心流產(chǎn)之后,他就以她身體不適為由跟她分房睡了。
那個來不及孕育成形的孩子,就這么胎死腹中,沒有任何心跳來證明孩子的存在。
雷奶奶怪她身體太單薄;雷明雖不曾怪她,甚至在她流產(chǎn)時,日夜照顧她;可是以他日漸疏離的態(tài)度,她知道他心里還是怨她的。
她何嘗愿意流失這個孩子,那可是她的心頭肉。
也許是她的日子太難熬,她的孩子也不愿在這樣的家庭出生,更不愿成為她日后的負擔(dān)。
雷明一走上樓,就注意到了站在門邊的田葳葳。
“葳葳?”一看她那藏不住表情的小臉,他知道她有事情找他。
“雷明,我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什么時候,她跟自己的老公說話,客氣得好像陌生人一樣?
“嗯!崩酌鼽c頭,率先走回自己書房兼睡覺的房間。
她跟著他進門,在一張單人小沙發(fā)上坐下。
“什么事?”他邊脫掉西裝外套邊問。
“我們離婚吧!彼詾樽约簳芗樱詾椤半x婚”這兩個字會很難說出口,沒想到她可以說得這么無情無緒。
認識三個月、交往三個月、結(jié)婚半年,一年的時間,她的美夢完全葬送在這棟豪門別墅里。
雷明將西裝外套披掛在椅背上,松開了領(lǐng)帶,解開了襯衫的前兩顆鈕扣,慢慢地在旋轉(zhuǎn)高背椅上坐下,然后面對著她。
“怎么突然說出這種話?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他的眼神如海一樣的藍,深到讓人猜不透心思。
“這并不是突然,我想你也了解到我們之間存在著某些無法解決的問題!
“什么問題?”他還是不懂。
“我想這樣對你對我都比較好,你也不用在奶奶面前為難,老是當(dāng)個夾心餅干,而我也不用老是被當(dāng)作小偷般地防范!彼p輕笑了。
傷過、痛過、苦過,她現(xiàn)在反而能輕松看待。
雷明終于蹙起了濃眉!耙驗槟棠虇?葳葳,是我不好,很多事我沒辦法違背奶奶的意思,奶奶不是有意要誤會你。”
她原本的小圓臉已經(jīng)消瘦得有了尖下巴,而臉上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他感到很心疼,從小的訓(xùn)練,讓他一向習(xí)慣隱藏自己情緒,他更是不容易說出任何關(guān)心的話。
“我明白,奶奶從小把你拉拔長大,她擔(dān)任著你爸媽的角色,她對你有很深的期待,只可惜我沒法讓她喜歡我。錯不在你,錯在我不該愛上你,錯在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的心平氣和讓雷明微感訝異!拔抑滥慵藿o我之后,受了很多委屈,我沒有盡到做好先生的責(zé)任,別輕易說出離婚兩個字,我們再努力看看好不好?”
他的語氣很溫和,這樣的大事,看來并沒有驚擾到他。她搖了搖頭。
“是我自己太天真了,以為只要相愛,什么逆境都可以克服,我忘了結(jié)婚可是兩個家庭的事!彼α,有著苦澀。
“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彼f得很堅定。
在奶奶和她之間,雷明終究選擇了一手扶養(yǎng)他長大的奶奶,她知道她沒有任何立場去跟奶奶爭奪雷明。
“葳葳,你想要多少贍養(yǎng)費?只要是我能力所及!崩酌鞯难劢拚A擞终#鞘腔艔埾虏蛔匀坏姆磻(yīng)。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說話不負責(zé)的女人,更不會時時把離婚掛在嘴邊威脅他,一旦她說出口,就表示這是她考慮許久后的決定。
“照理說,我應(yīng)該狠狠地敲你一筆錢,才能符合在奶奶心目中那個不知廉恥、妄想以小孩奪取雷家龐大家產(chǎn)、甚至搶了她最疼愛的孫子的壞女人才對。”她自嘲地挖苦。
“奶奶的出發(fā)點都是在為我著想,我決意娶你,不顧她的看法,加上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奶奶受到不少打擊,有時候奶奶的話說得難聽,你別放在心上,也別怪奶奶!彼氖峙擦伺惭坨R,企圖遮掩雙眼的慌張。
雷明肯跟她說這么多的話,說到底,還是在為奶奶說好話,讓她不要怨恨奶奶。在雷明心中,誰輕誰重早就一清二楚了。
“我明白。我什么都不要,免得真的落個壞女人的惡名。”她站了起來,不想再多說什么。他連挽留都不肯,還有什么好說的。
雷明也站了起來!耙院笪覀冞是朋友嗎?”
她點點頭!爱(dāng)你的朋友,我想一定比當(dāng)你的老婆幸福。”
“那離婚協(xié)議書……”雷明還想說什么,唇角動了動,終究什么都沒法說。在這種情形下,他實在沒法再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
她沒有任何錯,這一切全是他對不起她。明知奶奶的門第觀念重,他當(dāng)時就不該執(zhí)意娶她進門。
她原本愛笑的臉,如今卻是愁眉不展,她原本就纖細的身材,如今更顯搖搖欲墜。
他的生活已經(jīng)毫無樂趣可言了,把她拖進他苦悶的生活里,她這么愛笑活潑的人,怎么可能會受得了。
放她走,也許才是對她最好的。
他不能辜負奶奶對他的期望,他也不能讓已經(jīng)過世的雙親失望,他有著重大的壓力及使命,他一定要完成爸爸的心愿。
他只能讓自己越冷淡、越是無動于衷,否則愛她越濃烈越會害慘她。
“請你的秘書交給我吧,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搬離這里。請你轉(zhuǎn)告奶奶,請她放心,我不會賴在雷家不走的!彼蜗掠沂譄o名指上的結(jié)婚戒指,遞到他的掌心里。
“葳葳……”他看著手中的戒指,這還是她挑選給自己的婚戒。
“什么都不用再說,就這樣!彼D(zhuǎn)身,打算走出書房。
“葳葳……”他又喊了她。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袄酌鳎谖覀兘Y(jié)束婚姻關(guān)系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么話?”他問。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她不敢回頭,她怕看見他眼里淡漠的表情。
“愛過,我當(dāng)然愛過你!彼f得情真意切。
她笑了,同時眼淚也掉了下來。
明知他是騙她的,但有他這句話,那這段短暫如煙花般的婚姻,也值得她留戀一輩子了。
她忽然想起結(jié)婚時,牧師說的話:
“田葳葳小姐,你愿意嫁給雷明先生嗎?無論貧苦、富有、生死、病痛,都會永遠和他在一起,疼愛他、尊敬他,照顧他,一輩子互相扶持,你愿意嗎?”
是她主動提起離婚,是她違背了誓言,這一切都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