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幾日后,江恩璃這天一大早就坐牛車回到王府。
從后門進(jìn)去,她碰巧遇到劉叔,帶著甜笑向劉叔打了聲招呼。
劉叔真怕她休息不夠,謹(jǐn)慎的問:“阿璃,你真的沒事了嗎?”
“我在家里睡得很飽,每天都睡到日正當(dāng)中才起身,精神可好了!”江恩璃充滿活力的回道。
其實她本來就有點著涼了,但大伙兒都以為她是被鄭祥驚嚇到才會生病,爹娘還慎重其事的帶她去廟里收驚呢。
“那就好�!眲⑹逡娝龤馍t潤、精神抖擻,這才終于放心了。
“對了,劉叔,關(guān)在牢里的那個犯人是怎么逃出來的,不是有很多人看守嗎?”
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她仍有些怕,那人神情瘋狂的說要拿她當(dāng)祭品,顯然心智已不正常了,而且經(jīng)歷過這件事后,她也發(fā)現(xiàn)她好像很怕被刀抵著,可是她完全想不起來過去曾遇過什么事,她問爹娘,他們只說不管什么人遇到那種瘋子都會害怕,要她別在意。
聽她這么一問,劉叔憤慨的道:“是守衛(wèi)里出了內(nèi)賊,背叛了王爺,把那個犯人給放了,要不怎么有機(jī)會讓他逃了!”
江恩璃難掩吃驚,忍不住好奇又問,“為什么守衛(wèi)要幫助那個犯人逃走?”
劉叔知道細(xì)節(jié),便告訴了她,“那個犯人叫鄭祥,每天趁那名守衛(wèi)送飯時,不停游說,說他在哪兒埋了錢,剛好那名守衛(wèi)欠了賭債,受到蠱惑便幫他逃跑,也那么不巧,鄭祥從牢里逃出來后被你碰上,幸好王爺及時趕到救了你。
“那個鄭祥也真是喪心病狂,說只要殺一百個女童當(dāng)祭品,就能得到永生,他已經(jīng)殺了好多戶人家的女兒了,那些孩子還真可憐……”他憐憫的搖搖頭。
“真可怕……”她驚恐的低喃,接著狐疑的又問:“殺人就能得到永生什么的,這世上真有這種事嗎?”
“這……”劉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表情變得不太自然,下一瞬他回過神,嚴(yán)厲否決道:“這世上當(dāng)然不可能有這種荒誕離奇的事!那個人就只是個作惡多端的殺人兇手!”他氣憤的又道:“像那種人,王爺應(yīng)該在救了你的當(dāng)天一刀殺了他,永絕后患的,但為了查出其他失蹤孩子的下落,王爺只斷了他的腳筋,讓他跑不了,幸好后來經(jīng)過拷問,他終于老實招了,王爺也派人救出那些孩子了,真是謝天謝地,鄭祥大概怕會被斬首,已經(jīng)畏罪自殺了�!�
畏罪自殺還是好聽的說法,他絕對不會告訴她,鄭祥膽敢動她,王爺報復(fù)的用了最慘無人道的方式逼鄭祥說出藏人的地點,把鄭祥折磨得體無完膚,撞墻自盡以求解脫。
江恩璃聽完,這才想起王爺曾提過牢房里的犯人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人,他必須用殘忍的手段刑求,才能逼問出那些受困的小孩究竟在何處,但當(dāng)時的她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可是現(xiàn)在,她想要知道他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王爺他……一直都在做這樣的差事嗎?”
劉叔想到可以趁機(jī)扭轉(zhuǎn)她對王爺?shù)挠∠螅愫敛浑[瞞的道:“是啊,基本上官府解決不了的棘手案子,皇上都會讓王爺去查,只要王爺出手,總能盡早破案,王爺捉的可都是最窮兇極惡的惡徒呢,可說是為民除害。”
她一邊聽著,想到自己一直以來都以為王爺是在做一些不干凈的事,便感到愧疚,事實上他都是在為百姓做好事。
聽聞他十三歲就上戰(zhàn)場,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吧,要上戰(zhàn)場對一個孩子實在太殘酷了,而打仗本來不是被殺就是殺人,那也不是他的過錯,他是為了守護(hù)大岳國的江山而殺人,然而人人卻只記住他殘暴的一面,謠傳著他是妖星轉(zhuǎn)世,對他真不公平。
江恩璃也想到他當(dāng)時看著她的擔(dān)憂表情,又想起他為她上藥的溫柔表情……她的心依舊感到震撼,她再次自問,若他真是個殘酷的人,會為她做這么多事嗎?雖然她至今對于他的某些作為仍感到捉摸不透,也看不清他的想法,但是她可以確定一件事,他并不是壞人。
而且說真的,她到王府工作已有一段時日,他除了刁難過她煮粥外,從未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他甚至還救了她,那個時候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就成了鄭祥的刀下亡魂,無法好端端的站在這里了,想來,她還欠他一聲謝謝呢!
想到這里,江恩璃輕輕點了點頭,經(jīng)過這么多事之后,她對王爺確實大大改觀。
“對了,阿璃,你阿彩嬸很擔(dān)心你,快去讓她瞧瞧吧�!眲⑹褰又f道。
她朝劉叔笑了笑,快步來到廚房。
不只阿彩嬸,阿月、小蕓等廚房里的人看到她回來都很開心,圍在她身邊關(guān)心的道——
“阿璃,你的病都好了吧?”
“要是我,肯定也會跟你一樣嚇出病來……”
“幸好王爺救了你�!�
“遇上那種瘋子,真的太可怕了……”
江恩璃一一微笑回應(yīng),聽到貓叫聲,低頭一看就見小花在她腳邊磨蹭,她馬上把它抱起來�!靶』�,我好想你啊!”那天小花被鄭祥一摔,幸好沒有大礙。
間話家常了一會兒后,江恩璃放下貓兒,朝大伙兒道:“我該去伺候王爺了�!�
“啊!今天是滿月……”阿彩嬸突然喊了一聲,但一看到劉叔使了個眼色,便馬上閉上嘴。
“今天是十五……十五是什么日子嗎?”江恩璃疑惑的問道。
“沒事!”阿彩嬸和劉叔異口同聲道。
江恩璃覺得他們兩人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她搔了搔頭,便前往朱琰玉的寢院。
元寶看到她來了,同樣關(guān)切她的身體狀況,“阿璃,你的身子好些了嗎?”
“我沒事,都好了。”江恩璃朝氣十足的回道,接著又問:“元寶哥,王爺人呢?”她探了探房內(nèi),好像不在。
“呃……王爺今天有差事在身,不在府里�!痹獙毐砬椴惶匀坏幕氐馈�
“是嗎?”她還想跟他道謝呢,真可惜。她不經(jīng)意地瞥過墻面,視線停駐在某一側(cè)�!霸獙毟�,你說王爺有差事,那他為什么沒有帶著冬邪劍呢?”
王爺每次外出辦差,總會帶著皇上賜給他的冬邪劍,但此時冬邪劍好端端的掛在原本的位置上。
元寶回頭看了那把冬邪劍,表情更不自然了,干笑道:“這個嘛……王爺有很多把劍嘛,偶爾也會想帶別把�!�
江恩璃覺得這個理由實在牽強(qiáng),而且他的神情也有些心虛。
“阿……”元寶張口想對她說些什么,卻猛地一頓,改口道:“王爺不在,沒事情讓你做,我看你就回廚房去吧,看看阿彩嬸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
她直勾勾盯著他的臉,總覺得他隱瞞了什么事。
他怕她真問什么他無法回答的問題,便轉(zhuǎn)過身假裝忙碌。
江恩璃見他有意閃躲,也不再多說什么,腳跟一旋往廚房而去。
真的有古怪!江恩璃心里暗忖道。
王爺?shù)搅送砩线€沒有回來,雖說他出外辦差幾天沒回府是常有的事,但她只要想到他沒帶冬邪劍出門,還有元寶那心虛的表情,心里就像被什么梗住似的,有些不舒坦。
劉叔甚至還在她用晚飯時,問她要不要回家再休息個兩天,讓她更感納悶,再回想起白天他和阿彩嬸提到滿月時那怪異的表情……所有事情串聯(lián)在一起,她深深覺得不單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竟睡不著了。
隔天,江恩璃一大早便起床,王爺依然沒有回來,她只好像昨天一樣到廚房找事做,阿彩嬸不想她病愈后太累,便差她去市集買點東西,這可是閑差,可以順便逛逛街、吃點東西,阿彩嬸還交代她吃飽后再回來就好了。
不過江恩璃還是一買完東西后就回王府了,她已經(jīng)休息好幾天了,阿彩嬸實在不必當(dāng)她那么弱不禁風(fēng),什么事都做不了。
這時候廚房里正在準(zhǔn)備午膳,江恩璃想幫忙,但大伙兒各司其職,也沒有她可以插手的分,她的視線在廚房里晃了一圈,看到阿彩嬸在最里側(cè)的灶爐煮粥,又一邊顧著火熬藥,看起來很忙,她湊上前道:“是誰病了?讓我來幫忙吧�!�
她突然出聲可把阿彩嬸嚇了好大一跳,她忙著拍拍胸脯道:“不是要你在外頭吃完飯再回來,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江恩璃將手中的提籃放下,卷起袖子�!拔以匍e下去就發(fā)瘋了,阿彩嬸,這藥就讓我來顧吧,我?guī)臀业筮^藥,我知道怎么顧火的�!�
阿彩嬸表情一僵,連忙揮了揮手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江恩璃轉(zhuǎn)而問道:“不然讓我來煮粥吧,我連鮑魚粥都會煮了,一定不會有問題……”
“我這里有魚,去喂小花吃吧。”
江恩璃沒看清楚阿彩嬸究竟是從哪兒變出一盤煎魚,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盤魚就被塞在手中,人也被趕出了廚房。
江恩璃蹲在廚房旁的草叢邊喂小花吃魚,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閑得好心虛,這時,她的眼角余光瞄到元寶走進(jìn)了廚房,她站起了身,來到廚房門口想跟元寶打聲招呼,卻見他從阿彩嬸手中端過一個食案,上頭放著阿彩嬸熬的粥和湯藥。
怪了,這向來是丫鬟的工作,怎么變元寶來做了?他又是要把食案端到哪里去?
江恩璃想起她方才問阿彩嬸是誰生病時,阿彩嬸并沒有回答,如今又是元寶來拿粥和湯藥,該不會是……王爺病了?!但這也說不通啊,她是王爺?shù)馁N身丫鬟,王爺若是病了,理應(yīng)由她照料,他大可以老實告訴她,為何又要騙她說王爺去處理差事?
江恩璃見元寶端著食案走出來,連忙躲開,沒和他正面對上,待他稍稍走遠(yuǎn),她連忙悄悄跟了上去。
她心里有很多疑問,既然大家都要瞞著她,她只好靠自己找答案了。
江恩璃跟著元寶來到王府最偏僻的東院,說真的,她還從來沒有進(jìn)來過。
大門前有兩個侍衛(wèi)守著,江恩璃刻意等元寶走進(jìn)去之后,過了一會兒才走上前,朝侍衛(wèi)微笑道:“我是跟元寶哥一塊過來伺候的。”
侍衛(wèi)們知道她是王爺?shù)馁N身丫鬟,沒多問什么便放行了。
江恩璃吁了口氣,趕快跟上元寶的腳步,看到他走進(jìn)其中一間廂房,她慢慢的靠近,冷不防地,廂房里傳來鏘的一聲脆響,是碗盤落地破裂的聲音。
“王爺,您不喝不行�。 �
“喝再多藥也沒用!”
“不然您也吃個粥,您今天什么都沒有吃……”
“本王吃不下,滾開,滾出去——”
那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來的咆哮令人心駭,江恩璃微微抖顫著手,捂住了唇。
他病得很重嗎?為什么要說喝藥沒有用?
她只遲疑了一下,便又邁開步伐,更靠近房間。
她不只感到好奇,更因為他救了她之后,她莫名開始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
然而,當(dāng)江恩璃一步步來到房間門口,自敞開的房門探進(jìn)去看時,她馬上驚駭?shù)玫钩榱丝跉狻?br />
她看到王爺長發(fā)披散、衣衫不整,地上是一片狼藉碎片,而且還有著一條鐵煉,那是用來、用來……她的思緒凍結(jié),完全無法動彈。
元寶聽到抽氣聲回過頭,看到竟是江恩璃,他驚得都結(jié)巴了,“阿、阿璃,你、你怎么會來這里?”
朱琰玉愕然的抬起頭,冷不防對上她錯愕不解的眸光,胸臆間頓時充斥著難堪、慌張以及氣急敗壞,他將桌上的物品掃落在地,朝她怒吼道:“給本王滾出去!”
可是江恩璃的腳就像粘在地上動不了,最后她是被元寶半拉半拖給帶離開的。
來到了廚房,元寶讓其他閑雜人等先下去,只留下劉叔和阿彩嬸。
江恩璃的腦海中仍舊滿滿都是王爺憤怒的臉孔,他的嘶吼聲仿佛還在她耳邊轟轟回蕩著,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可不可以告訴我……王爺究竟怎么了?”
元寶、劉叔和阿彩嬸都噤若寒蟬,他們沒想到會被她發(fā)現(xiàn)王爺在東院休養(yǎng),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說明。
“王爺是病了嗎?生病為什么要待在那么遠(yuǎn)的院子里?還有,為什么……房里會有鐵鏈?”江恩璃疑惑的又問。
她也知道她大可假裝不知情,繼續(xù)過她的日子,但是王爺在她面前向來是令人仰望的,如今看起來卻宛如一頭受盡苦楚的猛獸,讓她無法無動于衷。
江恩璃見他們都閉口不說,深深吸了口氣道:“好歹我也是王爺?shù)馁N身丫鬟,為什么不能知道?王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想幫他……”
劉叔、阿彩嬸和元寶面面相覷,兩個年長的像是看出元寶沖動的想說出口,朝他猛搖頭。
元寶咬了咬牙,最后還是脫口道:“我忍不住了!王爺飽受折磨……”
劉叔和阿彩嬸神情一黯,不再阻止他。
“王爺飽受什么折磨?他生了什么�。俊苯髁яR上問道。
元寶定定的望著她,認(rèn)為她有必要知道,就算事后他會被王爺懲處也不后悔。
“王爺不是生病,王爺三年前中了一種苗疆蠱毒,平常那些蠱都在沉睡,但每到滿月前便會蘇醒,在王爺體內(nèi)啃咬,令王爺劇痛難忍,尤其在夜里月亮升起時,蠱毒會更為強(qiáng)勁……”
江恩璃首次聽聞這么可怕的蠱毒,她焦急的問道:“沒辦法解開蠱毒嗎?”
元寶搖搖頭�!澳壳斑€沒有辦法,不管是吃御醫(yī)提煉的丹藥,或是喝湯藥,頂多只能稍微減輕疼痛。王爺這三年來,都是咬牙熬過去的,和體內(nèi)的蠱毒并存,道也是王爺?shù)娜觞c,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否則會為王爺帶來危險……”
那他是不是永遠(yuǎn)……都得飽受蠱毒之苦?這個問題江恩璃問不出口,只問道:“為什么王爺會中這么陰狠的蠱毒?三年前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是遭人下蠱的嗎?”
元寶表情凝重的回道:“這就不能說了。”
劉叔接著道:“蠱毒會在每個月十四、十五、十六這三天發(fā)作,昨天是十五,是癥狀最嚴(yán)重的一天,今天十六,只要熬過今晚,明天天亮后就沒事了。阿璃,你就別管了,交給我們就好了。”
“是啊,我們會好好照顧王爺?shù)��!卑⒉蕥鹨哺胶偷馈?br />
雖然他們這么說,但江恩璃還是無法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于是她要求道:“我是王爺?shù)馁N身丫鬟,也讓我?guī)兔φ疹櫷鯛敯��!?br />
三人聽了都感到意外,劉叔率先否決,“阿璃,不成的,白天王爺還稍微能夠克制,吃藥也有點用,但一到晚上,王爺就會無法忍受疼痛,發(fā)起狂來可是會傷人的,所以王爺才會要求用鐵鏈鎖住他……”
“你劉叔說的沒錯,你會受傷的。”阿彩嬸也不贊同。
“不,阿璃說的對,她是王爺?shù)馁N身丫鬟,王爺確實需要她……”元寶可是在心里掙扎一番后才這么說的。
他是真的不忍心,王爺為她犧牲太多了,也是因為她才會遭受這種折磨,所以他私心希望她能在王爺最痛苦的時候陪在王爺身邊,或許王爺會好受一點。
阿彩嬸和劉叔自是聽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也不好再堅持反對。
雖然他們?nèi)硕贾溃@么做會讓王爺大發(fā)雷霆,但是他們還是想試一試。
江恩璃不知道他們心里的想法,只是單純的想幫助王爺�!白屛�?guī)兔Π�,只要是我�(guī)偷蒙厦Φ�,我都愿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