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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還活著 第11章(1)

  因為意外在明州與京州交界處遭遇到了潛伏在帝京外圍的北蠻人,還生擒了北蠻野牛部落的六王子呼達(dá)漢,經(jīng)由簡單的拷問(打個半死)后,竟然問出了重要消息,所以他們不能再慢悠悠地以游玩的速度行走了。

  于是剩下五天的路程在三天之內(nèi)趕完不說,怕飛鴿傳書會有失誤,于是宋二子以及唐吃兩人更是快馬加鞭先行把消息帶回京城。

  被疾馳的馬車一路顛回帝京的周宜琳主仆四人,完全呈現(xiàn)暈死狀態(tài)被秦勉送進國公府。把人送到之后,也沒空說客套的道別話什么的(他并不知道馬車?yán)餂]一個是清醒的),就匆匆離開國公府,趕往國公府隔壁的威烈侯府去拜見大將軍了。

  一進威烈侯府,就不一定什么時候能出來了。還好早就吩咐王勇與紀(jì)智幫他將家眷帶到家里安頓,并交代錢香福:到家之后,一切便宜行事,整座三進的宅子隨她打理,想怎樣都行;私底下更是早早將庫房的鑰匙上交,雖然沒多說什么,但意思很明確——我的就是你的,盡量用。

  二十年來都是個在貧脊鄉(xiāng)村長大的錢香福,并沒有被帝京繁華熱鬧的景象給震懾住。沿路那些高門大宅、衣飾整潔的行人,甚至是街邊上大聲叫賣什貨的貨郎,都顯得那么精神;這些人都帶著一種帝京人特有的自信與驕傲,對著外來者皆顯示出一種俯視姿態(tài),往往會令每一個進人帝京的人手足無措,升起一種鄉(xiāng)巴佬進城的自卑感。

  不過,錢香福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點畏縮的神情,當(dāng)然也不會因為眼前這些從來沒見識過的繁華而興奮不已。

  只有當(dāng)站在屬于秦勉的宅邸前時,錢香福的表情才波動了起來,眼中是滿滿的歡喜。

  她先低頭看著大門前方的門階,暗自數(shù)了數(shù),共有五階;然后再看向朱紅色的大門,發(fā)現(xiàn)門楣還挺高,即使她跳得再高也構(gòu)不著;最后再抬頭看著大門上的門匾,那門匾很新,上頭簡單寫著“秦宅”兩字,依稀還能聞到些許油漆味。

  這是她的家,秦勉給她的家。

  她覺得很好,比沿路看到的那些更豪華更廣闊的大宅子都要好。她向來只惦記屬于自己的東西,只要是自己的,怎樣都喜歡;而這間超乎她想象的氣派宅子,她光看這大門就喜歡極了!

  “來,都進來,我?guī)銈兒煤每纯催@宅子。這是三進的,總共有二十六間房!奔o(jì)智領(lǐng)著錢香福三人走進宅門之后,將馬車?yán)锏男欣罱唤o王勇找人去搬便帶著秦大叔等人四處走走看看,并且詳細(xì)介紹著——

  “這是影壁。進了屏門之后,就是外院;那邊那排房子,叫做倒座房,通常是用來給外院門房以及仆役居住的,F(xiàn)在宅子里都是空的,沒有家具也沒有得用上的仆人,只讓三個退役的弟兄過來照看著,頭兒說這些瑣事全交給嫂子你去忙活了!

  “屋里全是空的?那秦勉本來住哪里?”錢香福問。

  “我們一直四處打仗,平常全住在軍營里,沒想過置辦什么產(chǎn)業(yè),直到今年才被召回京,皇帝結(jié)算戰(zhàn)功,給大伙兒都封賞了。頭兒封了個三品將軍,以他的品階可以得一座三進宅子,就是這兒了。金桂巷這邊的宅子都挺好的,以前是富商的宅子,沒遭受太大的破壞;实郯堰@區(qū)的房子都賞給二品三品的武將。頭兒戰(zhàn)功多,分得也好,這兒算是附近最好的宅子之一了。”

  “那你們?nèi)值秸恿藛??br />
  “我們都有宅子了,就算沒賞到宅子的,也都拿自己的賞銀在附近置辦了,都在街尾那邊。以后不打仗了,大伙兒便可以天天聚在一起享受天下太平的好日子!

  “好好,這樣把好,大伙兒都住在附近,就能常常走動,不會生分。你們跟牛哥兒一起出生人死過來,比血親兄弟還親呢!這輩子當(dāng)然要同甘共苦互相扶持下去,大家都好好的啊。”秦大叔摸著垂花門上雕工精細(xì)的垂柱,上頭的牡丹花瓣刻得跟真的似!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竟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住上這樣華麗的宅子。

  紀(jì)智點頭同意,笑道:“好了,我們進二門繼續(xù)看吧,也讓嫂子好好想想要怎么打理這間宅子!

  扶著秦大叔邁過垂花門,往內(nèi)院走去,一一介紹了二門里的格局,在正房的堂屋指著右側(cè)的臥室方向道:

  “這間宅子賞給頭兒之后,頭兒就不好還住在軍營……京城的軍營比較復(fù)雜,不好隨意行事;所以頭兒每日從軍營出來,就過來這邊睡了,睡在那間房。”

  錢香福好奇地走過去,推開半掩著的門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連張簡易的床板都沒有,只有一件陳舊的棉被攤在角落,棉被上頭放了一個木枕,一邊還堆了兩三個包袱,錢香福猜那包袱里大概塞著秦勉的一些衣物,空蕩蕩的屋子里沒衣柜衣箱可用,就只能隨便亂放了。

  “這可不行,得快些把家什都置辦起來!彼。

  “可不是嗎!整個屋子空蕩蕩的也不象話!卞X婆子嘆道!耙蔡澋檬窃诘劬,想要買什么都買得到,還能使銀錢買。這要是在永梅縣哪,銀錢不頂用,可就算扛著糧食都不知道該去哪里買全所有家什呢!

  “可不是嗎!帝京的物價是貴了許多,但勝在便利,想買什么都有。對了,正房后頭就是庫房,頭兒說鑰匙已經(jīng)交給嫂子了,如果等會就想出門買家什的話,直接去庫房取銀錢即可,還說不用怕花錢!奔o(jì)智說道。

  “這點他可以放心,我從來不怕花錢!卞X香福半點不客氣地道。

  “福囡,你可得悠著點,牛哥兒拿命拚來的錢,咱省著點啊。”錢婆子連忙勸道。

  倒是秦大叔不同意:“不用省,錢該花就花,把這間大宅子打理出一個家應(yīng)有的樣子才是正理。再說了,這一路上不早就說好了,要盡快將牛哥兒跟阿福的婚事給辦了嗎?雖然可惜沒時間慢慢等木匠打床打柜子桌椅這些大件,只能買現(xiàn)成的將就,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后再汰換就好。兩孩子年紀(jì)都不小了,什么都不重要,婚事快辦了吧!”

  “很是很是,其它事都沒有婚事重要!福囡,這宅子也看得差不多了,趁天色還早,我們快出門置辦吧!首先,我們得去布行裁一塊好看的紅布給你當(dāng)嫁衣……”原本慢悠悠看著宅子的錢婆子此時也沒什么心情看了,一心就想要立馬把婚禮給辦好。大將軍作媒的事在腦袋上懸著,錢婆子很不安。

  錢香福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見祖母這樣興致勃勃,也不好掃她的興;雖然她在戶籍上已經(jīng)是秦家婦了,但少了一場正式的婚禮,祖母心里總是不踏實,尤其在周家小姐出現(xiàn)這陣子,祖母一直很憂慮,所以她愿意多順著老人家一點,于是便帶著祖母到正堂后方的庫房取錢去了。

  秦大叔與紀(jì)智就等在外頭的堂屋,也趁這機會,秦大叔低聲問紀(jì)智:“紀(jì)小哥,朝廷現(xiàn)在大概是要打北蠻了吧?”

  紀(jì)智點點頭,說道:“這幾天頭兒大概不會有時間回來,大將軍很器重頭兒,重要軍機的討論都會讓頭兒參與。如果接下來要打北蠻,頭兒是一定會出征的!币馔馇塬@埋伏在京郊外的北蠻人,頭兒果然是個很幸運的人。紀(jì)智忍不住暗自感嘆。

  原本北蠻人躲在那邊是準(zhǔn)備接應(yīng)暗藏在京里的暗線傳來的重要消息,然后立馬回北蠻謀劃入侵中原一事,哪里知道會被頭兒遇到,一舉成擒。不僅截獲了重要消息、抓了北蠻的重要人物,還摸到了他們暗藏在京城的窩點;這消息快馬傳回京之后,在朝廷派兵四處搜捕下,大部分的北蠻奸細(xì)與線人都落網(wǎng)了,如今只余幾條漏網(wǎng)之魚在逃,想必也逃不了幾天,畢竟名單都在手上呢,這功勞可大了!

  當(dāng)然,北蠻的動作如此大,原來就對中原賊心不死,總想著再攻人中原作亂,如今被朝廷抓到把柄,將北蠻人痛恨到骨子里的皇帝怎么可能不趁這個機會一舉把北邊這些惡狼給打殘?

  中原的動亂都平得差不多了,已經(jīng)可以騰出手對付北蠻,士氣正銳,此時不出征,更待何時?

  “既然一定會打仗,那真的必須盡快讓牛哥兒成親了。就算阿福日后又變回寡婦,我總希望她至少可以有個孩子傍身,這事可得趕緊的。再說了,要是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牛哥兒的孩子出生,承續(xù)我秦家香火,我是死也瞑目了,可以安心下去見列祖列宗!鼻卮笫宓娜松非缶褪_@點指望了。

  “……”這位大叔,您老突然說這些不吉祥的話,身為一個同樣也即將上戰(zhàn)場、同樣還沒婆娘以及兒子的人,實在很想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老血……

  正在各自沉默的兩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談話已經(jīng)被錢香福聽到了。

  錢婆子進入庫房之后,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很多的金銀之外,還有很多好東西,尤其是那些精美的絲綢、飄逸的雪紗、名貴的擺件,簡直讓錢婆子著迷到完全忘了要上街這回事,陷入了童年時期里的美好回憶不可自拔。所以錢香福就讓錢婆子待在庫房里陶醉,決定自個兒上街就好,于是抓了一些銀錢將荷包塞滿就出來了。她做事向來俐落、目標(biāo)明確,并不會像別人那樣容易被喜好的事物吸引走。從進去到出來的時間,也不過幾息而已,所以秦大叔與紀(jì)智的談話,她都聽到了。

  她的男人,要去打仗了啊……

  原來不是天下太平之后就可以解甲歸田了啊……

  她覺得心口堵堵的,分不清那是難過還是擔(dān)心、失落還是生氣。

  秦勉一進威烈侯府就再也沒出來過,如今已經(jīng)過了七、八天了。

  在等他回來的這些日子,錢香福等人也沒閑著。有錢有人好辦事,原本空蕩蕩什么也沒有的屋子,一天一個樣地朝著美好的方向變化著。

  秦大叔領(lǐng)著匠人以及新招來的仆役,這些仆役都是軍人中傷退下來又無家可歸的人,秦勉早就吩咐優(yōu)先雇用,每天都忙著安置大件小件的家具,并四處探看宅子各處有無需要修補的地方,再著人修繕;還有庭院也得種上花草樹木等等的,每天拄著拐杖忙得腳不沾地,一沾上枕頭就睡得人事不知,都忘了手疼與腳疼。

  等一切修補好了,宅子有模有樣了,再找來漆匠將宅子內(nèi)內(nèi)外外都粉刷一新,看起來就跟新造的宅子一樣;這樣富麗堂皇的房子,看得秦大叔直抹眼睛,喃喃說著值了值了,這輩子值了。

  而錢婆子也沒閑著,她每天都待在最亮堂的那間屋子,忙著裁制新衣以及喜帳鋪床等物,絞盡腦汁想著各種喜慶的繡樣該怎么樣呈現(xiàn)——花開并蒂、鴛鴦戲水、比翼雙飛、百年好合、百子千孫、五福臨門……

  擱下了幾十年的繡工,如今再撿起來,光是想著描花樣就傷透腦筋;至于費眼力的刺繡,則被錢香福給阻止了,直接交給繡娘去忙活;錢香福給錢婆子找來了十個繡娘,以及十個軍眷家的婦人過來幫忙這些細(xì)碎瑣事。

  兩位長輩在家里忙得熱火朝天,錢香福當(dāng)然也不可能閑著,身為一個即將正式出嫁的準(zhǔn)新娘(前寡婦),她可沒空像別個待嫁新娘那樣縮在家里羞答答地繡蓋頭,就等著嫁人即可。她忙著呢!沒空風(fēng)花雪月胡思亂想——不想著近在眼前的婚禮,也不去想一分開就像丟掉的秦勉。

  她請紀(jì)智帶她在帝京幾個重要的街坊走過一遍之后,就記下了大致的地理方位,第二天便自己一個人駕著馬車四處采買各種家用品,無須勞煩王勇等人相陪,不僅沒有迷路,還把大街旁的那些曲曲折折小巷弄也摸清楚了。

  身為一個警覺慣了的人,錢香福每到一個新地方,第一件事當(dāng)然就是摸清楚所有地形,尤其是那些不起眼而隱蔽的小巷弄,更是絕對不可以忽略的重中之重。這些不起眼的地方,只要掌握了,必要時絕對能發(fā)揮巨大用處。

  紀(jì)智不放心地跟了她兩天之后,發(fā)現(xiàn)她方位感好得驚人,就算走人川流不息的鬧市里,被人群帶得東兜西轉(zhuǎn)大半天,也不會迷失方向,就沒有走錯過一次!這樣的能力簡直驚人,幾乎可以與軍中最出色的斥候媲美。

  且她甚至還能輕輕松松躲過那些潛藏在人群里的小偷。

  紀(jì)智親眼所見,有一次錢香福買了許多米糧,付錢時,掏出一只被銀錢撐得鼓鼓的荷包,立馬就被幾個偷仔給惦記上了,而她毫無所覺,將米糧扛上馬車之后,就順便將馬車寄放在糧店外請人照看一下,她還要去貨街那邊買些雜貨。

  那日貨街的人潮特別多,整條街滿滿的人,顯得十分擁擠,與人挨挨擦擦更是避免不了,也就給了偷仔良好的下手時機。紀(jì)智原本就盯在錢香福周邊,一刻也沒放松,所以當(dāng)小偷靈活的手指正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劫走錢香福腰間荷包時,他準(zhǔn)備上前將小偷擒住——

  但也就那么一錯眼的時間,紀(jì)智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明明上一眨眼,荷包已被得手;但下一個睜眼,那荷包又悄無聲息地轉(zhuǎn)回錢香福手上,并且妥善收進衣服的內(nèi)袋里,再沒有給人下手的機會。

  那行云流水般的動作、那無聲無息的逆襲、那若無其事的神情、那……那個被“拿”回荷包的小偷甚至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偷來的荷包已經(jīng)不見,直到走了老遠(yuǎn)、探手摸向懷里,才一臉錯愕地楞在當(dāng)場!

  紀(jì)智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被他稱作嫂子的女子,對她的長相性格如何也不好奇,更沒記下。對他而言,錢香福只是頭兒的婆娘,僅此而已,完全沒有其它想法,不管她是村姑還是閨秀、配不配得上頭兒之類的,他都不在意,所以錢香福這個人在他眼中的面目十分模糊。

  然而,在那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之后,紀(jì)智突然覺得頭兒果然不愧是頭兒,而且頭兒被大將軍譽為“福將”之言也不是白說的。看看吧,家里給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完全盲婚啞嫁的對象,一個被宋二子嫌棄得不得了、認(rèn)為頭兒應(yīng)該配個比她更好一百倍的女子,一個大家都認(rèn)定為再平庸不過的村姑,竟然會是這樣不凡的!

  頭兒的命真好啊……

  紀(jì)智很羨慕。羨慕完之后,也深信在這龍蛇混雜的帝京,錢香福這樣的人是怎樣都不會吃虧的,于是便放心讓她一人出門四處蹓跶不再跟隨,轉(zhuǎn)頭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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