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滴水成冰的軍營里,毫無防備中,茉兒如一朵輕云,輕輕地來到他身邊。他被她的善良溫柔吸引,愛上她平和的個性。天水縣的那個午后,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滿足他所有的好奇。
那天,雪后的陽光格外的灼烈,那天,他的心也莫名歡喜地?zé)屏似饋怼?br />
很快的,他們成了夫妻,每一夜,他都不再孤獨(dú)地忙碌,不論多晚,他也會得到她親手烹制的消夜。對于他的忙碌和忽略,茉兒從不報(bào)怨,而是選擇在深夜里靜靜地等候,等候他回來歇口氣的空當(dāng),用她的溫柔來包圍他,讓他感覺她滿滿的關(guān)心和感情。這些時日,她柔柔地融入他的生活,用她特有的方式,令他產(chǎn)生無盡的依戀。
哪一天若看不到她,他便惆悵得不能自已。
然而,今夜使得那一切都變得好遙遠(yuǎn),恍如前世。
喉結(jié)困難地上下滑動,吞咽下喉中的硬塊,他猛然抬眼,屋角一排已制做完成還未烘烤的酥餅,吸引他的注意力。
康敬快步地走上前,握起其中一個,面粉簌簌地掉落。
茉兒總是在午飯前將半成品趕制好,午睡之后再到廚房進(jìn)行烘烤,這樣,到了夜里,新出爐的酥餅就能成為可口的消夜。如今這些酥餅,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好似在召喚著主人,快點(diǎn)將它們送入爐火。
突然間,一道光照進(jìn)康敬的心靈,沉湎在混亂里的頭腦,變得清晰。有誰在離去之前,還會按習(xí)慣趕制酥餅?
得到啟示,他大步流星地趕回寢房,打開內(nèi)室,四處查看。茉兒時常用的衣物和首飾都還在,而且一樣不少,甚至連擺放的位置都沒有改變過。
什么東西都沒帶?這絕對不是茉兒所為。一位心細(xì)如發(fā)、沉穩(wěn)聰明的女人,怎么可能做毫無準(zhǔn)備之事?
茉兒從來不會如此草率行事。在軍營里,他就知道她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了……
糟!茉兒絕對不是自己離開王府,而是被人強(qiáng)行帶走的。
而這個人,有可能是宋思凡,也可能是其他人……
很快的,康敬就否認(rèn)了宋思凡。他文弱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王府內(nèi)來去自如,而不引起注意。
那會是誰?是誰如此周密策劃這個圈套?
即將被現(xiàn)實(shí)壓碎的康敬,強(qiáng)打起精神來。如果茉兒不是自愿離開,那她所面臨的是危險(xiǎn)的境地!
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貝勒爺,此時茉兒只有他能救。
強(qiáng)烈的緊迫感,促使他從頭理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個可疑的人瞬間成為他關(guān)心的重點(diǎn)。
提著袍角,他走出東院宅門,準(zhǔn)備在博卿來之前,去好好會會那個老嬤嬤。夜色里,緩緩飄來俗艷的香氣,穿戴整齊的茹娜帶著兩個仆從迎面走來。
「表哥!」她滿臉擔(dān)憂地叫住他。
瞄了眼仆從手上的西瓜燈,康敬停了下來。
「你還沒睡?」
「表哥,我都聽說了,納蘭茉英真是不懂得珍惜,嫁人王府有什么不好?還跟人私奔了!那個女人太不識好歹,丟盡了鄭郡王府的顏面!顾桓闭塘x執(zhí)言的樣子,說盡納蘭茉英的壞話。
康敬默不作聲,面上一片頹廢,心底卻越來越清明。
「表哥,到我的院子里來吧,讓我給你泡杯好茶,安安神!谷隳茸プ∵@個機(jī)會大獻(xiàn)殷勤,她不知羞恥為何物,熱情地張開雙臂,親熱地掛在他的手肘上。
沒有像往日一樣決絕地?cái)[脫她,康敬挑起眉頭,用洞察人心的銳利眼神,來回掃視他這表妹。
眼皮子底下這個掩飾喜悅之情的女人是他心狠手辣的表妹,一個在他家住了十年,日夜想登上福晉之位的女人。
她跟茉兒的失蹤有關(guān)嗎?
茹娜很不自在地躲開他的眼神道:「表哥這里風(fēng)大,到院里去吧!
瞬間的轉(zhuǎn)變,康敬捕捉到了。盤旋在他心底的疑云,幾乎就要云開霧散。
「都快三更了,我說康敬,你到底想干嗎呀?」博卿打著哈欠被下人帶進(jìn)來。
「茹娜,你先回去吧,我跟博卿有話要說。」
他眼中精光一斂,迅速掉頭走向好友!覆┣,有事交代你去辦,很急!
未再看拉長臉的表妹,康敬拉著博卿的右臂,直奔東院。
他已經(jīng)有了計(jì)劃。
黑暗中,時間完全被吞沒,她算不準(zhǔn)是過了三個時辰,還是三天?除了無止境的痛,便是饑餓。她的意識一直迷迷糊糊,漸漸的,也聽不到思凡哥哥的咳嗽聲。
「給我鑿開這堵墻,快點(diǎn),動作利落一點(diǎn)!」
康敬洪亮的聲音彷佛從很深很深的地底傳來。
他終于找到她了!她一直強(qiáng)撐著,當(dāng)聽見他就在身邊不遠(yuǎn)處時,她的力氣已然耗盡……
當(dāng)一道光照耀在她臉上時,納蘭茉英徹底地暈厥了過去。
沖進(jìn)鑿開的墻內(nèi),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被釘在地上的茉兒?稻从X得自己人還活著,卻有身陷十八層地獄的感覺。
來得太遲,已經(jīng)來不及了嗎?他的茉兒被凌虐傷成這樣,還能活命嗎?
當(dāng)疑點(diǎn)找出之后,他立即尋到那老嬤嬤逼問主因是誰,循線追查線索,出動博卿善捕營的人手逮捕可疑幫兇,才供出藏人地點(diǎn),找到此處……
但他好怕結(jié)果是——探出一指移至她的鼻前。
氣息雖極為薄弱,但是溫的!
「茉兒,茉兒?」他大聲地叫喚,卻不敢移動她,釘在她手掌心上的木釘令他畏忌。
這木釘穿透了茉兒小小的手掌,上頭沾滿了她的血液。數(shù)次上戰(zhàn)場的他,明白只要動茉兒一下,就會再度扯動她的傷口,凝固的血液會再次涌出,這將可能使她再也無法蘇醒過來。
但不管他如何叫,茉兒始終沒有任何回應(yīng),一張蒼白的臉,無血色的唇,令人看了觸目心驚。
康敬急切地站起來,吩咐秦?zé)o德和善捕營的兄弟好好地看管這處廢棄的磚窯后,騎上駿馬,飛也似的回到京城內(nèi),直闖太醫(yī)院,二話不說抓起太醫(yī)便往愛妻身邊趕。
面有土色的太醫(yī)不敢反抗,實(shí)在是被這貝勒爺給嚇著了。即使他頭發(fā)散亂,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似的,但他很識時務(wù),沒敢出聲表示意見。
被帶到城外的廢棄磚窯,太醫(yī)片刻不停地救治納蘭茉英,幫助康敬順利地將她手上的木釘拔掉。
「太醫(yī),又出血了,快!鼓踞斠蝗ィ缛,康敬心驚叫道。
「爺,不礙事,在下已經(jīng)做過處理,這只是傷口中的污血,流出來對福晉反而是好事。
「茉兒怎么樣?她怎么沒醒過來?」他兇神惡煞地看著太醫(yī),面如厲鬼。
「福晉脈象弱,得即刻回府,方便照料!
「你要是救不活我家茉兒,小心你的狗頭!」
康敬猙笑著抓住太醫(yī)的前襟,緊緊咬牙哼道。
一聽這話,太醫(yī)猛打哆嗦,「在下定會竭盡全力救治福晉!
「爺,馬車準(zhǔn)備好了!骨?zé)o德指向外面。
「好!」他小心謹(jǐn)慎地抱住納蘭茉英孱弱的身子往外走,心底凄涼萬分。在他臂彎里,茉兒輕得如一縷幽魂,彷佛隨時都將離開他一般。
心情沉重地把愛妻放人車內(nèi),康敬將太醫(yī)也抓上了車。
登車之前,他對秦?zé)o德交代,「把里面的宋思凡直接帶往太醫(yī)院!
未再做停留,馬車由他親自驅(qū)動,風(fēng)馳電掣地奔向鄭郡王府。
「啊——」熟睡中的茹娜,被噩夢驚醒,夢中納蘭茉英血流滿面地纏著她,驚得她醒過來,躲在帳子里擦汗。
她沒有錯……都是那賤女人的錯!霸占了表哥的福晉之位,又不讓他娶側(cè)福晉。她明里暗地都表達(dá)了那么清楚,那女人還是無動于衷,就別怪她將她這礙路的絆腳石給去除……
不是她心狠手辣,只能怪那女人不識好歹,硬是奪走了她的幸福……既然她不好過,那她也別想活了。
對!她沒有做錯!那女人該死!
剛緩過一口氣,窗外的夜色就被熊熊的火光吞沒。
難道這是另外一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