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夸張的笑法,讓嚴聿人沒好氣地抬頭,瞪著那個幸災(zāi)樂禍的家伙——
他曼哈頓的公寓里,有一面六十寸的大銀幕,上頭是他遠在西雅圖的合作伙伴,笑得快斷氣的嘴臉。
“夠了!”會讓好友笑得這么夸張,因為他正拿著紗布包裹水煮蛋,熱敷他的熊貓眼。
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個透過視訊來嘲笑他的死黨,他不過回來兩小時……一定是Angle,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四處宣揚他被揍的消息!
“熊貓眼的Benson,還是為了一個女人,你叫我不笑,叫我去死快一點!”
嚴聿人火大,但這時候說再多話,也只是被好友拿來嘲笑而已,所以為了顯現(xiàn)他的不悅,他冷淡的掃去一眼,讓好友明白,他的忍耐到極限。
“OK,說正事,既然你肯離開臺灣回來紐約,做點正事,如何?”聰明的見風(fēng)轉(zhuǎn)舵轉(zhuǎn)移話題。
仔細一想,四年多來留在臺灣,事業(yè)重心放擺在亞洲,至于歐美一帶,他與一千好友花了數(shù)年打下的江山,他反而參與得少,在這個團隊里,他向來是決策核心,如今他回來紐約,那些拋下的事物便不能再逃避。
想想真是好笑,是為了青梅留在臺灣,以為總有一天會找到她,誰知道,她竟然躲到他的大本營來,還混得這么有聲有色,他把臺灣都快翻過來了,就是沒想到她會在這里。
“應(yīng)該可以參與幾個案子!北淮蚰[的眼睛在熱敷后有消腫的跡象,他拿下水煮蛋回應(yīng)。“也許慢慢的,就留下來了!
據(jù)他所知,青梅已在紐約置產(chǎn),買下一棟位于布魯克林區(qū)的中古屋,他了解她,青梅是個戀家的女孩,選擇在紐約置產(chǎn),應(yīng)該是打定主意留在這里不回臺灣了。
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決定了,她在哪里,自己就跟著去那里,長期抗戰(zhàn)!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Sean不禁松了口氣,兩人聊了一會公事,新婚三個月的Sean提起他就要當(dāng)爸爸了,臉上滿是喜不自勝的神情。
團隊里好友們陸陸續(xù)續(xù)成家立業(yè)、歡喜迎接新生兒,反觀最早定下婚事、最風(fēng)流浪蕩的嚴聿人,至今仍單身一人。
說不羨慕,那是騙人的,每每看見好友們幸福炫耀的嘴臉,他就會想起自己豬頭的過去,對比現(xiàn)在被毆打出兩輪黑眼圈,他覺得是自己活該。
“Beason!你好像變了!膘乓曜约盒『⒚琢4笮〉某舨ㄕ掌,Sean對著大銀幕,語重心長的道。
“嗯?”嚴聿人挑了挑眉。
“你的個性,只有你打別人臉,沒有讓人打你臉的份,什么原因讓你甘心被揍?”Sean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原因讓他甘心被揍不還手?除了覺得自己欠揍之外,大概是……上一秒氣得毆打他的青梅,驚慌的上前攔住她大哥——
當(dāng)初師崇開揍他不成氣惱的質(zhì)問:“干么?我打他你心疼。俊
青梅支吾說不出話一來,沒有否認就算是默認了,這讓他的擔(dān)心焦慮全數(shù)瓦解。
她還會為他心疼,這讓他被揍也甘愿,竊笑不已。
“大概是感覺還不賴吧!
嚴聿人不只笑得詭異,連回答也很詭異,讓Sean更加不明白他腦子的構(gòu)造。
“我怎么覺得你瘋了呢?”哪有人被打感覺很不賴的。
沒有對好友的解釋,嚴聿人只是笑。
結(jié)束這通視訊回到房間,就著全身鏡看見自己的熊貓眼,他笑了出來。
生平頭一次被人揍,他不太生氣,反倒有種奇妙的感覺,不只是因為發(fā)現(xiàn)青梅對他不若想象中排拒而已。
他想起師崇開憤怒的嘴臉。
自己的妹妹遭人欺負哭泣,挺身為家人出頭,沒有兄弟姐妹的嚴聿人,不明白那是什么樣的情感。
青梅看見她大哥,隱忍的淚水奪眶而出,扁嘴可憐兮兮的喊一聲,“哥……”
嚴聿人還是不明白,傷心難過時,對親人哭訴,又是怎樣的感覺?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在一個不正常的環(huán)境下成長。
事業(yè)第一、女人第二,家從永遠擺在最后的父親,以及害出生命以求父親回頭的母親,在嚴家,親情淡如水,每一個人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正因為父母只想到自己,他也只想到自己。
就比如他就不明白,為何青梅會為了達不成父母的要求而哭泣,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因為她還是對家人抱持著期待、關(guān)懷吧,盡管她那樣的感情常被人責(zé)備太過軟弱。
正因為他對家已不抱期待,所以絕情的說放就放,斗垮父親后將他送出國養(yǎng)老,斬斷他東山再起的可能,他從不認為自己哪里做錯了。
但是現(xiàn)在,他卻羨慕起青梅,有一群切不斷羈絆,關(guān)心保護自己的人。
她的家人,她重視的人,因為她在乎,他也同樣在意,否則照他的個性,哪有乖乖站著被人揍的道理?
“你在意的事物,我也會幫你守護!本退闼唤邮芩,他還是堅信自己的立場,他愛青梅,為了討她歡心,愿意去愛她深愛的一切。
她的家人——雖然師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喜歡他。
撞見她與嚴聿人爭執(zhí)之后的場面,大哥非常的憤怒,痛揍了嚴聿人一頓。
長到這么大,她還是第一次看嚴聿人被扁沒還手。
那么驕傲的人,什么都沒做的呆站著,而她大哥,拿出練自由搏擊多年的成果,將嚴聿人KO。
他沒怎樣吧?
慢著!她管他有沒有怎樣,不關(guān)她的事,她擔(dān)心什么呢?只是人沒出現(xiàn)而已,讓新娘由真正的伴娘陪伴順利挑選結(jié)婚禮服,嚴聿人還是很閑!以前一天寫六封Mail給她,現(xiàn)在一天寫十封!
可……如果不是不舒服,他應(yīng)該會拼死出現(xiàn)在她面前才對……可惡!她才不關(guān)心他,才不咧!
但是下班時在門口所見數(shù)日不見的嚴聿人時她松了一口氣。
“你來干么?不要擋我的路。”他看起來很好,被大哥揍出來的熊貓眼不見了,依舊帥氣英挺,但他眼神難掩疲憊,她記得他這個樣子,只要他出差、加班,眼底抹不掉的疲倦會讓她心疼的不忍追問他為何晚歸,拿那些讓她嫉妒痛苦的緋聞質(zhì)問他……
哼,現(xiàn)在用苦肉計,騙不了她的!
“我剛從芝加哥回來,你還好嗎?”嚴聿人神情凝重地問她,“別擔(dān)心,有我在。”
他在說什么東西?她當(dāng)然很好,她才想問他好不好咧!他明明就一副快累垮的樣子。
“別急,沒什么大礙,目前已經(jīng)掌握情況,你……”他以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語氣說話,安撫的意味很明顯。
他又在耍什么花樣了?幾天不見人影,突然出現(xiàn)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這么近!”師青梅板起面孔打斷他。
嚴聿人見她冷靜的表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才意識到——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否則她不會這么平靜。
那么他該怎么告訴她?
“沒有人告訴你?”他小心翼翼地問,她還是一頭霧水。
他不應(yīng)該說吧?她一定會擔(dān)心得不得了,雖然當(dāng)初為了遺產(chǎn)事件對她爸氣得牙癢癢,但事關(guān)青梅,他無法不以她的立場看待一切,而大概是知道她是怎樣的個性,所以她的家人才瞞著她,但是……如果她事后才知道,肯定會氣壞。
“青梅,你冷靜聽我說!鄙焓志袼绨颍瑖理踩溯p聲道:“你爸爸病倒了,目前人在醫(yī)院,但是你不用擔(dān)心,病況已經(jīng)控制……”
什么?他在講什么?
爸爸病倒了?怎么可能!騙人的!就算是、就算是……怎么會是他告訴她呢?
大哥呢?姐呢?還有小弟和媽媽,為什么沒有人告訴她爸爸病倒的消息?
“你騙人!”她不相信,三個月前跟爸爸碰面,他還好好的,只是血壓有點高,她叮嚀再叮嚀,爸爸答應(yīng)她控制飲食、少發(fā)脾氣,怎么可能還會發(fā)病?
“這種玩笑可以亂開吧!你太過份了!”不愿相信父親病倒,師青梅憤怒的責(zé)備他,但是心里有個聲音卻反駁:他有必要拿這種事情騙她嗎?
她手不停的顫抖,背過他掏出包包里的手機,顧及到時差不方便撥回家,只好打給數(shù)日前才見過面的大哥。
希望大哥告訴她,沒有的事,爸爸好好的。
但是兄長的沉默告訴她,爸爸再次病倒了。
上一回爸爸心臟病發(fā)作,是姐姐告訴她的,當(dāng)時爸爸的狀況不好,醫(yī)生建議爸爸再動一次手術(shù),爸爸不肯,她一直擔(dān)心著。
現(xiàn)在,她想回去,回到爸爸身邊,親眼看見爸爸,爸爸一定會嚴厲的罵她大驚小怪,但卻溫柔的要她回臺灣的家……
“我要回家……”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工作什么的都管不了,她現(xiàn)在只想搭上計程車直奔機場,劃一張飛往臺灣的機票?
她慌了、亂了,像無頭蒼蠅一樣方寸大亂,全身不停的顫抖。
“我知道你急,但是別慌!眹理踩俗呦蛩罩绨,扳過她臉看著自己,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對她說:“你的護照在家里?行李不必收拾了,我送你回去拿,我的私人飛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都可以送你回家!
師律師再度倒下的消息,是遠在臺灣的助理告訴他的,他立刻結(jié)束在芝加哥的工作,火速趕回紐約,命私人專機待命,因為了解心軟的她會想回家。
而他愿意盡一切思量為她排除萬難,甚至放下工作,就是不想在她難過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
“我不——”拒絕的話掛在嘴邊,但卻說不出口。
可以相信他嗎?
師青梅猶豫、遲疑,可他保證,可以馬上送她回家,回到父親身邊。
“走吧!彼麤]有強迫她,只是為她打開車門。
師青梅望著他,重逢這陣子以來,頭一回認真的凝望他的臉。
告訴自己千萬遍,不要傻傻的相認他,他騙人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
但是她也了解他,他從來不做浪費時間的事情。她多多少少,知道他的事情。
他是歐美近年來最栗悍的投顧公司股東之一,早在四年多前,他得手父親的事業(yè)后,轉(zhuǎn)手高價售出,龐大的嚴氏王國早已成為神話,但他凌駕于父親狠厲作風(fēng),讓他聲名大噪。
她從小就知道,這男人向來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但現(xiàn)下他卻拋下工作,讓他的私人專機送她回家,這么沒有投資報酬率的事情……
她可以相信他吧?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但師青梅很不理智的相信她的直覺——
大陣仗的媒體對準(zhǔn)那對從特殊通道出關(guān)的男女。
“嚴先生!請問你跟師小姐打算復(fù)合嗎?”
“師小姐,能不能請你說兩句話?”
兀鷹般的記者拿著攝影機、麥克風(fēng)上前,鎂光燈不停的閃,讓師青梅露出驚慌、無措的表情,惴惴不安的閃避。
可記者不會理會她的害怕,一窩蜂的擠上前;甚至還有攝影機靠得太近打到她的頭。
“噢——”師青梅痛得直想掉眼淚,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動,媒體的窮追猛打讓她臉色發(fā)白。
她強忍淚水的模樣讓嚴聿人火大,一掌推開走得太近的記者。“你不要擋路!”
占有、保護的摟著她,對待記者的態(tài)度卻粗魯狠厲,師青梅像溺水者找到浮木,依偎著嚴聿人的胸膛。
此舉讓記者們瘋狂按快門,兩人在保鏢的開道不離開,坐上早已安排的座車。
那是新聞臺重播第N遍的畫面,跑馬燈寫著聳動的“復(fù)合”字眼,還外加無數(shù)問號和驚嘆號,甚至挖出四年多前,青梅憔悴蒼白一人面對媒體解釋解除婚約的畫面來與現(xiàn)今對比。
繪聲繪影的流傳著,四年多前單方面解除婚約的嚴聿人,苦苦追回拋棄四年的未婚妻打算重續(xù)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