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姊,我沒有不舒服!倍磐鹧嗷亟o翠萍一個安心的笑。
今日一早,她陪著翠萍逛市集,這個市集每半個月才有一次,海味、家畜、糧食、水果,各種吃的穿的用的南北貨樣樣齊全。
兩個小姑娘像是鄉(xiāng)巴佬般,對于攤位上的任何東西都覺得新鮮有趣,只是杜宛燕大半心思還是想著羅杰。
她發(fā)覺自己病了,有時氣惱著他,有時偏又想著他;有時想報復(fù)他,有時偏又體諒他的處境;有時想干脆一走了之、有時偏又覺得留下也未嘗不好。
心思上上下下、變來變?nèi),搞得她情緒大受影響。
“沒事就好。我看你這幾天的精神不太好!贝淦己荜P(guān)心。
“大概是天氣越來越熱的關(guān)系吧!彼鷣y說個理由。
“才孟夏而已,你就昏沉沉的,要是七月火燒似的日頭,你不就要熱暈了?”
人潮洶涌、摩肩接踵,逛著逛著,不一會兒,她竟和翠萍走散了;她左右尋找著翠萍的蹤影,卻被駭然嚇住,那遠(yuǎn)遠(yuǎn)走來的精瘦人影不正是羅家莊的老管家嗎?
老管家年約五十,頭發(fā)已花白,留著山羊胡,銳利的小眼充滿著狡猾的氣息。
杜宛燕轉(zhuǎn)身快走,無奈還是被眼尖的羅忠給發(fā)現(xiàn)了。
羅忠看著她。她原本兩頰凹陷、氣色不佳,如今臉色紅潤、兩頰豐腴,那容貌變得清秀溫婉,有股聰敏的靈氣,怎么都不像是三個多月前那個貌丑的模樣。
羅忠身邊跟著兩名護(hù)衛(wèi),他在護(hù)衛(wèi)耳邊低聲交代幾句,護(hù)衛(wèi)立即一左一右來到杜宛燕身邊,形成挾持的局面。
“你們想干什么?”杜宛燕還是很冷靜,沒有因為這等場面而嚇壞。
“小姑娘,借一步說話!绷_忠站在杜宛燕面前,表情不善。
“我為何要借一步給你?這可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你們不怕我大聲呼救嗎?”她大眼瞪著,軟軟的話卻充滿堅毅的力道。
“我是羅家莊的總管,你以為在大街上呼救就有人會來救你嗎?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否則我隨便指控你偷了我的銀兩……”羅忠話未盡,可威脅的力道卻十足。
“我不會跟你走的!”她想要往前方快走,卻被護(hù)衛(wèi)左右拉住臂膀。“救命呀!翠萍姊!救——”她高呼救命的小嘴立刻被一只大手給捂住。
吵雜沸騰的大街上,就算有過路人聽見她那極短暫的呼救聲,也絕不會有人想惹麻煩的多管閑事。
翠萍本就心焦地在尋找小三的身影,萬一把小三給弄丟了可不妙。迎著風(fēng)勢,翠萍清楚聽見小三的喊聲,她拚命踮高腳尖,想在人群中找到小三的身影,可是才一下子,聲音就不見了。
翠萍邊走邊跑,終于看見前方那一抹被微風(fēng)卷起的淡藍(lán)色衣角,接著就消失在暗巷里。
“小三!”翠萍高喊著,邁開腳步追了上去,等她追到暗巷口,哪還有小三的人影!
這該怎么辦?翠萍沒遇過當(dāng)街擄人的事,小三該不會是被壞人給抓走了吧?要是有個萬一……
須臾間,翠萍立刻收拾心緒,連忙往回跑,一口氣跑過市集、沖過拱橋,來到繁華的玄武大街上。
翠萍雙手按在肚腹上,她已經(jīng)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拚著最后的力氣走進(jìn)那布置得典雅的一品軒。
一品軒的掌柜認(rèn)得翠萍是羅大爺宅里的丫鬟,立刻迎上前。
“萍丫頭,看你喘的,你是來找馬爺還是找大爺?”
她的胸口像是被棉被給擠壓住般,讓她只能在喘氣中連忙從嘴里擠出話來!按鬆敗诓辉冢俊
掌柜道:“大爺和馬爺都不在這。有事嗎?看你慌得很。”
“他們?nèi)ツ?”翠萍一手按壓在心口,連忙又問。
“好像跟二爺去喝茶了!
“怎么辦?”翠萍眼睫一眨,眨出了滴滴淚水。
“萍丫頭,到底怎么回事?”掌柜看她那樣子,也知道事情不妙。
“快去幫我找……大爺,說小三被人抓走了,求大爺……及馬爺救救小三!”翠萍顧不得店里還有客人,說完話隨即軟倒在地上。
“這……小三是誰?”掌柜不識得小三,因為小三從來沒有來一品軒走動過。
“掌柜的,翠萍給您磕頭啦,求您老人家派人去找大爺,一定要找到大爺救小三!”說著說著,翠萍雙膝跪倒。
“萍丫頭,別這樣,我讓人去找大爺就是了,你快起來。”
掌柜一把扶起了翠萍,接著吩咐兩個伙計去云來茶坊走一趟,那兒可是大爺及二爺最喜歡喝茶談天的地方。
這次杜宛燕沒有被帶進(jìn)羅家莊,反而是來到一處人煙罕至的巷弄內(nèi)。
這巷弄里,兩邊是高高的墻,陽光照不到此處,墻面上滿是綠色的青苔,顯得幽森陰暗,令人毛骨悚然。
“小姑娘,看來你在京師混得不錯嘛。”羅忠話里全是嘲諷。
“你想干什么?我又沒踏入羅家莊一步。”她掙扎著,卻掙脫不了那股鉗制的力道。
“你是沒有踏入羅家莊一步,但你留在京師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羅忠摸了摸山羊胡,銳利眼神幾乎要穿透她。
“京師之地,人人可以來討生活,我為的只是混一口飯吃!彼琅f不慌不亂,但態(tài)度卻是堅毅果決,比之從前的平靜淡然,她此刻有股強(qiáng)硬的氣勢。
“我看你為的是少夫人的位置吧?”羅忠冷哼。
“我想又怎么樣?我不想又怎么樣?你不是認(rèn)為我是假冒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我想做什么!
“羅老爺?shù)拈L媳,也就是羅大少爺?shù)姆蛉耍显撌且俑Ы,不然也要是大家閨秀,再不然也得是名門淑媛,像你這樣的女子,是不容許嫁入羅家莊的!
老管家陰森的口氣,跟這里的氛圍一樣,都令她不寒而顫,雖然如此,她還是努力抑制住緊張,她絕對不向羅老爺?shù)皖^認(rèn)輸。
“是嗎?那為何大少爺直到現(xiàn)在還未娶妻?那為何大少爺要離開羅家莊?你以為每個人都跟羅老爺一樣,唯利是圖、見利忘義、背信毀諾、不顧倫理道義嗎?”
“小姑娘,才一些時日沒見,倒變得伶牙俐齒了。不過,你再會說話也沒用,出身最重要,我得請你離開京師了。”
“你想做什么?”她又扯動手臂掙扎著。
羅忠微抬下巴,示意兩個護(hù)衛(wèi)!八瓦@位小姑娘出城,越遠(yuǎn)越好,確定她無法再進(jìn)城為止。”
“光天化日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她忍不住大叫。
“羅家莊就是王法。你最好安安分分地離開,否則我會安你一項罪名,把你直接關(guān)進(jìn)羅家莊地牢里,讓你這輩子都見不了天日!
羅忠威脅著的同時,眼神一瞥,護(hù)衛(wèi)立即在杜宛燕脖子上痛下一記手刀,她立即陷入昏迷之中。
其中一名護(hù)衛(wèi)將杜宛燕像布袋一樣扛在肩上,羅忠再輕言交代幾句之后,接著那名扛著杜宛燕的護(hù)衛(wèi)就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日頭緩緩?fù)髌,一起一伏的震動下,胃里翻攪得難受的杜宛燕,在極度不適下幽幽轉(zhuǎn)醒。
看著地面上那倒退的影子,還有那穿著黑色靴子的小腿肚,她這才知道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
日正當(dāng)中,她不僅被烈陽曬得頭昏腦脹,還得忍住惡心感;還有脖子上傳來的陣陣麻痛,這羅家莊的人非得每次都在她脖子上動手嗎?
上次被那手刀一打,她脖子上的瘀青足足半個月才消褪,她還扭著脖子好幾日,什么事都無法做。
可是她不能心慌,更不能急躁,用眼角余光看著兩側(cè)的景色,除了荒草蔓延,她看不到半點人影,就算她呼天搶地也沒有人會來救她。
她靈機(jī)一動,先悄悄扯下束發(fā)的彩帶,然后扔到了泥地上。
她相信翠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之后一定會拜托羅杰來救她,只是她才跟他嘔著氣呢,他會愿意來救她嗎?
一動不如一靜,她還想留下這條小命,所以她最好不要掙扎,她可不想曝尸荒郊野外。
于是,她又掏出懷里的手絹扔在地上,再走約一刻鐘后,她又將耳朵上的耳環(huán)拔下來扔到地面上。
強(qiáng)忍著不適,想著她身上到底還有什么東西可以留下來做記號?
就在她想破腦袋、又被搖晃到差點又要昏過去時,護(hù)衛(wèi)突然停下腳步。
她被往前拋摔到泥地上!芭丁彼龕灲辛寺暎櫰鹆肆。
等她適應(yīng)了天旋地轉(zhuǎn),再深吸一口氣好調(diào)節(jié)身上不適的痛楚,待她睜開雙眼后,眼前哪還有護(hù)衛(wèi)的身影。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放眼所及盡是一棵棵高聳入天的巨木,巨木遮蔽了天空,明明是日頭正艷的大白天,陽光不但無法穿透這林木,四周還飄飛著云霧。
她縮在一棵巨木旁,雙臂環(huán)抱,她身上連一絲日光的熱度也沒,甚至被那陣陣陰冷的風(fēng)給吹得起了寒顫。
好可怕的羅總管!一次比一次狠,想除掉她,卻不用雙手沾上血腥,只要把她扔在這座人煙罕至的迷霧森林里。
她該往哪個方向走?
連日頭都看不見,更別說能夠分得清東南西北了,或許不用等到天黑,她可能就會遭到樹林里的猛獸攻擊,就算不被猛獸攻擊,她也會活活餓死在這里。
她是不是該認(rèn)命?
上一次從羅家莊出來,她不小心掉入湍急的河里,幸好被羅杰所救;那這一次呢?她有這么好運,能夠再被羅杰所救嗎?
如果她還能活著走出去,她一定要告訴羅杰她就是小燕兒,管他信不信,她一定要讓他知道。
也許她死了更好,這樣就不會令羅杰為難,他可以娶他心愛的小師妹為妻,她也可以不必再為了感情而痛苦掙扎。
一堆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里奔竄,她完全定不下心來,尤其這巨木林像一只只無聲的野獸,正對著她張牙咧嘴的嘶吼,這里遠(yuǎn)比那個幽暗的地牢還要恐怖萬分。
她的脖子很痛,根本無法轉(zhuǎn)動;她的肚子也痛,因為在護(hù)衛(wèi)堅硬的肩膀上磨擦;她的右小腿肚被劃了一道傷痕,正流著鮮紅的血絲,應(yīng)該是在摔落地上時,被地上的利石所割傷。
看來她連動的力氣都沒,只能乖乖在這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