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嗎?”芮雪溫柔地問。
他偏頭覷見她,目光轉(zhuǎn)柔,打開身上的披風(fēng),將她的身子一同裹在懷中。
“在想點(diǎn)事情!
“能讓貝勒爺想得這么頭疼,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她環(huán)住他的腰說!叭绻胝覀人說說,我就在這里!
“嗯!币翣柮秃焙眍^微梗,還是無法對她托出實(shí)情!盎厝ニ伞
他攬著她回房了,沒必要讓她陪著自己憂煩,心里打算著天一亮就進(jìn)宮去,這次非見到皇上不可,無論要等多久,都要等到皇上愿意見他為止。
只是進(jìn)宮后,他這一等又耗去一天,在西暖閣外等到天快黑了,還是見不到皇上一面,只能悵然地離開。
接著又是一天的到來,伊爾猛罕才一進(jìn)宮就被太皇太后叫去。
踏進(jìn)慈寧宮,他甩下箭袖跪拜,心中忐忑。
座上的貴婦早就聽說昨兒個的事了!耙翣柮秃,你一向知曉自己的身分,也明白事情該有輕重緩急,當(dāng)初之所以選中你來伺候皇上,也就是因?yàn)槟阆騺頉]讓我失望過,怎么這回居然……唉!”
“臣知罪。”他恭謹(jǐn)回道。
太皇太后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語氣也重了!笆遣皇悄隳歉x說了些什么?她要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你是皇上親封的多羅貝勒,就有該負(fù)的責(zé)任,即便是要犧牲自個兒性命也在所不惜,這會兒不過是要你迎娶烏日娜為福晉,難道就這么難嗎?”
“回太皇太后,這事與她無關(guān)!币翣柮秃逼D澀地開口!斑@一切都是臣的錯,臣知罪。”怎知一場布庫表演會惹上這種事?
太皇太后轉(zhuǎn)身回到座位上,緩下了口氣。“聽你這么袒護(hù)她,你們之間的感情可見一斑,不過滿蒙聯(lián)姻對咱們大清帝國意義重大,誰也不得違抗,伊爾猛罕,難道你真的想抗旨?”
伊爾猛罕胸口一窒!俺肌疾桓!
是不能,也不敢,他反抗不了。
他擁有的爵位、他所有的功勛都幫不了自己,就算身分再尊貴,也必須為皇上、為大清國著想,他也只是顆……棋子。
看來太皇太后的心意已決,不可能撼動了。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慈寧宮,而這一整天依舊沒求見到皇上,失望至極的他只好回府了。
“告訴我。”見伊爾猛罕回來,眉宇之間凈是化不開的憂愁,芮雪輕撫著那疲倦憂悒的線條,他一煩惱、她也會跟著煩惱!暗降壮隽耸裁词?不要一個人悶在心里,說出來聽聽!
拉著她的小手湊到唇邊,密密地親著!疤侍蟆矣⒚晒蓬~爾敦倉親王的女兒當(dāng)福晉……”睇著她瞠圓了眸,于是將她摟得更緊,怕她氣他、惱他,以為他見異思遷。“我去求皇上作主,求他婉拒太皇太后的懿旨……可是他不見我……”
芮雪怔怔地聽著,還沒完全吸收這驚人的消息。
“也許再過個幾天,圣旨就會下來了。”
她咬了咬唇!八阅悴艜@么心煩意亂,夜里無法入睡,原來是為了這個。”
“如果可以,我寧愿拋下一切,只要跟你長廂廝守就好。”伊爾猛罕嗄啞地吐露心聲!罢娴目梢允裁炊疾灰!
“偏偏不是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對吧?”她并不無知,自然也了解事情的嚴(yán)重性。
伊爾猛罕想笑,但笑不出來。
“太皇太后的懿旨連皇上都不能違抗,咱們又怎么有辦法呢?”芮雪咽下喉中的硬物!柏惱諣斶@么左右為難,我看了也心疼難受!
他親吻著她的發(fā)頂!翱傊覄(wù)必要見皇上一面,做最后的努力!
“如果……我就是不能忍受你娶那個蒙古格格,會不會說我善妒,指責(zé)我不識大體?”她幽幽地問。
“不會,絕對不會!币翣柮秃毙耐吹卣f,接著聽見芮雪的聲音從他胸膛上模糊地響起——
“我在慶親王府里見多了爭寵的場面,我不喜歡那樣……要是她真的進(jìn)了門,我想搬到前幾天去看的那座院落……”
“不……我不許!”他把她抱得更牢,怕她走了、飛了,再也找不回來。
她吸了吸氣,說:“伊爾猛罕……這是為了皇上、為了太皇太后,還有為了大清……”
“但是沒有咱們!币翣柮秃奔t了眼眶,憤懣地吼道。
“你并不會失去我,我的心、我的人只屬于你……何況我也還住在這座府里,想見就可以見到!彼H著他堅(jiān)毅的下巴!斑@樣你既可以為皇上盡忠,也可以與我長廂廝守,不是很好嗎?”
“這算是哪門子的長廂廝守?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就這么跑來擋在咱們之間,管她什么蒙古親王的女兒,在我眼里,她什么都不是……”他嗄啞地怒吼。
“貝勒爺,我愛你!
這三個字讓他的怒火一下子便熄滅了,低頭親吻著她,要讓芮雪知道他有多愛她!拔視偃デ蠡噬稀
但她卻明白,就算是皇上也幫不了他。
而芮雪的想法是對的,伊爾猛罕第二天是如愿見到了皇上。
年少的皇帝聽完他的稟奏,早就猜到他會說什么,同情地看著他說:“朕幫不了你,因?yàn)樘侍筮@么決定,全是為了咱們大清,朕又怎么阻止,也沒有權(quán)利阻止!
這番話徹底摧毀了伊爾猛罕所有的希望。
是為了大清……
他真想仰頭狂笑。
***
三天后,太皇太后的懿旨到了。
府里的總管和其他奴仆跟著伊爾猛罕和芮雪跪下接旨,他們也是剛知道主子居然被選為蒙古格格的額駙,全都面面相覷,卻不敢多嘴。
“傳太皇太后口喻,即刻將貝勒福晉送往護(hù)國寺凈心禮佛,直到伊爾猛罕貝勒與烏日娜格格大婚儀式結(jié)束為止!
伊爾猛罕大為震驚,一把抓住前來傳達(dá)懿旨的毓謹(jǐn)貝勒。
“這是什么意思?”
毓謹(jǐn)拍掉弄縐衣襟的手掌。“這你還不懂?太皇太后就是要你娶那個蒙古格格不可,又怕到時你不肯接旨,所以才先下了這道口喻,伊爾猛罕,你把人娶來供著不就得了,何必鬧到這個地步,這下咱們想幫也無從幫起!
就算他們親如兄弟,為了對方,都可以跟人拚命,但是茲事體大、牽涉甚廣,也得再三斟酌,不可莽撞,否則反而幫了倒忙。
“要把芮雪送到護(hù)國寺……”伊爾猛罕踉蹌一退,知道這是威脅,太皇太后要讓他認(rèn)清,只要她一句話,就算要芮雪死,也是輕而易舉。
毓謹(jǐn)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澳隳鞘鞘裁幢砬?又不是生離死別,只不過是讓她去那兒住上一段日子……要是你想見她,我可以私下作個安排,就是別在這時候又鬧出什么,到時真讓你見也見不到!
“你又怎能體會我的心情?”過去的他也跟其他三人一樣自視甚高,不把天下女子放在眼里,可是當(dāng)真正愛上了,才能領(lǐng)悟它可以讓你脆弱恐懼,卻也能讓你更堅(jiān)強(qiáng),那種想要緊緊抓住不放的意念,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伊爾猛罕神情木然地問:“圣旨何時會到?”
“也許過兩天吧,皇上也很猶豫,畢竟這些年來你是跟他最親近的人,看你痛苦,他也于心不忍,可是太皇太后那兒又交代不過去,你真是讓皇上很為難!彼唤(zé)怪兩句,然后看了看時辰!拔冶仨毎讶藥ё,好回去覆命了。”
才想再說什么,伊爾猛罕就見芮雪已經(jīng)整理好簡單的衣物出來,心中大慟,也更自責(zé),竟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hù)不了。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貝勒爺放心好了,像我這么絕頂聰明,就算三餐吃素,天天念經(jīng),也都難不倒我的。”她笑靨如花地說。
“嗯……我相信!彼靼总茄┦遣幌爰又刈约旱男睦碡(fù)擔(dān),可是這笑依舊讓他心如刀割。
芮雪撫摸著他飽含痛楚的臉龐!柏惱諣斠估锏米屪约核粫䞍翰判校蝗簧碜涌赏Σ蛔,扎安——”把總管喚來,又交代又叮嚀,其他奴仆聽了也跟著難過起來!昂煤谜疹欂惱諣!
“小的知道,福晉也要保重!笨偣苄闹胁唤祰@好事多磨。
芮雪笑著點(diǎn)頭,在心里告訴自己,她不能哭,要笑給伊爾猛罕看。接著,轉(zhuǎn)身跟毓謹(jǐn)貝勒走了。
眼睜睜地看著芮雪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伊爾猛罕心如刀割,卻束手無策。
不知過了多久,他就這么怔怔地立在原地,任刺骨的冷意竄過周身……
。
芮雪推開窗子,外頭又下起大雪,不禁打了個冷顫,趕忙關(guān)上。
她來護(hù)國寺已經(jīng)五天了,日子過得倒也清幽安靜,而因?yàn)槭欠钐侍蟮能仓甲∵M(jìn)來的,又是女眷,所以不方便到處走動。
坐回桌旁,拿起剛開始動工的男子袍褂,仔細(xì)地縫制,上頭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滿滿的思念。
叩!叩!
以為是寺里的小和尚送來熱茶,她起身開門,當(dāng)門開的一剎那,乍見到矗立在門口的高大身影,她立即落下淚來。
“貝勒爺……”
伊爾猛罕一個箭步踏進(jìn)屋內(nèi),一手將她攬進(jìn)懷中,一手把門關(guān)上,直到雙臂都緊緊抱住她后,他才確定真的見到她了。
“別說話,先讓我抱著你一會兒。”
她也張臂回抱,恨不得讓兩人都嵌在一塊。“嗯……我好想貝勒爺……好想好想……這會兒是不是在作夢?”
“不是……我真的在這兒……就在這兒……”伊爾猛罕每說一個字就親她一下,兩人越吻越激動,越親越纏綿,很想就這么把彼此吞下肚。
不知道誰先開始,兩人急切地脫下對方的衣裳,好像深怕一眨眼兩人就會被人拆散,再也見不到面了……他們只想把握這最后的時間,證明沒有人可以分開他們……
“伊爾猛罕……伊爾猛罕……”芮雪不停喚著他的名字,渴望地拱起身子,讓他進(jìn)入得更深。
再也沒有顧忌,不需羞澀矜持,她用心和身體去感受眼前的歡愛,恍若這是最后一次,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對方,毫不保留的……
男性身軀在她的低喃細(xì)語中,猛烈地要著她、疼著她,逼出她所有的淚水,讓她不得不咬住他的肩頭,以免叫出聲音,這兒到底是佛門禁地。
“我愛你……我愛你……”他不在乎什么自尊,只想讓她聽到自己說出這三個字,讓她明白他的心,不會再給別的女人。
這一刻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能緊緊抱住對方就好……
直到激情過去,他還在她體內(nèi),舍不得就這么離開。
兩人滿足地相擁,凝望著彼此。
“有侍衛(wèi)在外面看著,你怎么進(jìn)得來?”她拂開他汗?jié)竦陌l(fā)絲,想將他看個夠,不過才分開五天,卻像是一輩子。
“自然有人把他支開……在這兒住得還習(xí)慣嗎?也沒個人伺候!彼麚(dān)心地問。
“我哪需要人伺候,在這兒吃著粗茶淡飯,從早到晚聽著梵唱誦經(jīng)聲,心情很平靜,只是心里想著貝勒爺,有沒有好好的用膳,夜里是不是又沒睡好了……看你都瘦多了!彼龜著眉心說。
伊爾猛罕抵著她的額頭,閉上眼,只有在她懷中才能找到平靜,整個人才會放松下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疲累。
“圣旨下了嗎?什么時候?”芮雪還是得問。
他從她身上翻到一旁,再將她摟在臂彎里,即便被子不夠暖和,但是有彼此的體溫就夠了。“皇上還沒下旨,現(xiàn)在只能期望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皇上能說服得了太皇太后嗎?人人都知道皇上有多么孝順這個親祖母,從不會違逆她的意思,想要她改變心意,只怕比登天還難……”
沒聽到伊爾猛罕回答,她抬頭一看,才知道他居然睡著了。
芮雪不禁失笑,也有更多不舍,伸手好輕好輕地?fù)嶂陌l(fā)、他的臉,希望他有個好覺。
其實(shí)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另一個女人,要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看待,可是她絕不想讓伊爾猛罕夾在兩個女人中間,不想讓他太為難。
芮雪這才深切明白,原來幸福必須經(jīng)過無數(shù)的波折和磨難,才會降臨,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愿意等待。
日子又過了七、八天——
伊爾猛罕知道不該三天兩頭的就往護(hù)國寺跑,但他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沖動,每天上朝就心不在焉,只想著要去見芮雪,畢竟思念實(shí)在太折磨人了。
“聽說太皇太后已經(jīng)讓人來催了好幾回,皇上只怕拖延不了……”說到這兒,哈勒瑪覷了下身邊的伊爾猛罕,見他神色憔悴,以及眼底的落寞和無奈,開口問道:“你有什么打算?”
他兩手背在身后,望著外頭的雪。“若是不從,太皇太后又怎會答應(yīng)把芮雪還給我,甚至還可能再也見不到她……”
“唉!”哈勒瑪多少能感同身受了,不再像過去,無法理解一個女人竟可以讓個鐵錚錚的漢子搞得茶不思、飯不想。
而他這聲嘆息引來伊爾猛罕的側(cè)目!拔覐臎]聽你嘆過氣!
“因?yàn)槲椰F(xiàn)在多少能體會你的心情了,不如我去把那個蒙古格格一刀解決了算了……”哈勒瑪話說得豪氣干云,卻挨了一記瞪眼。
“這兒是宮里,小心隔墻有耳!币翣柮秃睌棵嫉统。
“不然怎么辦?”
“只能作最壞的打算……我現(xiàn)在不求別的,只要芮雪能回到我身邊。”伊爾猛罕無法想像往后五十年沒有她的日子,那會讓他發(fā)狂!肮宅,你先走吧,待會兒我要去別的地方。”
“你是要去看她吧?那得小心點(diǎn),別傳到太皇太后耳里,多添事端!闭f完,哈勒瑪?shù)纳碛氨阃硪活^走去。
他則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腳步不由地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