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哪里呢?這是他的家,他一定會回來這里,但……梁少勛的話突然躍進她腦海:什么都準備齊全才出發(fā),那是窮人才做的事。
彌生他們當然不是窮人,他們可以隨時就飛過半個地球,也許現(xiàn)在正在南非看獅子,或者在澳洲的大堡礁賞魚。
她跟老板才分開三天,卻突然覺得上次見到老板,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老板去了哪里呢?她好想念他。
大樹他們都在樓下的攝影棚里睡著了,雖然大家都各自把工作完成了,但要把四個人的作品全組合在一起,還是需要耗費大量心思,現(xiàn)在他們全都累翻了。她也好累,但卻越累神智越清楚。爬上靜悄悄的二樓,將所有的燈一一打閉。
她看到老板坐在計算器前工作的身影,看到老板穿著破破的T-Shirt走到冰箱前拿飲料打開冰箱,里頭只有幾瓶啤酒跟一盒也許是「上上上上個月」買來的蛋糕。
不用打開盒子她也知道,里頭一定是巧克力蛋糕或者巧克力慕斯或者巧克力餅干。老板很笨,老板一直以為她不知道:他,根,本,不,吃,巧克力。
老板從來不吃甜食。
或許這是他身材始終能保持得那么瘦削的原因。
但這卻是她一直發(fā)胖的原因。
大樹說得對,老板始終心懷不軌,努力養(yǎng)胖她,好讓她不至于靈巧得能夠暗夜逃亡,不至于美得能夠吸引某個像溯風那樣的王子前來追求。
老板真的很笨。像她這樣的女孩根本到處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無法更普通。所以當溯風出現(xiàn),她立刻就心旌動搖,毫無廉恥地背叛了他。
這樣的她怎么能怪老板此刻跟彌生正逍遙地在地球的另一端過著幸?鞓返娜兆幽兀看蜷_老板的書房,淡淡的煙味飄出,那曾是她數(shù)落了他多少次的毛病,他總是改不掉,但他盡量不在她面前抽煙。老板說:我也不想慢性謀殺妳。
現(xiàn)在老板真的不會慢性謀殺自己了,妳高興了嗎?陳滿愛小姐。
嘆口氣,她推開書房內的另一扇門,那是老板的私人禁地:暗房。平時是絕對不準進入的地方,但這個時候她只希望能在每個老板曾逗留過的地方作一番巡禮,管它什么禁地不禁地。暗房的燈亮了,猛地一看,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望著那滿室的照片,她全身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映入眼簾的,是她的照片,整間都是。最醒目的一張,就貼在暗房工作桌前,那是一張拍立得……上個月某個夜里,老板請她吃蛋糕的時候拍下的。老板當時說:『因為我還剩下一張底片!荒莻全世界最不浪漫的老板,將那張她張開血盆大口吃蛋糕的照片,貼在工作桌的臺燈上。
※※※
下午梁少勛送來禮盒,神情委靡地說:「晚上家里要舉行一個小宴會,小姐希望妳來,她說有很重要的人物要介紹給妳認識。」
「老板在你們那里嗎?」?jié)M滿只急著問,語氣聽起來比較像是:『你們把老板軟禁起來了嗎?』梁少勛無言點頭。
「跟彌生姊在一起?他為什么不回來?」
「我怎么會知道!」梁少勛惱怒地猛一揮手!肝以趺磿浪哺渌胝夹〗惚阋说幕斓皼]兩樣!」然后他就走了,全身上下散發(fā)著忿忿不平的怒火。
另外三個人望著滿滿孤寂的神色,上來拍拍她的肩。
「老板不會的!姑佬暮芸隙ǖ匕参克骸杆皇悄欠N人!
「我本來也這樣以為……」?jié)M滿垂下眼,失落之情爬了滿臉。
「那就不要去,讓他們那對奸夫淫婦——」
美心狠狠踢了可羅一腳!
可羅痛得低下身子。「很痛耶!我又沒說錯——」
「剛剛那個人說那位公主又想介紹什么東西給妳認識?她還不死心?務必把妳除之而后快就是了?」大樹沒好氣地冷哼。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是KellyKing吧。」
KellyKing他們面面相覦,表情猶疑不定。
「呃?是『那個』K.K嗎?」
「不是、其實是一個賣豆花很有名的KK」?jié)M滿瞪他們一眼!覆蝗焕眨俊
「嘩!」他們驚叫。「時尚圖騰」是每個服裝設計人心目中的圣經,被昵稱為KellyKing自然是他們所知的唯一真正時尚教主。
滿滿把彌生給她的提議對他們說了一次。
「那妳老板呢?」
等在攝影棚里的三個人聽到了這個消息竟然沒有歡呼,他們不約而同的反應就是問出了這句話!肝也恢。」原以為自己必然會有答案,此刻卻不再如此肯定。
「妳為什么不去爭?」可羅突然嘆口氣!笓Q作是我,拚了命也要去爭取。」
「我怎么能阻礙!
「這種屁話我真是聽得好煩。既然是這樣,你們干嘛死活也要把我拖回來?難道你們不是在阻礙我的『幸!粏幔俊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還不都是妳自己『以為』的幸或者不幸!
滿滿突然眨眨眼,像被下了迷糊咒的人突然醒了過來一樣。
可羅同情地拍拍她的肩!笂呉欢ú恢溃赡苷娴臅䦶膴吷邢,永遠永遠!顾浵脒^,但那種可能的迫切性與真實性卻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顯得如此真實。「就好像你們!箍闪_嘆口氣,感性地說:「我知道,你們真的也很有可能從我生命中永遠消失,所以我爬也要爬回來。」
「你根本沒有爬!勾髽溆掷浜吡。
「這是象征性的比喻,你到底懂不懂啊!」
「說得那么煽情,很惡耶!
「所以說沒感性神經的人真的一點都不性感。你這家伙念什么服裝設計?你回去作木工吧你——錯!作木工也需要感性。唉!這種木頭腦袋,我真不知道你能做什么了……」
他們又開始斗嘴。美心捧起了盒子走到滿滿身邊!负,我來幫妳換衣服好不好?等一下可羅可以幫妳化妝!
「沒問題!箍闪_猛地又轉過頭來露齒而笑!妇退隳莻王彌生真是天仙下凡,今夜我也要教她在妳面前黯然失色。」
※※※
她沒想到自己還會來這里。仰望著城市中的宮殿,她不由得輕輕嘆口氣。她不知道,今天這里的男主人會不會換成是老板?如果真的換成了老板,她會有什么反應?「喂,要不要我們陪妳上去?」可羅問。
「他們又沒邀請我們。」
「保護自己的朋友,誰說需要什么鬼邀請函來著?」
大樹一愣,突然別開臉,吶吶地哼了聲。「總算說了句人話!
「滿……」美心握住她的手,真誠地望著她!笂呉习逡黄鸹貋磬,我們等一下去拿海報,約在遺忘咖啡廳好嗎?」
「嗯……」不知怎地,此刻聽到「遺忘」這兩個字,隱約有些不祥預感。深呼吸一口氣,滿滿下了車,朝車里的朋友們揮揮手,然后轉身面對這間巨大的城市宮殿。今天她身上穿著MIUMIU土耳其籃小禮服,雪白蕾絲搭著土耳其籃,將她的肌膚襯托得皎潔如玉,小女孩般蓬松的短裙拉長了她的雙腿。臉上的妝是可羅的精心杰作,強調了她狹長的眼眸跟精巧可愛的唇。腳上的鞋是美心跟大樹的杰作,他們不知從哪里找來一雙廉價的高跟鞋,硬是用布料將它整個翻修過一次,古羅馬綁帶式的涼鞋上有著手工繁復的籃花。
今天的她,是大樹、美心、可羅的精心杰作,平凡無奇的女孩要進入城市宮殿與高貴的公主一較高下……
獎品是:她的老板成海闊。
此刻,她已無退路……她的手提小包包里藏著秘密武器,那是老板貼在臺燈上的照片。如果老板日夜對著那張血盆大口都不覺得惡心,除非那張照片貼在那里的作用真的是「鎮(zhèn)邪」,否則她應該會有勝算。
頂樓電梯「!勾蜷_了,穿著紫色服飾的侍者微笑著彎下腰來招呼她。
滿滿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顏色在燈光下居然與這些侍者無異。平凡女與貴公主的第一回交手,她輸了。
怯生生地站在門口,剛剛伙伴們給她的所有勇氣已蕩然無存。她想轉身逃走,不知道為何自己居然還能站在這里而不腿軟。
原本的客廳已經變成宴會廳,家具全都徹掉了,幾張布置華麗的長桌在靠近窗邊的墻下一字排開,上頭毫無疑問擺滿了山珍海味。
說是宴會,其實人數(shù)并不多。也因為人數(shù)不多,她的存在根本無所遁形。她很肯定其它人全看到她了,他們交頭接耳。這是啰家的小姐?是某位千金嗎?是時尚界的新星?他們都猜錯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助理而已。
彌生慢慢朝她走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笣M滿,妳今天真美!顾脑捖犉饋硎钦\心誠意的,滿滿立刻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槐疚。她怎么可以有那么卑鄙的想法呢?這是彌生,她根本無需靠著貶低他人來自抬身價啊。
「我來幫妳介紹幾個人……」
滿滿僵硬地跟著她走,目光在屋子里搜尋,但始終沒見到老板,老板到底去了哪里?「滿?」?jié)M滿連忙回頭,她已經隨著彌生來到一個小團體面前站定。這個小團體有三個人:一個個頭嬌小、戴著黑框眼鏡,眼神銳利、模樣臉肅的中年女子。一個高大英俊、但略嫌發(fā)福的金發(fā)帥哥跟一個有著紅發(fā)雀斑的可愛美女。
中年女子的模樣她在哪里見過?怎么會這么眼熟呢?她絞盡腦汁,但貧乏的腦袋卻可憐兮兮的扭攪不出任何線索。
「KellyKillg,Tom.Su!
滿滿的腦袋中有炸彈炸開。她呆愣著,完全反應不過來。
「Kelly剛結束在日本舉行的亞洲秋冬系列發(fā)表會,順道到臺灣休息幾天,我請她來跟妳聊聊天、作個初步的認識。畢竟將來妳們要長久合作,先認識一下彼此對你們來說比較好。」彌生說!笂吅谩!筀elly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對她開口,滿滿感動得簡直要掉下眼淚。這可是Kellyking!縱橫時尚界二十年的女王,竟然用中文向她問好!天哪,這可能是她這輩子最榮耀的事了!他們全都望著她,滿滿突然驚覺自己失態(tài),連忙低下頭!笂吅茫沂顷悵M愛,請多多指教,很榮幸認識你們!
Kellyking輕輕笑了起來。「很有朝氣的年輕人,我喜歡有朝氣的年輕人,不像這兩個!顾表赃叺膬蓚人!敢粋是笨蛋,一個是白癡。」
「Kelly,」紅發(fā)女子朝她扮鬼臉!肝覀円埠苡谐瘹獍,不要這么容易見獵心喜嘛!
「就是就是!我們絕對不是笨蛋白癡雙人組。」金發(fā)帥哥笑嘻嘻地答腔。
彌生在他們身邊淡淡微笑,似乎很樂意完全扮演一個陪襯的角色。過了好半晌,見他們能聊,她才輕輕告?zhèn)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