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時,他不喜嬪妃在旁,只會讓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陪他練練手。今日又是一個晴天,楚音若知道,蕭皇一定會在靶場召見自己。
靶場是楓丘營地里臨時搭建的,穿過羽林軍的帳篷,便能聽見蕭皇的笑聲。想來,今日蕭皇又是靶心全中,龍顏甚悅。
楚音若捧著雅貴妃親手泡的茶,茶里加了雪梨汁,正適合蕭皇飲用。
“給父皇請安——”楚音若向蕭皇施禮道:“母妃讓兒臣端些茶水來,也不知兒臣是否擾了父皇雅興?”
“你來得正好,朕正巧渴了,”蕭皇笑道,“這會兒,也正念著你母妃煮的茶呢。”
“聽母妃說,父皇有事要問兒臣?”楚音若待蕭皇飲下雪梨茶,順了氣,方才道。
“聽說你要做生意?”蕭皇抬眸望她,“女子做生意,在蕭國素?zé)o先例。何況你還是堂堂陵信王妃!
“沒有先例,但也不是禁忌吧?”楚音若答道,“萬事總有開頭人,兒臣只是想替陵信王府做點事。”
“怎么會想到做生意呢?”蕭皇笑道。
“因為……”楚音若低聲道,“窮!
“窮?”蕭皇大為意外,隨后哈哈大笑,“兒媳,你這么說,朕的面子可掛不住,是嫌朕給泊容的封賞太少了?”
“兒臣不敢,但兒臣說的都是實話,”楚音若鼓起勇氣道,“比南王府,兒臣是去過的,聞遂公主府,兒臣也去過——單就這兩處來說,陵信王府就遠遠比不上!
蕭皇斂了斂眉,片刻之后,點頭道:“這確是實話,泊鳶跟他姊姊有先皇后留下的體己錢,自然是比你們都富足些。”
“兒臣當(dāng)家的這些日子,深感府中入不敷出,”楚音若道,“若再不想些法子,長此以往怕是要坐吃山空了。何況薄姬妹妹要生孩子了,將來的用度會更大,兒臣不得不為此發(fā)愁。”
“果然是楚太師家中教導(dǎo)出來的好女兒,”蕭皇的眼神中一片贊賞,“確是比別人強些!
“多謝父皇夸獎,兒臣愧不敢當(dāng)!背羧舻拖骂^去。
“朕倒是想知道,這稻米生意,你打算如何做?”蕭皇不由細問道。
“父皇不是特許在江北開設(shè)米行了嗎?”楚音若答道,“江北既有米行,不必去江南,做這生意就更方便了!
“這個朕知道,”蕭皇道,“倒不是米行的問題,朕是想問,米價一天一個樣,你如何猜度?”
“疾如風(fēng),徐如林,掠如火,不動如山!背羧舻。
“什么?”蕭皇沒聽清。
“米價雖然一天一個樣,但只要把握四個要領(lǐng),倒不必怯怕。所謂疾如風(fēng),是指行情要反轉(zhuǎn)或破位不對頭時趕快處置。徐如林,是指盤整時步調(diào)放緩,高出低進。掠如火,是指單邊的連續(xù)走勢,一路追殺絕不猶豫手軟,并抱牢賺錢的部位,只追加不平倉。不動如山,是指很多時候走勢不明,勉強進場不但難以圖利,還必須承受極大的風(fēng)險,不如退場觀望!
楚音若答道。
“不錯,”蕭皇初時有些迷惑,隨后不斷頷首,“不錯啊,雖然朕不太聽得明白,但頗覺有理。兒媳,這些都是誰教你的?難道楚太師還會做生意不成?”
“并非父親所教,是兒臣看些閑雜書籍所學(xué)。”楚音若道。
這其實是本間宗久的《酒田戰(zhàn)法》里的四條原則,關(guān)于股市的各種理論,楚音若覺得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就撿個最簡單現(xiàn)成的酒田戰(zhàn)法敷衍蕭皇二一。
“看來兒媳你說要做生意,不只是口頭說說,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蕭皇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楚音若不由暗自歡喜,但表面上卻不敢表露得太多情緒,只是淺淺甜笑。
“父皇——”忽然,身后有人揚聲道,“兒臣來遲,還望父皇恕罪!
端泊鳶?
楚音若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錯愕的神情。這個時候,端泊鳶怎么也來了?
“你來得正好,”蕭皇對端泊鳶道:“朕和你皇嫂方才說起做稻米生意的事,朕知道你也感興趣,不如一塊兒來聽聽!
所以,是蕭皇召他來的?蕭皇把她和端泊鳶一并叫來,也不知有什么意圖……楚音若只覺得心里立刻忐忑起來。
“皇嫂有何高見,讓泊鳶也聽聽!倍瞬带S笑道。
“王爺面前,音若不敢造次!背羧羰┒Y道,“不過一些淺見罷了,想必王爺也是知道的!
“依朕看,這小子他未必知道!笔捇蕪呐缘,“兒媳啊,泊鳶他也想學(xué)著做稻米生意,你覺得如何?”
呵,果然還是沒能躲開這冤家對頭。端泊鳶已經(jīng)夠有錢了,還嫌錢不夠,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北米行一開,京中達官顯貴均可做這稻米生意,”楚音若克制地答道,“王爺要如何,旁人哪能干涉?”
“泊鳶還想向皇嫂多請教呢,”端泊鳶卻靠近一步道,“聽聞皇嫂對這稻米生意,頗有一套自己的見解,泊鳶十分好奇!
她怎么會告訴他呢?她會這么傻,把生意經(jīng)告訴敵人?抑或他認為,她如今還會像從前那樣傻?
“泊鳶,別這么沒出息,”蕭皇忽然道,“朕還想看你們兩人比試比試呢!
“比試?”楚音若與端泊鳶均是一怔。
“這稻米生意,在京中也是新鮮事,想必不少朝臣也會參與,”蕭皇道,“你們二人先去試試也是好的。賺了錢,朕的臉上也有光彩。不過,任何事,若少了對手,便缺了興致。朕倒想讓你們倆比一比,一個月之后,看誰賺的錢多一些。贏者,朕重重有賞!”
這個蕭皇有病吧?怎么什么事都要讓人來比一比?這一回,倒比到她頭上來了!所以,今日蕭皇特意召他倆來,就是為了這個?
楚音若只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大楣了,怎么就撞上這么一只心理變態(tài)的老狐貍,把她當(dāng)困獸玩耍嗎?
她悄悄看一眼端泊鳶,對方的神情倒沒有什么變化,想必是老狐貍這一套他就早習(xí)慣了,所以不足為奇。
好,他鎮(zhèn)定,她也不能輸了陣勢。比就比,她一個深諳金融知識的高材生也不是好惹的!
“兒臣遵命。”她聽見自己緩緩答道。
玄華只是笑,笑了半晌,看得楚音若有些火大。
“有話說話!只是笑,算什么?”楚音若道。
“這么說,你是怕了?”玄華反問。
“我本來就是想賺點錢而已,”楚音若嘆了一口氣,“賺錢的把握我還是有的。可是,比誰賺得多,這哪里說得準?”
“嗯,這端泊鳶這么闊綽,想來,也不單是啃老族而已!毙A點頭道。
“先皇后能給他留下多少遺產(chǎn)?”楚音若蹙眉道,“想來,這些年他靠著自己的本事,也賺過不少吧……”
“你覺得自己會輸?”玄華道,“再怎么樣,他一個古人,也不懂股市啊!
“反正覺得這個人有些鬼靈精,”楚音若滿腹擔(dān)憂,“說不定,哪天會著了他的道!
“說正經(jīng)的,”玄華口吻忽然嚴肅起來,“彗星,大概下個月就要來了!
“是嗎?”楚音若不由精神一振,“什么時候?”
“大概初十左右。”玄華道。
初十?這算來,大概一個多月……
“水沁庵附近的林子,估計可以找到回去的路,”玄華道,“到時候,我就在那里等你。”
不知為何,楚音若心中一陣遲疑,并沒有馬上回答。
“怎么?”玄華打量著她,“你該不會在這里活得太高興,不想回去了吧?”
“哪有……”楚音若連忙掩飾,“我只是在想……臨走前,怎么也得贏了端泊鳶才好!
“反正都要走了,贏不贏都無所謂了。”玄華故意道。
“不行,事關(guān)……義氣!背羧舻,“對,義氣!”
“沒了你,端泊容未必就要窮死了,”玄華道,“也未必當(dāng)不上太子,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她也明白……她只是端泊容身邊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而已,沒了她,他立刻可以找到別的女人代替。
只是,她頭一次談戀愛,迷戀這種甜蜜的感覺,這個夢,想作得更長些……
“你有沒有想過,”玄華忽然道,“為什么我回到現(xiàn)代以后,卻沒有碰上現(xiàn)在的你?假如,我們真的是一起回到同一個時間點,我們應(yīng)該是最好的朋友,會經(jīng)常聯(lián)系才是!
她一怔,心中忽然猛顫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既令她恐懼,又令她興奮……
“對啊,為什么呢?”她裝傻地問。
“也許你根本就沒有回去!毙A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霾。
她知道,他說對了。不錯,這大概就是唯一能解釋得通的答案。
難道,她終究還是留在了蕭國?終究,她還是舍不得端泊容……
她從來不相信自己是為了愛情能付出所有的女子,羅曼史所寫的一切,從來都讓她嗤之以鼻。
她會這么笨嗎?明知他有妾室,明知將來也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助他登上皇位后,還有三宮六院,說不定她連皇后也未必做得成……可她卻甘愿為他赴湯蹈火,連家也不回了?
“不要亂講,”楚音若連忙否認,“蕭國有什么好的?沒電視沒電影沒網(wǎng)路,不能穿短袖和牛仔褲,吃不到巧克力和霜淇淋,整天無聊得要命,誰愿意一輩子待在這兒啊?”
玄華又笑了,這次笑得停不下來,仿佛聽了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全身都在顫抖。
“我哪里說錯了?”楚音若瞪著他。
“騙人可以,”玄華道,“別騙自己。”
她怔住,他一指戳中了她的要害,讓她全身都僵了。
所以,她真的可以為了端泊容,賭上自己一的輩子?她真的可以那般崇高而忠貞,比小說里的女主角更像女主角?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只是迷戀于端泊容的俊美,沉淪于他的溫存罷了,或許,還有一點小小的虛榮心,覺得讓這樣的男子愛上自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她還想再春風(fēng)得意一陣子。
但她會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