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唐琬。不管是初次見面有如出水芙蓉的她,或是一臉頑皮突顯可愛嬌媚的她,又或者是多愁善感令人憐惜的她,甚至是餓壞肚子像只落難小貓的她,各種面向的她,在他腦海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令他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不知所以。
“德甫!德甫!”趙母坐于堂中,叫喚著已經(jīng)呆站著好一會兒的兒子,見他仍無反應(yīng),索性把手上的核桃扔向他。
“哎!”趙士程左邊腦袋中了一記,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埋怨地望著母親。“娘,什么事?”
“娘叫了你好幾聲了,怎么你凈發(fā)呆呢?”她搖搖頭,又開始叨念起來,“看來真的要快些替你找門親事,讓賢慧的媳婦兒好好管一管你了。嗯,咱們趙家一門武將,老被人說只有匹夫之勇,所以替你找的媳婦,一定得出自書香世家,才華橫溢,溫柔婉約……”
“娘,這事不急。”他有些無奈地回道。
“怎么會不急?你都二十好幾了,京城中如你一般年紀(jì)的男子,都已經(jīng)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壁w母不滿的瞪著他,隨即有些期待的問:“難道你已經(jīng)有好對象了?”
唐琬的倩影,此時不期然地浮現(xiàn)在趙士程的腦海中,令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不過表面上他依舊不動聲色,搖了搖頭,冷靜的道:“娘,沒有,孩兒沒有對象!
她表情一沉!澳锞椭溃氵@般呆頭呆腦又不風(fēng)趣,性子又太正直了,娘就怕你根本不懂得如何追求女人,之前娘不是也給你找過幾個名門閨女,都是不錯的對象,也不知道你挑什么!像上回那個郭姑娘,長相清秀,又會彈琴,不是很好嗎?”
“娘,但那個郭姑娘穿的是綾羅綢緞,頂上的金釵我看都比她腦袋瓜兒還重,出門必乘檀木祥云大轎,還要有八個轎夫、四個婢女隨駕,排場比宮里的娘娘還大,這樣的姑娘,養(yǎng)不起、養(yǎng)不起啊……”家里有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武將老爹和公主性格的老娘已經(jīng)是大錢坑,他沒必要再搬一個回來。
“是這樣嗎,排場比娘娘還大?那可會得罪人的,不成不成。”趙母呆了一下,不過她在意的重點(diǎn)與兒子的考量相去甚遠(yuǎn),接者她又拈起手指仔細(xì)回想,瞬間目光一亮!澳巧仙匣啬莻……華姑娘呢?華姑娘可是大學(xué)士之女,滿腹詩書,又精研佛學(xué),氣質(zhì)出眾。”
“華姑娘說,如果要約她出去,要先去大佛寺捐一座金塔。孩兒以為像華姑娘如此誠心向佛,娶了她怕是毀了她的出家大愿啊!”說是這么說,不過主要原因自然是趙士程舍不得捐一座金塔。開玩笑!那金塔要達(dá)到華姑娘的理想尺寸,可是得花掉他趙府一年的支出啊!
“還有這種事?那華姑娘就算了,萬一娶回來她突然想出家,那可不成!彼蝗幻碱^又一揚(yáng)!鞍!還有那個沈姑娘呢?沈姑娘容貌才學(xué)都沒得挑,我記得她素衣釵裙很是簡仆,也沒有特別鉆研什么佛學(xué)道家的,那她怎么樣?”
“孩兒打聽過了,若要娶沈姑娘,她家要求聘金五萬兩!彼氐馈
“不過是五萬兩……”
“五萬兩是府里兩年的用度,可以讓娘你買五百件之前進(jìn)宮的那套對襟大袖衫禮服,外加三十套純金的雕花首飾!
趙母根本對家中支出雙眼一抹黑,被兒子這么一堵,頓時啞口無言,最后索性開始耍賴!昂撸∥也还,總之娘又替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下個月宮里舉辦花卉大會,你給我去參加!那個楊文昌大人的女兒楊仙荷,今年十七,長得是貌美如花,楊大人有心撮合,我趙家那么多個兒子里,我看就屬你最適合了。”
“楊仙荷?娘,楊大人與爹向有齟齬,怎么會讓他的女兒與我相親?”趙士程狐疑道。
楊文昌是右丞相,是朝中文人派的領(lǐng)袖,和他爹是長年的死對頭,他怎么想都不覺得楊文昌會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門來,任他趙家搓圓捏扁。
“你爹答應(yīng)了。既然楊大人對你爹釋出善意,我們又何必反對?他們兩人在朝中不和,皇上早就不高興了!彼氐霉诿崽没省
這下子他更不解了,據(jù)他所知,楊文昌可是出了名的老狐貍,這其中必然有什么陰謀。他爹做事一向粗枝大葉,不太會去深思別人是不是盤算著什么陰謀詭計(jì),但這不代表他就必須照單全收。
“這可是為了朝中和諧,你千萬不能拒絕!壁w母狠狠的瞪著兒子,又叮嚀了一句。
既然都上綱到朝中和諧,再不答應(yīng)恐怕這國家陷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都要怪他了,趙士程只能苦笑著虛應(yīng)故事,表示會去花卉大會看一看,至于要不要與楊仙荷相親,還是考慮考慮。
想到楊文昌不知道又要出什么花招陷害自家老爹,他的頭又不禁痛了起來,有個莽夫般的老爹還真令人傷腦筋,他不但要穩(wěn)住趙家的經(jīng)濟(jì),還要為老爹的官位想方設(shè)法,這年頭兒子真是太難當(dāng)了。
花卉大會,是一年一度的大節(jié)日,這一天皇宮會對外開放,宮里的花匠也會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花園裝飾得美侖美奐,許多官員富賈也會拿出家中的奇花異草,借與宮中展示給眾人欣賞,一方面也替自己添點(diǎn)名聲。
而在花卉大會上,男男女女又是精心打扮而來,哪個人看起來不比往常順眼?有監(jiān)于此,宮中同時會特別舉辦詩文活動,讓男女組隊(duì)協(xié)力作詩。想來會來賞花的大多都是文雅之人,共組一隊(duì)又齊心協(xié)力,估計(jì)賽后會增加許多有情男女,更不用說若能拔得頭籌,定會被贊為郎才女貌,替花卉大會更添熱鬧和話題。
就是看中了這一點(diǎn),趙母才會硬逼著兒子參加,希望他能和楊仙荷組隊(duì),甚至能對上眼。
以往這樣的活動,唐琬都會避開不參加,因?yàn)樗?dāng)時與陸游正情濃,自然不會來這種場合招蜂引蝶,不過今年不同,她已是自由之身,怕她在屋里悶著,小春極其鼓勵她參加,且穿越后的她確實(shí)也是坐不住的人,再加上她猜想皇宮里好吃的肉食應(yīng)該不少,便答應(yīng)了小春,低調(diào)前往。
進(jìn)入會場,唐琬放眼望去,琳瑯滿目的花花草草,一張俏臉立刻垮了下來!斑@里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好玩嘛!”她是來吃肉的,這一堆植物她看了就反胃。
“小姐,你不是來玩的,今日宮里青年才俊齊聚,說不定有誰能入小姐的眼呢!”小春早已看不過去小姐一定要吊死在陸游這棵樹上,今日有如此好的機(jī)會,憑她家小姐的才貌,還怕沒人欣賞嗎?
唐琬笑睨著小春,現(xiàn)在她與自家活潑的婢女感情也不錯了,很自然地打趣道:“雖然我并未告訴表哥我會來,但這樣的場合他一定會出現(xiàn)的,我看是你想與表哥的護(hù)衛(wèi)王強(qiáng)相會吧。”
“小姐,不要笑人家!”小春沒有否認(rèn),羞答答地與小姐笑鬧著。
小春難得看小姐這么高興,自然是極盡所能的取悅主子,怎料一個不小心,她撞到了人,一聲嬌呼從她身后傳來。
“唉喲!”
小春雖然知道撞得不重,不過畢竟是自己沒注意,連忙轉(zhuǎn)過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春沒注意到這位小姐在身后,是小春失禮了,小春在這里向小姐道歉!
被小春撞到的,是一名衣著華貴、妝容艷麗的年輕女子,而女子身邊還有幾名護(hù)衛(wèi),看著小春主仆的表情都極為不善。
即便小春誠意十足的道歉,年輕女子仍極為不滿的怒指著她罵道:“該死的賤婢,居然敢沖撞本姑娘!”
“抱歉,小春不是故意的。”唐琬見小春嚇傻了,連忙將人拉到自己身后的回廊扶手內(nèi),自己也一手扶住柱子,避免對方硬要抓小春的可能性。
女子這才看到小春身前花容月貌、氣質(zhì)脫俗的唐琬,目光又犀利了幾分。她一向自詡才貌雙全,一見到猶如青蓮一般的唐琬,也不免自慚形穢了幾分。
在這樣重要的場合里,她無法忍受有人搶去她的風(fēng)采,于是她決定要將唐琬整死在這里,最好在花卉大會還沒進(jìn)入高潮前,就先將這個女人趕走。
“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誰?本姑娘可是右丞相之女!這個賤婢沖撞本姑娘就是不對,來人,給我掌嘴,然后拉出宮去。”女子便是楊仙荷,跋扈地命護(hù)衛(wèi)動手。
“慢著!”唐琬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fù)小春!拔艺f過,小春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你也沒有受傷,不是嗎?”
“等本姑娘受傷,就要了你們的命!”楊仙荷見唐琬身旁就一個丫頭,推測她一定不是什么官家子女,態(tài)度益發(fā)囂張!澳闵岵坏眠@賤婢被掌摑,那就你代替她好了。來人,動手!”
這女人之惡劣已然超出唐琬的忍耐極限,她之前放軟身段,只是想在公共場合維持溫婉的形象,不過既然有人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她不客氣,她以前在天庭,可也是遇神殺神、遇佛滅佛的狠角色!
她臉色一沉,扶在柱子上的玉手一用力,就要出拳打飛那囂張的女人,此時一道耳熟的溫醇男聲響起,化解了這一場殺劫。
“怎么了?”
趙士程遠(yuǎn)遠(yuǎn)見到唐琬竟莫名其妙與楊仙荷攪和在一起,而且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思及楊仙荷似乎是個刁蠻的嬌嬌女,他擔(dān)心唐琬會出事兒,連忙走了過來。
小春一見到是趙士程,連忙由小姐背后跑了出來!摆w大人!快救救我們家小姐,那個什么右丞相的千金,要抓我們小姐,還要打人!”
他眉頭一皺,看向楊仙荷!皸罟媚铮沁@樣嗎?”
楊仙荷今日是奉父命要來和趙士程相親,她雖然內(nèi)心也頗喜愛他的俊朗,不過他只是個承宣使,她不太瞧得起,而且認(rèn)為他是走了狗屎運(yùn)才能和自己配成一對,本就該奉承她才是,故而姿態(tài)更是擺得老高。
她小巧的下巴微昂,斜睨著他!摆w公子,不關(guān)你的閑事你就別管了,等我教訓(xùn)完這個女子,再與你敘話!
“如果我非要管呢?”唐琬那氣憤又無奈的凄然表情,狠狠撩動了趙士程的心,令他的胸口隱隱作痛。
天知道,唐琬只是在克制自己別在趙士程面前,一掌把楊仙荷打飛罷了。
楊仙荷見他竟般不識相,氣得渾身發(fā)抖,脫口道:“趙士程,能攀附上本姑娘是你的榮幸,可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本姑娘真看得上你嗎?要不是我爹要我來和你相親,我還不想來呢!”
這話她是說得有欠公道了,她沒想過,要比身分,趙士程的父親是武官之首,又是宗室,也不輸給她那文官首領(lǐng)的父親,何況趙士程好歹還有個官銜,她除去楊文昌的關(guān)系,可只是個平民。
趙士程在心里已經(jīng)把與她相親這件事畫去!靶姨澒媚锟床黄疒w某,否則趙某還要感到困擾,因?yàn)橼w某是特地來找唐姑娘組隊(duì)的!
“你要和她組隊(duì)”這是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楊仙荷,赤裸裸打了她的臉,她如何能忍?
“是的。唐姑娘,我找了你好久,咱們一起到劉太監(jiān)那里登記吧!壁w士程不再理會楊仙荷,朝著唐琬一揖,就要把人帶走。
楊仙荷氣惱的尖叫道:“趙士程!你敢把人帶走?你走了就別后悔!”
此話一出,她的護(hù)衛(wèi)立刻攔在趙士程等人面前。
不過趙士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淡淡的喊了一聲,“李勇!
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立刻由暗處現(xiàn)身,威風(fēng)颯颯地站在楊家護(hù)衛(wèi)面前,似乎只要對方動手,他也不在乎讓花卉大會添點(diǎn)紅。
文官家中的護(hù)衛(wèi),又怎么比得上經(jīng)過千錘百鏈的武官護(hù)衛(wèi)呢?楊仙荷再恨,也只能看著趙士程毫無困難的帶走了唐琬主仆倆。
直到遠(yuǎn)離了楊仙荷那跋扈的女人,趙士程才朝唐琬一揖。“唐姑娘失禮了,方才一時情急說要與你組隊(duì),趙某沒有冒犯之意!
男子邀女子組隊(duì),通常是對對方有意思,他雖然真的有心,卻不好直接表明。
唐琬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組什么隊(duì)?”
他先一愣,隨即失笑。看來先前她真是被陸游牢牢護(hù)在手里,不讓人覬覦,也是,以往的花卉大會,從來沒有看過她參加,難怪她不知情了。
趙士程很有耐心的解釋道:“花卉大會有詩文競賽,到報(bào)名處繳交報(bào)名費(fèi),男女自由組成一隊(duì),合力作詩,頭名會有很豐富的彩頭,還會公開表揚(yáng)!
說實(shí)話,什么詩文競賽她一點(diǎn)兒興趣都沒有,若是大胃王比賽她可能會很樂意參加,只可惜皇宮可能不會如她這個愿,偏偏不能老實(shí)同他說,讓她好生煩惱,不知該怎么拒絕才好。
她那困擾的神情落在趙士程眼中,自然讓他的心情沉了幾分,想來她還是在意陸游的吧?陸游沒有和她一起到場,怕是擔(dān)心自己的母親發(fā)現(xiàn),不過即使如此,她應(yīng)該也不會想和別人組隊(duì),讓陸游難堪……
此時楊仙荷居然又出現(xiàn)了,而且還拉著一個大伙兒想都沒想到的人。
“唉喲,這么巧又遇到了,剛好替兩位介紹,今日與本姑娘組隊(duì)的,便是陸游公子。陸公子才高八斗,文冠京城,相信你們都認(rèn)識吧?”她剛才由旁人那里知道了唐琬的身分,便故意去邀陸游,用楊文昌的官威逼陸游答應(yīng)與她組隊(duì),就是刻意要來讓趙唐兩人不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