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她戲謔道：“這種時候看海？要不要順便買煙火？”
“電視劇都這樣演嗎？夜晚看海，外加放煙火？”他笑問。
“這樣才浪漫啊�！�
“安安靜靜地聽海、談心，不是更浪漫？”他雙眸瞅著說。
從臺北市開來新北市，他們沒怎么說話，一路上聽著電臺廣播，這頻道，夜里只播音樂，有時是輕音樂，有時是長篇交響樂。
深夜里的濱海公路車稀人少，他將車停在公路旁，打開全景式天窗與左右車窗，海濤聲與微咸海風(fēng)瞬灌入休旅車中。
“累不累？”他問。
她搖頭，轉(zhuǎn)而向車窗外眺望。漆黑海上，遠(yuǎn)處有幾點(diǎn)漁火搖曳。
接下來呢？她的心騷動不安，有點(diǎn)期待，又有種說不出的情懷。
她由著他開車載她離開臺北市，來到這里，想看的、想聽的，難道真是被夜籠罩的海？
她曉得，自己不是。
“在想什么？”他又開口，忍不住將她臉頰上的發(fā)絲撩到耳后。
她吐氣，轉(zhuǎn)過來面對他，頓了好半晌才說：“我在想，自己到底想怎么樣？我明明有交往對象，卻跟你來看海，可是，我根本不想要看海�！�
她壓根不信命中注定這種事，但當(dāng)她的手被他握住，當(dāng)他出其不意的抱住她，雖然只有很短暫的時間，她的感覺卻像他說的一樣……
仿佛她完完全全適合他，仿佛她就是他遺失的那根肋骨，注定要回到他的胸膛。
他唇角揚(yáng)著愉悅的弧度，眼中似藏了璀璨星光，照進(jìn)她雙眸。
“想下車走走嗎？”他問。
她搖頭，低聲道：“天快亮了吧？”
“快了吧。怎么樣？”
“你說等天亮……會幫我招出租車�！彼f。
“你不想跟我單獨(dú)相處太久，擔(dān)心失控？”聽出她言外之意，他笑問。
她瞪大眼睛，真的不懂，他怎么總是能看穿她？
瞧她愕然的反應(yīng)，他揚(yáng)聲輕笑，音韻藏著些微猜穿她心情的得意。
“你為什么……”
“總是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他接下她的話。
這回，她不吃驚了，反倒有些沮喪地深呼吸一次。
“沒錯，你連我想問什么都曉得。”
“那是因?yàn)槲以诤跄�，你的反�?yīng)情緒，我全看在眼里。你別擔(dān)心，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控。”
“怎么保證？你會管住舌頭，不讓它老是燦爛開花？”因?yàn)樗谋ＷC，她笑了。
“我真的要傷心了，難道我唯一能吸引你的，只有我的好口才？”他夸張地捂住左胸口。
“別鬧了……”她笑容擴(kuò)大，簡直拿他沒辦法。
“OK，不鬧你。我盡量挑安全話題跟你聊，可以吧？”
“嗯。”安全話題，就能保證一定安全嗎？她沒什么信心。
“我們先聊聊你父親�！�
“我父親……”她嘆氣。這話題果然很安全，能讓她的心情立刻從天堂往黑暗深淵下墜。
看著唐翌磬，她深深覺得他是個神奇的男人。先前走出醫(yī)院時，她心情很亂，他簡單幾句就讓她轉(zhuǎn)移注意力。
他帶她來看海，在她幾乎把所有心思放到他身上時，他又輕易用一個“安全話題”，讓她心情沉重起來。
他們才見面幾次？三次！他幾乎完全摸透了她。
“是，你父親的事，交給我。”
“交給你？！”她驚訝他的提議。
“對，你沒聽錯。他積欠的健保費(fèi)，以及醫(yī)藥費(fèi)我會繳，甚至替他請個臨時看護(hù)，你別再到醫(yī)院了，別讓他影響你本來的生活，不值得�！�
“我不能讓你做這些……”
“你能，而且你必須聽我的，因?yàn)槲覉?jiān)持�！彼麘B(tài)度十分強(qiáng)勢。
“如果我不聽呢？”
“那我只好天天到你家門口站崗，不等命運(yùn)發(fā)許可證，直接展開追求你的計(jì)劃，成為你的男朋友，名正言順干涉你的生活！”他說得嚴(yán)肅正經(jīng)。
“你！”他的威脅令她哭笑不得。
“怕了吧？”他放輕聲音，嚴(yán)肅了半晌的臉，終于有了些許笑意。
“你不需要幫我做這些�！�
“我的確不需要，但我想幫你。如果不是看在好歹因?yàn)樗�，這世上才有了你，我其實(shí)比較想找人毒打他一頓。真想不懂到底他憑什么，當(dāng)年狠心拋棄你們，沒錢了、老了、病了，才又回頭找你，憑什么？！”他說得義憤填膺，泄漏了自己最真實(shí)的情緒。
“你替我打抱不平嗎？”她臉上線條轉(zhuǎn)柔。
“要不然呢？你終究是個笨蛋，跟我想的一模一樣。”他瞪她一眼�！白詈�，還是決定幫他，我就知道！”
“我教書三年多，物欲不高，有存錢。我其實(shí)也不想管的，但既然錢可以解決，我又有錢……做不到不管他，那就出錢吧�！彼Z氣淡淡的。
她轉(zhuǎn)過頭，朝海望去，眼眶濕潤刺痛，矛盾的心情折磨她、往事折磨她、無法切割的血緣更是折磨她。
“說真的，到現(xiàn)在我都沒辦法忘記在我媽媽、繼父的喪禮上，他看我跟姐姐的眼神有多不耐煩。他甚至說我們是討債鬼，姐姐很生氣，跟他說我們寧愿當(dāng)孤兒也不要跟他住時，我看到他笑了……
“沒多久，修女阿姨來了，他說他已經(jīng)捐錢給育幼院，要讓我和姐姐當(dāng)真正的孤兒，那天他跟修女阿姨根本沒說話！”
“當(dāng)時我就曉得，不管姐姐有沒有說那句話，他早就決定不要我們了�！�
她臉頰的淚藏在夜里，風(fēng)一吹，便輕輕地散了。
那些酸澀往事，她很少去想，雖然那時她才三歲，但她卻一直清楚記得，無法忘掉。
“旖晴……”唐翌磬伸手，想將她抱進(jìn)懷里，最后忍下。她目前還不是他的誰，他也怕自己的克制力不夠。
遇見她，許多他引以為傲的優(yōu)點(diǎn)都不復(fù)存在，好比克制力、好比冷靜、好比正經(jīng)……
平時他真的不是那么愛“花言巧語”的人，但遇上她，那些他平時光是用想，雞皮疙瘩都會掉滿地的話，就是能一句句滔滔不絕的說出口。
他縮回伸出的手掌，聽到她又說：“他說不要我們的嘴臉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我忘不掉他離開的神情有多愉快、腳步有多輕松！沒有被親生父親拋棄過的人，不懂那種痛。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幫他！可他已經(jīng)打好幾次電話給我，今天他在手機(jī)里一直道歉懺悔，說他真的做錯了，問我能不能幫他。我想很久，只不過是一些錢……”
唐翌磬真是越聽越氣，打斷她的話。
“他的事交給我，你不用再出面。醫(yī)藥費(fèi)、看護(hù)費(fèi)、基本生活開銷，你都不需要擔(dān)心，我不會讓他過太好，但我可以保證他不會餓死，不會因?yàn)闆]錢看醫(yī)生而病死。我不準(zhǔn)你幫他！”他真的很氣。
許久，她才吐出這么一句，“你真霸道。”
“是有不少人這樣說過我�！彼�。
“那我把錢匯給你�！弊詈笏�。
說穿了，她終究不是圣人，無法跟拋棄她們的生父演出親情大和解戲碼，但也不想占他便宜。
“等我們第四次見面再說吧�！�
“我不能欠你錢，我們不一定能遇到。”他不在意，她卻有些急了。
“我們一定能相遇！地球因?yàn)槲覀儍蓚�變得很小，小到隨便走在臺北市都能遇到，你沒感覺到嗎？”
碰上她，他真的有舌粲蓮花的本事，連他都佩服起愛情的力量。
愛情真能徹底改變一個人啊。他打趣地想。
“不能……我沒有信心，你已經(jīng)幫我那么多，我一定得把錢給你，萬一我們沒辦法相遇怎么辦？”
“OK，我們來約定，如果超過兩個月，我們沒辦法巧遇第四次，你可以到我公司把錢還我，這樣你能放心了吧？我之前給的名片，你要收好。”
“……好�！泵鎸λ膱�(jiān)持，最后她妥協(x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