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宮在城南郊區(qū)附近,里頭祭拜的王靈官又稱為隆恩真君,所以天靈宮也被稱為真君廟,天靈宮在扶安縣已超過百年,從前朝末期就有這座宮廟,而四周圍的土地都是屬于天靈宮的,占地可說是十分廣闊。
天靈宮前的道路旁種滿了桃花,慢慢地形成一片桃花林,一路直到城南門口附近,所以城南的路也被稱為桃花路,時常有年輕的學(xué)子、嬌滴滴的姑娘們到這里來游玩。
桃花林里更有個小潭,被稱為桃花潭,不少性子浪漫的姑娘家都會往潭中扔擲銅幣許愿,弄得宮主得時常派人去清理潭水里的銅板,以免太多占了潭中魚蝦的空間。
女為悅己者容,傅茜今天出門也是特意打扮過,平日有些寡淡的面容抹上了胭脂、口脂,穿著一套輕薄的漸層染色粉色襦衫,裙擺上繡滿了一只只飛舞的彩蝶,黑黝黝的長發(fā)上簪了一根銀色蝶戀花小簪,耳上也是一副蝴蝶耳墜,身姿婀娜,如同綻放的花朵般美麗動人。
廟會上滿是像她這樣盛裝打扮的少女,靈官大典除了廟會的熱鬧吸引人前來,也有許多少男、少女在今日結(jié)下緣分,更有不少已經(jīng)定下盟約的未婚夫妻也會趁此機(jī)會出來見面。
王紹排開了值班的時間,特意陪著傅茜來廟會走走,一方面是想讓她散心,另一方面也是抱著可以跟她獨(dú)處的心思,只是……
目光落在緊跟在傅茜身邊的傅芃,暗暗咬牙,這臭小子怎么也來了?
傅芃跟在姊姊身邊笑得可開心了,眼角余光瞧見王紹那僵硬的表情,心里暗自得意著——哼,誰讓你那一天嚇我,想跟姊姊單獨(dú)相處?想得美!
「紹子哥,我們先到廟里上香嗎?」周圍熱鬧的氣氛讓傅茜笑得開心,回過頭問著身后的王紹。
「嗯,先到宮里上香,待會兒再出來找個地方吃飯!雇踅B說道。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四周的環(huán)境,這條去天靈宮的路長約半里,路上除了巡視的兩班衙役之外還有一些裝扮成一般百姓的兵丁。
「好,那我們走吧!垢弟鐑墒挚湛眨舷愕募榔范佳b在傅芃手上的籃子里。
一行三人慢慢地在人流中往天靈宮的方向走去,王紹走在他們身后,時刻注意著兩姊弟有沒有被人給擠到。有些錯身而過的男子,忍不住被傅茜嬌美的臉龐給吸引得停下腳步,每當(dāng)這時候,王紹就會不悅地走過去趁著錯身時撞人一記。
被撞疼的人回過神,一對上王紹警告的目光都是頭皮發(fā)麻,收回了無禮的眼珠子,低著頭灰溜溜地快速離開。
快到廟里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傅芃在學(xué)里的同窗,幾個學(xué)子熱情地邀請傅芃跟他們一塊到桃花林去游玩,傅芃有些心動,畢竟只是個不到十歲的少年,于是傅茜主動上前接過竹籃,笑咪咪的讓他放心去玩,還不等傅芃想清楚,傅茜就隨著王紹先一步進(jìn)到天靈宮里去了。
想著有王紹跟著,傅芃也不太擔(dān)心,轉(zhuǎn)身跟著同窗一起到桃花林去郊游踏青。
沒想到事情發(fā)展峰回路轉(zhuǎn),礙眼的家伙還是走了,王紹默默地站到傅茜身邊的位置,嘴角勾起。
上完了香,添好了香油錢后,兩人才施施然地回到熱鬧的小路上。
「紹子哥,你也很久沒來廟會了吧?」隨著人潮慢慢移動,傅茜偏頭問著身邊的王紹。
「嗯,很多年了,這路也是越來越熱鬧了。」王紹不由得有些感觸,「最后一次來時,我爹還在,我們一家子都來這里上香!挂徽Q,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都十年了。
沒想到又讓他想到王大叔,傅茜愣了下,看他的表情很正常,「我們等會兒去哪吃飯?走了那么久,我都有些餓了呢!顾D(zhuǎn)開話題。
「邊走邊看吧!雇踅B護(hù)著她往前走,越靠近正午,人潮越來越多。
兩人走走停停,經(jīng)過一處賣飾品的小攤位時,傅茜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鋪著青色小布的攤位上擺放了不少的東西,四周圍了許多姑娘。
「想看看?」王紹注意到她的視線問道。
傅茜期期艾艾地點(diǎn)頭,有些擔(dān)心王紹會不會不喜歡她買東西,她還記得上一回陳嫂不過是買了一條頭繩,就被陳嫂的丈夫念叨了好久,就連她婆婆都認(rèn)為她亂花錢,惹得陳嫂很是傷心。
王紹倒是沒想這么多,看她點(diǎn)頭,就帶她走到攤子旁邊,「你去挑挑有沒有喜歡的,有喜歡的就拿!
他在軍營里也聽過不少同袍說過,女人就是喜歡這些漂亮的小東西,實(shí)在浪費(fèi)錢,反正他不差這點(diǎn)小錢,讓她把攤子上的東西全買下也綽綽有余,于是他坐到一旁擺著茶水的攤子上去等。
攤子的主人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丈夫正忙著跟其他姑娘推薦簪花、發(fā)飾,那妻子正好看到他們走過來,漾著熱情的笑意開口道:「小娘子真是好福氣,這位爺懂得疼你。」她可沒錯過方才那位爺說的話呢。
攤販妻子熱情地拿出好幾款比較貴的簪花出來,看得傅茜眼睛都亮了起來,拿起兩根銀簪到眼前打量著,兩根銀簪似是一對的,簪尾上都是一簇茉莉花綴著幾縷流蘇,十分小巧可愛。
傅茜仔細(xì)看過后,拿在手心,眼睛又在攤子上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一個巴掌大的鏡子,鏡面不是傳統(tǒng)的黃銅鏡,是非常罕見的西洋鏡,聽說是歐羅巴人那里傳來的,鏡面非常清晰地照出她的面容,巴掌大的小鏡下還有一個小小的把手,鏡子四周雕飾著非常精致的花朵,十分漂亮。
傅茜捧在手心里喜歡的不得了,她曾經(jīng)見過一次這種鏡子,是在東街|個南北雜貨鋪?zhàn)永镆姷降模种羞@個小了很多,但也精致許多。
「大娘,這鏡子多少錢啊?」摸摸手掌心的鏡子,傅茜出門前帶了半兩銀子,身上還有阿爹塞的一兩銀子,不知道買不買得起?
攤販妻子盈盈一笑,「小娘子,我老實(shí)跟你說,我們是東街上那南北雜貨鋪?zhàn)映鰜頂[攤的,這西洋鏡十分難得,小是小了些,但跟咱們這的鏡子是不一樣的,我給你個實(shí)誠價,十兩銀子就好!骨蒲矍斑@嬌美姑娘穿著打扮都不差,十兩銀子對她來說應(yīng)該不成問題,何況旁邊不還有位大爺?shù)戎懨廊藲g心嗎?
傅茜半點(diǎn)也不知道攤販妻子心里的打算,光是聽到十兩銀子就咋舌,捧著鏡子的動作更加小心。
這價格也太貴了……
摸了又摸,雖然很喜歡,可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鏡子放回去,「這太貴了,我就買這兩根簪子,這兩根簪子多少錢。俊故畠摄y子都能買多少豆腐了,想是這么想,但手還是戀戀不舍地?fù)嶂R子。
攤販妻子見她放下鏡子小小失望了一下,不過這失望還未到心底,就看到一雙黝黑的大掌把鏡子抄了起來,嘴角的笑馬上又勾得高高的。
「我都要了,這兩樣也包起來吧!
王紹就坐在旁邊的茶水?dāng)偵,早早就聽到她跟攤販妻子說的話,見傅茜把鏡子放回去,起身走過來就把東西又拎回來,順道把桌上另外兩串帶著琉璃的銀手煉也拿起來。
「紹子哥,這太貴了!垢弟邕B忙阻止他,十兩的鏡子呢!
「買給你就拿,這是買給我未來娘子的!雇踅B手一轉(zhuǎn),把她伸過來的手抓到掌心里,笑笑地說。
未來娘子這幾個字一出,傅茜就害羞得不知道該說什么,手心一熱,感受到他掌心會灼人般的溫度,腳趾微縮,連耳朵都紅起來了。
「可是……」
傅茜小小聲地還想說什么,攤販妻子手腳卻很快,眨眼就把那幾樣?xùn)|西都放到一個小木盒里裝好,遇上了大客戶,她也沒小氣,挑了個兩掌大的木盒當(dāng)贈品。
王紹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張面額二十兩的銀票遞給她,這兩根簪子加上那兩條手串不過是二兩銀子,總共是十二兩,攤販妻子笑咪咪地找了八兩碎銀子給他。
王紹接過碎銀跟木盒,拉著傅茜到幾步路外的涼粉攤上吃午食,方才他就注意到這涼粉攤,看上去挺好吃的,東西也干凈。
直到坐到位子上后,王紹才松開手,將木盒遞給了傅茜。
傅茜愣愣地接過手,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木盒,緩慢打開后,她看上的那面鏡子正躺在里面,兩根茉莉銀簪跟銀手煉也是,她心里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有些酸甜又忍不住的想笑,緩慢地抬眸,正好跟王紹的目光撞上,不禁心一緊。
她一直知道紹子哥其實(shí)長得很好看,不是阿爹的那種斯文俊秀,而是濃眉大眼、英氣俊朗的面容。訂親之后,她的羞澀多半是因?yàn)樘岬搅嘶槭,直到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滋味——她的羞澀是為了眼前這個人,這用著溫柔目光凝視著她的人。
王紹將她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慢慢地笑開來,眼前這丫頭總算是開竅了。他跟傅茜不一樣,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夫妻是什么?他在邊關(guān)看了太多,有相敬如 賓,也有相濡以沫,他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只是之前這丫頭就像沒那根筋,沒想到現(xiàn)在竟突然開竅。
端著涼粉的小哥站在一邊,看著眼前的情景,很認(rèn)真地猶豫了一會兒后,還是把手里的涼粉給放到桌上,同時扯開喉嚨大喊一聲,「客倌上菜啦」
這一聲扯開了兩人膠著的目光,而上菜的小哥喊了這一聲后就走了,他可忙著賺錢,沒空看人家在這含情脈脈的。
氣氛被破壞,王紹也沒生氣,從桌上的木筒抽出筷子遞給傅茜,「快吃吧,等等我們到桃花潭走走!
傅茜這一次沒再臉紅了,反而連方才亂跳的心都慢慢地沉穩(wěn)下來,漾著甜甜的笑,接過筷子吃飯。
桃花林中游玩的人不少,不少人都是為了桃花潭而來。
王紹目光灼灼地盯著桃花潭底,這桃花潭水質(zhì)清澈,一眼就能看透,潭中還栽種了些許蓮花,而看起來有些仙氣縹緲的潭水,潭底已經(jīng)堆了不少的銅板,甚至還有零星的碎銀。
桃花潭的右手邊多了一個王紹記憶中沒有的小竹屋,一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小道士正坐在椅子上盯著桃花潭這里看,而桃花潭四周也圍了高到腰間的竹圍籬。
左邊一群姑娘正抬手把銅板給扔進(jìn)潭底,扔完后連忙閉上眼雙手合十,一副很虔誠的模樣。
王紹頓了下,慢慢地靠到傅茜耳旁,小小聲地問:「什么時候這潭拿來扔錢了?」他記得以前來的時候,可沒這習(xí)慣。
傅茜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偷笑了下,「不知道呢,好像幾年前就開始了,他們都說往潭里扔個銅板后再向潭里的錦鯉許愿就可以成真,要不就是帶來好運(yùn)!
這習(xí)慣也是來得莫名其妙,天靈宮的宮主也被弄得很煩,可這潭里的錢不管不行,怕有人起了壞心偷走這些錢,可這些錢天靈宮拿了也燙手,宮主只好每過一段時間就把里頭的錢給撈出來,買糧接濟(jì)那些比較貧困的人家。
「宮主頭疼的很!垢弟缫舱f得很小聲,旁邊都是扔銅板的人,要讓人聽了去,還以為她找麻煩呢。
王紹眉頭擰了下又松開,「這桃花潭不就一些草魚什么的,哪來的錦鯉?這魚還能帶來好運(yùn)?」當(dāng)他以前沒來這抓過魚嗎?
「好像是前些年有人來游玩買了錦鯉放生,宮主也不在意,沒想到慢慢地桃花潭的錦鯉能許愿這事就傳了出去!拐f著,她也從懷里掏出一個銅板。
「……你也要扔?」這些城里人花樣真多。
傅茜點(diǎn)點(diǎn)頭,捏著銅板許了愿,然后拋出手里的銅板,一個漂亮的水花濺起,彷佛愿望就真的成真了一樣,她笑得很開心。
見她笑靨如花,心里一軟,王紹也笑了笑。不過就一個銅板,拿銀子給她扔都沒問題。
「我們到旁邊走走吧!固一ㄌ端闹芏际侨,避開了擁擠的人潮,兩人慢慢地往一旁小徑走去。
「那么開心,以后有機(jī)會,我多帶你出來走走。」
沒關(guān)在城里,她臉上的表情也更鮮活了,不是說在城里的她不好,而是那豆腐店就像她的心結(jié)一樣,在店里,她的表情總是淡淡的,而那張笑臉總讓他想起一個人——已經(jīng)過世的傅大嬸。
其實(shí)幾天前,傅先生曾私底下到縣衙找過他。
以前傅家的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到問題,是近幾年傅先生才注意到,女兒似乎跟已逝的妻子越來越像,這種像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氣質(zhì)、個性,整個人都在慢慢地轉(zhuǎn)化成妻子的模樣。
他很擔(dān)心,妻子臨死前曾經(jīng)交代過茜娘,要做到長姊如母,代替她好好地照顧他跟傅芃,茜娘也一直做得很好,雖然年紀(jì)小,卻努力地?fù)纹疬@個家,尤其是豆腐店,她一手做豆腐的技藝全是妻子教的,只是……茜娘做得太好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茜娘明明是很甜美、開朗、熱情的孩子,可是她把她娘的話給放在心上后,慢慢地改變自己。但可能茜娘把她娘的話看得太重了,慢慢就沒了自己的模樣,只是一味地模仿記憶中的娘親,這讓傅學(xué)文十分憂心。
正好先前茜娘病了,大夫又交代得好好休養(yǎng)一兩年的時間,他就打算利用這機(jī)會把豆腐店給關(guān)了或租出去,他們家往后只從側(cè)門進(jìn)出就好,除了讓茜娘休養(yǎng)之外,順道松松她的心,別把自己給逼得那么緊。
王紹聽傅學(xué)文說完后,就知道茜娘這是得了一種心病,以前他在軍營里見過不少,受了太大的剌激或悲傷,都有可能得到這種病,有的人病得輕,不影響生活,有的人病得重,慢慢就瘋魔起來,甚至?xí)䝼ψ约骸?br />
在他看來,茜娘只是很輕微的那種,最重要的是放開心思,讓她多休息、多散散心,慢慢地就會好轉(zhuǎn)。
他跟傅先生私底下商量過了,這豆腐店是絕不能再讓茜娘開了,一是休養(yǎng)身體,二是茜娘開著店就會學(xué)著傅大嬸,這對茜娘不是好事,不過這些事,不要讓茜娘知道比較好。
腦子里想著事,眼角掃到一顆小巧的桃子,他順手摘了下來遞給她,原以為會看到傅茜開心的臉龐,哪曉得她先是一驚,接過果子就快速地塞進(jìn)袖口里,緊張的四處張望。
「你別亂拔!有人看著的!」她壓著嗓音說:「這桃子全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幫忙種的,每一棵樹都有主人,前幾年來玩的人摘得兇,把村民給氣壞了,現(xiàn)下只要到了結(jié)果的季節(jié),就派人四處巡邏呢,被抓到可要罰錢的!」
又是一個新規(guī)定。王紹用食指有些無奈地?fù)蠐夏橆a,「這我不知道,下次記得了!拐媸堑,下次得先問問到底還有什么新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難得見他窘迫的模樣,傅茜掩嘴偷笑了下,「別被發(fā)現(xiàn)就好了!怪皇且活w兩顆,別被抓到就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