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悠!彼p聲喚。
“嗯?”綠悠回頭。
“你是不是還有話想對我說?”林母終于問出口。
一直以來她就不放心寶貝女兒只身北上工作,擔(dān)心個性柔弱的她會受欺負(fù),如今她一聲不吭的回來,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現(xiàn)在只剩下她們母女倆,應(yīng)該沒有什么話是不能說的吧!
聽見母親的詢問,綠悠擦桌子的動作停下,咬住下唇。
“怎么了?”
“媽,當(dāng)年你會后悔生下我嗎?”綠悠問,神情認(rèn)真。
“我從不后悔生下你!绷謰寢尩幕卮鸷敛华q豫。
“可是因為我的緣故,你不是吃了很多苦?”
“再苦也甘愿呀!”林媽媽輕撫她的發(fā)心,眉頭鎖緊!熬G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綠悠勇敢迎視母親探詢的眸光。“我懷孕了!
“你說什么?”初聽見女兒的話,林媽媽心中一震。
“我有了孩子,我打算生下來!彼钠鹩職獾馈
“綠、綠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當(dāng)未婚媽媽很辛苦的,不是你想象中的簡單!迸畠旱幕卮鹱屃謰寢寔y了方寸,她無法想象女兒竟會未婚懷孕,是她的錯嗎?她做了不好的示范!皩Ψ侥?對方不肯負(fù)責(zé)?!”
她從沒聽說綠悠有男朋友呀!
林媽媽心里急得不得了。
“他不知道,我也沒打算讓他知道。”綠悠輕聲回答。想起昱瑾,她明眸淚光乍現(xiàn),一個多月沒見,對她而言就像一輩子那么漫長,她真的好想他。
“對方是誰?”林媽媽忍不住問了。
“媽,能不能不要問?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懷了孩子,而我想生下來,這不是一時沖動的決定,我有仔細(xì)想過。”綠悠低道。
“如果你真有仔細(xì)想過,就更不應(yīng)該選擇生下來,你總有一天會后悔的!”林媽媽焦急地勸說。
“媽,你不曾后悔生下我不是嗎?我當(dāng)然也不會后悔!本G悠斬釘截鐵地保證。
“綠悠,你還年輕,你這么做的話——”林媽媽話到舌尖頓住,她是過來人,她知道其中的苦,所以她才不想讓女兒步上同樣的路。
“我不介意。”綠悠輕輕卻堅定的回答,小臉畫過一抹倔強(qiáng)。
活了二十四年,她總是安靜無聲,習(xí)慣別人怎么給予她怎么接受,從來沒有自己的意見?墒沁@一回不同,她第一次有了渴望,有非要不可的東西——
就是這個孩子。
天使的孩子。
第一次見女兒如此堅持,林媽媽微怔,好幾次張口欲言,最后還是將話吞回肚里。
“你確定已經(jīng)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好,那就生下吧!”深深嘆口氣,林媽媽讓步了。
“媽?”聞言,綠悠不禁睜圓美眸,她以為要經(jīng)過一番抗戰(zhàn)。
“我再不答應(yīng),我想你會離開獨(dú)自生下孩子吧?”林媽媽語氣無限感傷!芭c其讓你一個人辛苦,做母親的還不如支持你,說穿了,也只是怕你受苦而已!
“媽,謝謝你。”母親的話讓她愧疚難過,明白自己讓母親擔(dān)心了。“我會努力的!
“既然這樣,我們搬家吧!搬去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以免這里的三姑六婆對你指指點點的,換個環(huán)境對你跟孩子都好!绷謰寢尯瑴I說道。
“媽,真的謝謝你。”綠悠緊緊抱住母親,哭得像個孩子。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很不聽話,讓母親擔(dān)心了,可是她真的很想生下這個孩子,因為這是昱瑾的孩子啊!這是她和他之間僅存的聯(lián)系,不管將來有多辛苦,她都不會放棄。
*
夜已深,醫(yī)院里的藥水味依然刺鼻。申昱瑾推開房門,安靜無聲地站在病床前,看著病床上的爺爺,再冷然的心也要崩裂了。
睡夢中的老人枯瘦憔悴,靠著冰冷機(jī)器維持生命,像隨時會熄滅的風(fēng)中殘燭,讓人無法聯(lián)想那日與他劇烈爭執(zhí)的是同一個人。
申昱瑾垂眸看著他,胸口翻攪的情感好復(fù)雜。
對這個勢利的祖父,他向來是不喜歡他的,原本以為他能淡漠看待他的生死,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不能無動于衷。
雖然爺爺一直不承認(rèn)他的母親,他卻不能否認(rèn)爺爺對他的用心。
往事種種掠過眼前,有爺爺?shù)膶V篇?dú)霸、有母親的悲,還有父親的掙扎,申昱瑾不知道自己站在這里究竟看了多久,直到門外護(hù)士走動的聲音驚動他,才忽然回過神。
“……昱瑾,是你嗎?”轉(zhuǎn)過身,申昱瑾正想離開病房,就聽見柴勇虛弱的說話聲。
“是我!鄙觋盆q豫了下才回頭。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看我。”病床上的老人奮力地想坐起身,卻力不從心。
“我本來是沒這個打算!鄙觋盆卮鸬煤芾蠈。他冷眼看著柴勇遲緩的動作許久,最后,他走回病床前,輕壓他的肩!澳氵是躺著吧!”
柴勇先深深看他一眼,然后乏力地躺回病床!叭死狭,很多事都做不來了!
“……”
“還以為……這一次死定了!”瞪著雪白的天花板,柴勇嘆道。
他的話不禁招來申昱瑾訝異的一瞥。他從來沒想過如此喪氣的話會出自爺爺口中,在他心中,他向來是強(qiáng)悍不服輸?shù)摹?br />
“人生短短六七十年,走這一遭不知道為的是什么,最后又剩下什么……”
“……”
“昱瑾,你恨我嗎?”忽地,柴勇問道。
他太過直接的問法反而讓申昱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垂眸看他,沉默。
“我這輩子唯一最疼愛的人就是你父親,可惜他最恨的人就是我!辈裼鲁芭匦α,老眼精芒不再,盡顯疲憊。
“你錯了……其實爸并不恨你!焙冒肷危觋盆獫瓭_口。
“你說什么?”柴勇震驚地轉(zhuǎn)頭。“我、我還以為……”
“爸并不恨你,他只是遺憾。”申昱瑾抿緊薄唇!皼]能陪在你身邊盡孝道是他的遺憾;非要在你和媽之間選擇是他的遺憾,他對離開你一直感到很自責(zé)!
很多事情并非一定要二選一,有時候只是小小的讓步,就能擁有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病床上的柴勇瞬也不瞬地看住他,仿佛質(zhì)疑他話里的真實性。
“夜深了,你休息吧!”不想再繼續(xù)說下去,反正說再多他也不會改變,申昱瑾腳跟一旋,欲走。
“到頭來,每個人都急著離開我身邊……”或許重病會讓人脆弱,也或許這才是柴勇內(nèi)心深處的最真實面,柴勇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我想留住的人,沒一個留得住。”
他的低喃申昱瑾聽見了,他腳步停下,無語。
“如果我讓你跟林綠悠在一起,你會留下來嗎?”留下來陪在他這個老人身邊?
“……”
“會嗎?”方才昱瑾的話給他不少感觸,倘若當(dāng)年他別堅持己見,或許兒子就不會離開,不會那么早離開人世。
“你這么說是為了勢寰集團(tuán)嗎?”他突然接受綠悠太奇怪,申昱瑾反問。
自柴勇生病以來,勢寰集團(tuán)里的野心份子動作頻頻,集團(tuán)內(nèi)部充斥著緊繃不安的氣氛,員工人心惶惶,這一切申昱瑾都看在眼里,而這也是柴勇可以預(yù)測到的。
“不!我只是不想最后連你都離開……”柴勇?lián)u搖頭。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東西比親人更重要了。
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柴勇蒼白憔悴的模樣讓申昱瑾蹙眉,他別過頭。
“太遲了,綠悠已經(jīng)走了。”他輕聲回答,身側(cè)緊握的雙拳泄漏他最真實的心情!叭缒闼福龔氐纂x開!
斷絕所有聯(lián)系方法,連位于南部的老家都找不到人,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一樣。
“只要你有心,你可以找到她的,就像我找到你一樣!辈〈采系睦先思焙啊
“等找到人再說吧!”申昱瑾淡淡丟下話,輕輕帶上房門。
。
“即日起,由我接掌勢寰集團(tuán)總裁之職,還請各位不吝指教,一起為勢寰集團(tuán)努力……”
站在臺上的申昱瑾慢條斯理地開口,過度平靜的俊顏教人讀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他話聲方落,臺下立刻爆出熱烈掌聲,雖然申特助是老總裁親孫子的事實震驚整個勢寰集團(tuán),不過接班人出現(xiàn),枱面下的權(quán)力斗爭也緩了下來。
一個月前,送入加護(hù)病房的柴勇好不容易脫離險境,卻再也沒有余力管理公司事務(wù),申昱瑾就算再不愿意還是接下了。看著爺爺蒼老削瘦的臉龐,過往恩怨早已隨風(fēng)飄散,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雖然他保護(hù)孫子的方式會讓人窒息,卻也是他的關(guān)心方式。
只要他保證不離開,他愿意接受林綠悠。這是柴勇對申昱瑾所做的承諾。不管他要不要接下勢寰集團(tuán)都無所謂,只要他不離開,偶爾回柴家大宅看看他。畢竟事業(yè)做得再大又如何?最終他還是需要家人的陪伴。
“總裁,傅子嘉革職的人事令已經(jīng)送出去了!鄙砗箜懫痼惴嫉穆曇,打斷他遠(yuǎn)飏的思緒,申昱瑾點點頭表示聽見。
自從傅子嘉被查出私下收取廠商回扣后,邵董事立刻退掉這樁婚事,而傅子嘉也面臨牢獄之災(zāi)。雖然事情的每一個發(fā)展都如他所預(yù)期,可他現(xiàn)在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
因為,綠悠還是音訊全無。
臺灣不大,可是真要找一個決心躲他的人并不容易,尤其沒有蛛絲馬跡可循。好想知道她過得還好嗎?每次閉上眸,仿佛又看見她孤伶伶站在十字街口,那孤單無助的神情緊緊揪疼他的心。
他想照顧她,將她納入羽翼下永遠(yuǎn)守護(hù),只可惜他還來不及這么做,她已經(jīng)離開,他甚至不敢變更聯(lián)絡(luò)方式,就怕有天她找不到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對于找回綠悠,他的信心似乎也一點一點的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