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百貨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廳,下班的樓管都在這里用餐兼開會,討論接下來的活動流程。
“啊,下雨了!
會議進行中,有位樓管分神抬頭,透過玻璃窗看見外頭,淅淅瀝瀝下起雨。
藺東風(fēng)聞聲抬頭,看了眼外頭的景象,原本在咖啡廳門口的公車站牌等末班車的人,紛紛找地方躲雨,很快騎樓下就站滿了人。
當公交車到時,有些人匆匆沖向街頭,淋著雨搭上了公交車。
突然一抹瘦小纖細的身影,也加入躲雨的行列,藺東風(fēng)一眼便認出對方身上的穿著,是萬里百貨的員工制服。
是黃璽芹,她現(xiàn)在才下班?
抬手伸向擺在桌上的手機,滑開屏幕,上頭顯示著十一點二十三分。
這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將黃璽芹淋了一身濕,她站在屋檐下收起傘,看著天空嘆了口氣,發(fā)著呆等公交車。
這時一位年輕媽媽,胸前背著熟睡中的小孩,跟著老公要離開咖啡廳,而夫妻倆站在咖啡廳門口,對著這場大雨一嘆。
年輕爸爸沖上街攔了輛出租車,回頭要接老婆、孩子時,卻發(fā)現(xiàn)手邊沒有任何東西能為熟睡中的孩子擋雨。
而站在一旁的黃璽芹半點猶豫也沒有,便將手上的折迭傘遞給了那名年輕爸爸,笑著要對方收下,像怕對方不好意思接受般,她又說了幾句話,就用身上的包包擋在頭上,沖上剛靠站的公交車,離開了。
那對夫妻為她這充滿溫暖的舉動,彎下身對上公交車的她致意、道謝,這才撐開傘為睡著的小孩遮雨,坐上出租車離去。
“東風(fēng)、東風(fēng)?”等半天卻等不到藺東風(fēng)響應(yīng)的另一名樓管喊著。
藺東風(fēng)這才收回視線,迎上同事目光,繼續(xù)討論。
耳朵聽著重要的公事,內(nèi)心卻想著現(xiàn)在天氣這么差,淋了雨的她,會不會感冒?
把自己的雨傘給別人這種事,確實很像是黃璽芹會做的事,畢竟她連幫小女孩擋刀的事都做得出來,把傘給別人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個笨蛋。”藺東風(fēng)嘴里雖罵著,但嘴角卻上揚,萬年結(jié)冰的面孔,泛起一絲笑意。
她的善良不禁令他微笑,不自覺地他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一方面他很贊許她的行為,但另一方面也為她操心,她在幫助別人之前,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不會被騙、被欺負。
可是令藺東風(fēng)感到意外的是,他竟對小妹以外的女人,興起一股保護欲,這可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來,不曾有過的事。
“東風(fēng)?”聽見藺東風(fēng)突然罵了聲笨蛋,同桌的同事都覺得自己被罵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又見藺東風(fēng)揚起一抹溫柔笑容,所有人都不解問道,不禁順他的視線望去。
但一看,窗外什么都沒有,不過是雨景和狼狽躲雨的人群。
“我看過去年的動線,糟透了。”藺東風(fēng)迅速收起笑容,宛如方才他根本沒有笑過,只是大家的幻覺。
他拿起筆,在原本的動在線畫了數(shù)道,再交給其它人!斑@么一來,就可以改善排隊的問題。”
幾名同事看了看都點頭,“這樣很好,今年就這么做。”
見同事們繼續(xù)討論,藺東風(fēng)也認真的參與,但腦子卻轉(zhuǎn)著其它念頭。
他竟然為小妹以外的女人笑了,這太不像平常的他,而且更怪的是,他還想明天帶些維他命給黃璽芹……這個女人是什么時候被他放心里了?
他真特別關(guān)照她的話,會不會把她嚇壞了?
嗯,還是慢慢來吧,他不急。
執(zhí)起手邊的馬克杯,藺東風(fēng)輕啜一口冷卻顯得苦澀的咖啡提神,專心投入工作。
“唉,真是個好男人。
整理柜務(wù)中的黃璽芹,聽見這充滿愛意的贊嘆,她忍不住回頭,看向那名倚在柜臺,一身白色套裝,腳踩三寸高跟鞋,身材婀娜、五官明艷的女人。
女人腋下夾著黃色資料夾,卻一點也沒有要拿給黃璽芹跟她對帳的意思,女人充滿欣賞的視線,直瞟向隔壁柜位,一臉嚴肅與品牌經(jīng)理說話的藺東風(fēng)。
他嚴肅、冷酷,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就連黃璽芹在自己柜位上,也能依稀聽見藺東風(fēng)冰冷的道:“你們的業(yè)績已經(jīng)連續(xù)半年是這層樓最低的,加上去年是負成長,客訴率也至今沒有改善,現(xiàn)在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加強員工訓(xùn)練,第二,撤柜。”
黃璽芹愣愣看著藺東風(fēng),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位面癱樓管正因廠商的業(yè)績低落,做最后的施壓。
“帥呆了!”
黃璽芹身邊的女人又發(fā)出心醉的嘆息,她的雙眼都快冒出心形,充滿愛意地凝視著正在威脅廠商的藺東風(fēng)。
“不好意思,請周姊你再說一次?”黃璽芹覺得自己眼前所見一切,應(yīng)該跟周瓊雯所見的完全不同,她一點也不覺得他帥,反而可怕得要命。
“小序,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就是要看魄力!敝墉傱┛偹闶栈爻錆M愛意的視線,回過頭來,對著一臉驚恐的黃璽芹,搖了搖食指,又用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指頭,點了點她額頭。
“你太嫩了,還不懂這種強勢男人的魅力,只會甜言蜜語的男人才是最要不得的,像藺東風(fēng)這種的,平時沉默、不多話,可是一開口就能讓人迷上!
額頭無預(yù)警的被周瓊雯戳了一下,黃璽芹整個人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才穩(wěn)下來,結(jié)果又繼續(xù)被戳額頭。
“你啊你,你就是年輕不懂事、太好騙,才會被男人的甜言蜜語給騙了,聽姊姊說的準沒錯,什么我愛你啦、會照顧你一輩子啦,都是男人精蟲上腦時才會講出來的廢話,只有你這種單純的笨蛋會隨便相信他們說的甜言蜜語。”
一下再一下,黃璽芹覺得自己被戳得滿頭包。
“周姊,我哪有隨便相信……”
“還敢頂嘴,你都被騙四年了,還敢說沒有?!”周瓊雯一聽黃璽芹頂嘴,她女王性格發(fā)作,更用力地一戳,在黃璽芹額上留下象征懲罰的指甲痕。
“噢……”在公眾場合又是上班時間,黃璽芹不敢喊痛,只能默默吞下,她含著委屈的眼淚,無辜的看著周瓊雯。
本還想再念她兩句的周瓊雯,看她可憐的表情,也心軟了。“你喔,就算怕寂寞,也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要再傻傻的相信男人了,知道嗎?”
北上工作之后,始終帶著笑臉面對一切的黃璽芹,聽見周瓊雯無奈的勸慰,她是既感動又心酸。
眼前這不過三十歲的女人,是FairyTale的品牌經(jīng)理,一個銷售經(jīng)驗豐富,對教育、營銷、企畫都非常有才能的女強人,自黃璽芹進FairyTale之后,周瓊雯就很欣賞她,并鼓勵她離開南部,來萬里百貨的專柜一展長才。
而黃璽芹因感情因素,才下定決心離開生活二十多年的家鄉(xiāng),一人北上生活。
于公于私,黃璽芹和周瓊雯的交情都不錯,因此周瓊雯對她的私事,了如指掌。
“周姊,我現(xiàn)在只想好好工作、存錢,已經(jīng)工作四年了,我卻一點存款都沒有……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傻了,我說過要像你一樣成為女強人,以后要接你的位置呢。”
眼前的周瓊雯充滿了自信、美麗,工作帶來的成就感讓她快樂,也讓她學(xué)會愛自己,正因為她愛自己,才會有人來疼愛她。
周瓊雯有個交往六年的律師男友,愛她愛得要命,非常想把她娶回家,也是直到最近她才松口,答應(yīng)男友的求婚。
今年六月,周瓊雯將會成為美麗的新娘,黃璽芹也受邀參加她的婚禮。
現(xiàn)在的周瓊雯很幸福、很快樂,無論是在事業(yè)、還是愛情上,都是黃璽芹所憧憬的,她想要成為那樣的女人。
“以你的資質(zhì),以后要接我位置不難。還有,公司下個月會派新人跟你一起站柜,你要好好的帶、好好教,而且你的業(yè)績越來越好了,今天是二十號,發(fā)獎金了,你可以去看看你的賬戶,獎金多到會讓你笑出來的。”一提到工作,周瓊雯便想起今天過來要告訴她好消息,F(xiàn)airyTale的發(fā)薪方式,是每個月的五號領(lǐng)底薪,二十號領(lǐng)獎金。
“真的?”黃璽芹眼睛一亮。
黃璽芹來到萬里百貨之后才知道,這里的競爭是多么激烈,想要出頭又有多不容易。
單純業(yè)績高,并不一定能成為專柜的柜長,除銷售能力之外,像柜務(wù)的處理、人員的管理,各方面的能力具備了,才有可能得到那個職務(wù)。
這里高手太多了,黃璽芹以為自己還要再熬個三年,才有可能開始帶新人,爭取柜長的職務(wù),沒有想到她才來萬里百貨三個月,公司就讓她帶新人,無疑這是公司對她的肯定!
“我還會騙你嗎?我跟你說,工作努力,戀愛也要努力,不要放過任何機會,知道嗎?”
以一個品牌經(jīng)理來說,她的重點竟然不是放在業(yè)績,也沒有要求還要做得更好,而是將焦點放在感情生活上,這讓黃璽芹覺得好笑。
“我這么常加班,工作環(huán)境里又都是女生,哪來的戀愛機會,難道要女生來追我?”
周瓊雯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抓住黃璽芹肩膀,將她的視線轉(zhuǎn)向還在跟廠商談話的藺東風(fēng)身上。
“機會就在你身邊啊,你的眼睛是長在哪里?這里不就有一個好對象?”
“周姊,你知道藺東風(fēng)的綽號嗎?”黃璽芹有些為難地提醒已經(jīng)被男色沖昏頭的周瓊雯。藺東風(fēng)可是非常不得這樓柜姐們的心,大家都討厭死他了。
“你太嫩了。”周瓊雯恨鐵不成鋼的道:“我告訴你,藺東風(fēng)雖然才二十八歲,但已經(jīng)有五年當樓管的經(jīng)驗,而考績一直很好,也提升很多專柜的業(yè)績,以他的能力,早就該升當營運經(jīng)理,如今遲遲沒上升去的原因,就我所知,是他拒絕升遷。我告訴你,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這樓管的位子不會坐太久的,你要趁他還沒有飛黃騰達時抓住他,不然到時候你一定會后悔的。”
“照你說的,藺東風(fēng)既然不是普通人,那我又怎么配得上他?”黃璽芹覺得好笑地回應(yīng)。“周姊,你別想太多了,腳踏實地拚業(yè)績比較重要,年中慶就快到了,我還要來CALL客!毕氲阶约哼有重要的工作該做,黃璽芹隨手將它記在筆記本上。
見她對男人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周瓊雯氣個半死,一把丟下夾在腋下的黃色資料夾,兩手握拳,在黃璽芹的太陽穴上用力一轉(zhuǎn)。
“你這個沒有志氣的,近水樓臺你懂不懂、懂不懂啊!你去學(xué)學(xué)別人釣?zāi)腥说姆椒,聽見沒有,你給我好好學(xué)!”
“痛痛痛痛,周姊……”黃璽芹疼得都掉出眼淚,卻掙扎無效。
對廠商下完最后通牒的藺東風(fēng),正往樓管辦公室走去,經(jīng)過FairyTale柜位時,看也沒有看一眼,視線朝前方,筆直走去。
黃璽芹用眼角余光看見他穿著西裝,英挺的身形,那無形中散發(fā)出來領(lǐng)導(dǎo)者氣息令她默默眼神一黯,她就算再不懂,也感覺得出藺東風(fēng)不是普通人,與他共事越久,那種“不同世界”的感覺越深刻。
周姊說得沒錯,藺東風(fēng)是績優(yōu)股,他雖然不得五樓柜姐們的青睞,但畢竟五樓是童裝部,站柜的多半是媽媽級的中年婦人,而一樓那些化妝品專柜小姐,可是對藺東風(fēng)虎視眈眈,不知道找過多少借口要約他,都被他婉拒了。
無論是比美貌,還是比其它條件,她都比不過一樓那些創(chuàng)造萬里百貨高額業(yè)績的柜姐。
她別傻了,剛剛藺東風(fēng)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的專注和溫柔,只會給小他二十三歲的妹妹,那個叫小紫的女孩。
真好、真羨慕……她也想被那樣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呵護著,不過她還是自己多照顧自己一點比較實際,對于愛自己這一方面,她還有得學(xu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