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愛理輕輕打了個噴嚏,揉了揉微微起雞皮疙瘩的雙臂。
“這么冷的天氣,居然要在泳池邊辦趴,你說這些有錢人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呢?”錢多多在一旁夸張地感嘆。
羅愛理聞言,不禁輕聲一笑。
“愛理姐你還笑!”錢多多嘟起嘴。“我們房務部的無緣無故被叫來這里支援已經(jīng)很委屈了好嗎?”
“好了,別念了�!绷_愛理無奈地拍這淘氣的女孩一下。“快去把其他人也叫來幫忙,早上風大,記得把附近的落葉掃干凈�!�
“Yes, Madam!”錢多多精神抖擻地行個舉手禮。
羅愛理又被她逗笑了,數(shù)個小時前因為那只老色狼劉董而郁積于胸臆的悶氣已然消逸無蹤,要做服務業(yè)這一行,就得學會在必要的時候忍氣吞聲,這些年來她也算小有所成。
她帶著四名組員,辛勤地清理泳池周遭的環(huán)境,張燈結彩,搭起了幾頂西班牙式白色帳篷,帳篷里鋪著各色各樣的軟墊,可坐可臥,方便客人休憩聊天。
夕陽西沉,當天際升起銀月如時,派對現(xiàn)場也漸漸熱鬧起來,一隊小型的室內樂團演奏著西洋抒情歌曲,樂聲悠揚,更增幾許浪漫氣氛。
客人們陸續(xù)都到了,大部分是飯店住客,藉此場合交際,放松心情,也有情侶雙雙對對地起舞,泳池畔更有不怕冷的辣妹穿著比基尼泳裝炫耀身材。
羅愛理留在現(xiàn)場待命,隨時處理突發(fā)狀況,忽地,手上的無線電傳來錢多多爽脆的嗓音。
“愛理姐,二號帳篷這邊有客人說想見你。”
“是哪位?”
“不知道,不是我們飯店的住客,是個看起來很有錢的貴婦人,她說她以前見過你,想跟你打個招呼�!�
“這樣啊,你跟她說我馬上過去。”
結束通話后,羅愛理往二號帳篷走去,這時候,她還不曉得自己即將走向命運的轉折點。
好無聊的派對。
一號帳篷下,四個男人各據(jù)一角,臉上的表情都寫著無趣兩個字。
其中大概只有鄭雍臉上還能掛著淡淡的笑容了,他總是如此,無論面對喜怒哀樂、任何處境,微笑是他永恒不變的武器。
偏偏他愈是笑,其他三個男人就愈不是滋味。
“我說鄭執(zhí)行長,你可以停止你臉上那種虛偽的笑容了嗎?教人看了惡心!”葉子航首先發(fā)難。
他現(xiàn)年三十一歲,職業(yè)是時尚攝影師,天性愛好自由,瀟灑不羈,性格爽朗幽默,很容易交朋友,當初正是他將這四個背景、來歷各不相同的男人湊在一起,組成所謂的“大男人俱樂部”。
俱樂部每周固定聚會一次,主旨很簡單,玩各種男人愛玩的游戲,聊男人們愛聊的話題。
最重要的是,此俱樂部謝絕任何女性的加入,就算是成員們公開承認的親密另一半也不行。這是純男性的私密聚會,每個禮拜都不乏有趣的主題,為彼此的生活增添樂趣。
可這次的聚會,顯然有點失敗,而這一切都該怪主辦人周在元先生,他正是這間度假飯店的大少爺,董事長欽定的未來接班人。
思及此,葉子航不悅地瞇起眼,瞪了瞪周在元。
周在元自然能察覺到好友的不滿,搖了搖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地淺啜一口�!拔也粫狼傅��!�
葉子航倏地倒抽口氣,出聲指控�!耙皇悄憧诳诼暵曊f你們家的飯店很好玩,我們幾個干么沒事從臺北飛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結果你說的好玩就是讓我們參加這種無聊的泳池趴?連個真正像樣的美女都看不到!”
“不是說我們大男人俱樂部聚會不需要女人嗎?”周在元閑閑地反駁。
“那也不能光坐在這里純喝酒��!”葉子航磨牙。“早知道留在臺北打橋牌或撞球不就好了?”
“這里也可以打橋牌跟撞球�!�
“真是謝謝你喔,特地花幾個小時來這種地方打牌�!�
周在元聞言,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喝酒,鄭雍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微笑,而坐在最靠近帳篷口的程昭旭則是不停的在滑手機。
葉子航看不過去,一把搶過他的手機。“都到這種地方了,你該不會還在跟女朋友傳簡訊吧?”
程昭旭有個交往十年的女友,兩人感情深厚,大家都認為他們倆遲早會步入結婚禮堂。
但奇怪的是,那一天就是遲遲不來。
“他不是在傳簡訊,是在試用我們公司新開發(fā)的愛情占卜游戲�!编嵱簺鰶龅亟忉�。“你又不是不曉得這家伙,工作才是他的大老婆,他女朋友只能算是小老婆�!�
“呿,我要是他女朋友,早把他甩了!”葉子航冷笑。
“你不是第一個這么想的�!敝茉谠阶h。
就連鄭雍也深感贊同地頷首。
三人齊齊將不懷好意的目光投向程昭旭,作為大男人俱樂部里唯一一個有正式女友的成員,程昭旭經(jīng)常必須承受這般宛如詛咒的眼神。
大家都在期待他和女友感情破裂,宣告分手。
“有你們這種損友,我還能不吐血好好活著真的是奇跡�!背陶研穹籽�。
大伙兒都笑了,氣氛稍稍熱絡了一些,葉子航忽然覺得酒興來了,朝周在元比個手勢。
“既然是在你家飯店,大少爺作主開兩瓶最貴的紅酒來喝喝吧!”
“沒問題�!睂τ趽]霍家里的錢財,周在元向來很干脆,起身往帳篷外一探,隨手招進一個身穿制服的飯店職員�!澳�,去酒窖拿兩瓶最貴的紅酒來�!�
是他的錯覺嗎?在那個女職員與他照面的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一雙貓樣的眼睛,流光溢彩,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可等他定睛一瞧,卻成了一雙圓圓亮亮有點傻呆呆的小鹿眼。
果真是他看錯了吧!這明明就是一個故作無辜的花癡女。周在元蹙眉,自知他過分俊美的外貌經(jīng)常讓女人迷戀不已,失去了理智。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他放冷了嗓音。
“聽見了�!彼c點頭,小鹿眼睛眨呀眨的,一臉天真無邪�!罢垎栂壬滋柗�?是要刷卡還是要掛帳?”
這是懷疑他付不起錢?周在元眉峰一挑�!澳悴恢牢沂钦l?”
“知道知道,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嘛�!彼鹈赖匦χ鹈懒耍炊@得可疑。
一旁看戲的葉子航忍不住好笑�!爸芄樱@位小姐是在調侃你呢!”
一名基層員工都敢調侃他,看來他這個大少爺做得不夠惡名昭彰啊!
周在元冷冷一笑,正欲發(fā)話,另一道清柔雋永的嗓音揚起。
“對不起,大少爺,這位是新來的員工,所以才會不認得您。”隨著這道好聽的嗓音飄進來的,是一道美麗窈窕的倩影。
眾人眼睛一亮,葉子航無聲地吹了個贊賞的口哨,順手拿起隨身攜帶的相機,按下快門。
羅愛理無視鏡頭,若無其事地彎下腰,行了個絕對完美優(yōu)雅的鞠躬禮,再抬起頭來時,唇畔是恰到好處的嫣然淺笑。翦水雙瞳直視著周在元,并未注意到帳篷內有另一個男人正深沉復雜地盯著她,眼角微微抽動。
“多多,向大少爺?shù)狼�。”她不著痕跡地拉了拉錢多多的袖子。
“是。”錢多多咬了咬唇,有些不情愿卻還是朝周在元深深一鞠躬�!按笊贍攲Σ黄��!北吃谏砗蟮男∈智那慕徊媪藘筛种�。
她以為沒人看見,但這細微的舉動已落入周在元眼里,他不動聲色地斂眸。
“請大少爺和您的朋友等一等,紅酒馬上就送過來。”羅愛理再次彎了彎腰,轉身欲離去時,眼角不經(jīng)意地瞥見一張陰沉的臉。
她震住,步履一凝。
“組長,怎么了?”錢多多察覺她的異樣,悄聲問道。
她沒回答,想重新舉步,身子卻動不了,很想回頭再看清楚,那張臉孔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一個。
可她,沒有勇氣。
是或不是,她怕是都不能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如果是他,如果不是他……
正糾結時,身后傳來低沉犀利的嗓音,替她做了決定。
“好久不見了,羅愛理小姐�!�
心海瞬間卷起千堆雪,她聽著這般仿佛懷念卻又無情的問候,一時間感到忽冷忽熱,身子不自覺地輕顫。
過了好片刻,她才鼓起勇氣,緩緩旋身。
四目相凝,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靜靜對峙著,明明只是幾步的距離,卻宛如相隔了千山萬水。周遭的空氣像降了雪,冰冷地凍凝,所有人都察覺到這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氛圍。
羅愛理小姐,他這樣叫她,多么彬彬有禮,多么疏離淡漠!
她震撼著,不知該如何反應,笑與哭都不適合,她承認自己太怯懦,學不會當彼此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顫著唇,許久許久,方困難地從喉間逼出嗓音�!班崱⑧嵱骸取�
沒等她說出“先生”兩個字,一道尖銳的嗓音搶先落下。
“你就是羅愛理嗎?”
她一愣,回頭迎向站在帳篷外一個衣飾奢華的中年貴婦,只是一個照面,她便認出對方就是色狼劉董的正宮夫人,一股悚然不祥的預感霎時漫開。
“我就是,請問……”
貴婦不耐地打斷她�!盀槭裁赐贤侠模坎恢牢以诘饶銌�?這就是你們這間飯店的服務態(tài)度?”
“夫人,您誤會了,那是因為……”錢多多見情況不妙,急著想解釋,羅愛理以眼神阻止,心下頓時了然,原來說要在二號帳篷見自己的就是這位貴夫人。
她深吸一口氣,盈盈一笑,端出最禮貌溫和的姿態(tài)。“不好意思,因為有點事情耽誤了,您是劉董事長夫人吧?請問有什么需要嗎?”
劉夫人沒立刻回答,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涂得鮮紅的朱唇忽地切開嘲諷的弧度。
“果然是只狐貍精!”嘶啞的評論方落,一只戴著好幾枚戒指的玉手便迅如閃電地揚起,重重賞了她一耳光。
突如其來的巴掌,打痛了羅愛理的臉頰,更打碎了她小心呵護的自尊。
她震在原地,眼角余光瞥見鄭雍震驚的表情,胸臆驀地一梗,一滴淚水盈上眼睫,威脅著要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