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便利商店里,這個時間幾乎沒什么客人,所以講電話的聲音特別突出,女店員不禁側(cè)目,只見一個個子矮小的女人提著一個對她而言過于沉重的購物袋,另一邊肩膀夾著手機艱難地通話,空出的手努力地去構(gòu)貨架最上層的飲料。
結(jié)果大概是通話中的內(nèi)容讓她太過吃驚,為了夾緊肩頭的手機,牽動了手上的動作,一大堆飲料從貨架上滾了下來。
白語安無奈地看著滾到自己腳邊的飲料,再一抬眼正對上店員目瞪口呆的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偏偏通話里的男人還不依不饒,問她剛出差回來,為什么不直接回家。
“我都說了,今天有事要晚點回去,誰會想到你會跑去我家?”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點了耶,還不夠晚嗎?你說你要去喂流浪動物,我以為你在跟我開玩笑,有誰出差回來,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喂動物的?”通話里的男人說得也很有理。
“好啦,不是流浪動物,是大型寵物可以了吧?”白語安艱難地撿著一地的飲料,“我還有事,總之最多再兩小時我就回家了,先不跟你說啦!
白語安掛掉電話,收拾了好一會,走到柜臺那邊結(jié)帳,店員在結(jié)帳時不停地掃向她已經(jīng)在別處買好的一大袋蔬菜和肉類。
小姐,你到底在家養(yǎng)了多大的寵物啊,要吃這么多?白語安似乎能聽到店員好奇的疑問。
她嘆了口氣,自己真的不是有意欺騙男朋友的,可是跟他說實話,他也一樣不會相信啊,還會像前幾任男朋友那樣,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編一個借口應(yīng)付他,如果今后他們關(guān)系能更進一步的話,她會對他講實話啦。
白語安正想著,眼睛瞥到柜臺旁邊的雜志架上,一眼就看到其中一本文學(xué)雜志封面上的標(biāo)題,是當(dāng)代懸疑小說的排行榜。
“小姐,我還要這本雜志。”
白語安眼疾手快,在結(jié)完帳后先翻到排行榜的那一頁,心滿意足地看到第一名果然是藍杉所寫的小說后,她寶貝地把那本雜志放進了包包里,這才出了便利商店,朝最近的一棟高級公寓走去。
要告訴她男朋友,她定期來喂的不是流浪動物、不是大型寵物,而是時下最熱門的小說家藍杉,她男朋友不以為她發(fā)花癡到瘋掉才怪!
畢竟連她自己都覺得像作夢一樣,一個從小陪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竟然轉(zhuǎn)眼間就成了媒體間炙手可熱的焦點人物,三年前憑著一本在推理雜志連載的處女作出道,至今已經(jīng)是擁有兩本代表作,銷售量穩(wěn)坐同類小說排行榜前三名的業(yè)界領(lǐng)軍人物了。
而她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職員,每天為求溫飽疲于奔命,她并不覺得自己跟藍杉的差距很大,她為他驕傲的同時,更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個了不起的朋友。
可是她不想跟不太熟的人提起,她很怕會被別人問到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并不是覺得在育幼院長大有什么丟臉,只是不喜歡那些對藍杉根本不了解的人用有色的眼光看他。
所以為了保護她的驕傲,她還是把這份激動藏在心里吧。
白語安進了公寓,拿出電梯卡上了十七樓,在按了半天門鈴沒人回應(yīng)后,她也不急,慢悠悠地從鑰匙包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房門。
沒錯,她有這里的鑰匙,因為十次敲門平均只有兩次有人應(yīng)答,她威脅說如果再有這種情況,她就拒絕再來他家,于是藍杉主動交上了自己家的鑰匙。
藍杉寧可把鑰匙給別人,也懶得挪動一下去開門,即使他明明每次都在家,他的懶不單單是宅在家的懶,而是她平生所見過的懶中之懶,是個連玻璃瓶倒了都不會扶一下的人。
進了門,白語安打開客廳的燈、廚房的燈,打開臥室的門推門而入,打開燈后床上竟然也是空的,奇怪了,難道真的不在家?難不成是被外星人綁架了?
最后白語安推開了書房的門,門縫間投出隱隱燈光,她松了口氣,但當(dāng)她把門全部推開后,她意識到自己那口氣松得太早了。
只見偌大的書房內(nèi)發(fā)出光亮的并不是電燈,而是地板上被排成了六芒星的白蠟燭,閃爍的燭火間,有一個瘦高的男人筆直地躺在六芒星的正中央,雙手抱胸、雙目緊閉,那橙色的燭火映得他臉色格外蒼白……
白語安嚇得連購物袋都脫了手,聲音都變得尖銳了起來。
“太可怕了!”她打開書房的燈,快步?jīng)_了進去趴跪在地上,“這么多蠟燭,萬一發(fā)生火災(zāi)怎么辦?”
白語安鼓著腮幫,以十倍的力量吹熄那些幾乎快要燒到底的蠟燭,那圖案占的面積很大,等吹到第十個時,她感覺自己的肺已經(jīng)有些使不上力了,她索性坐在地板上喘氣。
在喘氣的空檔,白語安發(fā)現(xiàn)那個臉色蒼白的人,此時眼睛已經(jīng)瞇開了一條縫,淡淡的眸子冷冷地看著她,很掃興的樣子。
“你就不能再做出更有趣的反應(yīng)嗎?”藍杉對她的不配合很不悅,虧他還特地往臉上擦了點粉……
“什么叫有趣。磕阒雷膺@公寓有多貴嗎?就算你現(xiàn)在賺得多,萬一真的引發(fā)火災(zāi)也會讓你賠得傾家蕩產(chǎn)!卑渍Z安指著那些蠟燭,“還有這些啊,白蠟融在地板上很難清理耶,還不快起來幫忙吹!
“白蠟很難清理?這倒是個有趣的資訊,我從來沒考慮過。”藍杉不疾不徐地坐起來,托腮想著這個問題,對地板倒并不怎么關(guān)注。
“怎樣怎樣,是不是我?guī)Ыo你什么靈感了?”白語安興奮地湊過來,結(jié)果又遭了白眼。
“很難清理也是你造成的,誰教你來得這么晚,蠟燭都快燒完了!
她以為擺個能把人裝進去的圖案很容易嗎?因為她的遲到,差一點就前功盡棄了,她沒按他的期望做出反應(yīng)就算了,還敢說他。
“這也怪我?你們男人真的很會推卸責(zé)任耶。”
藍杉不管她,逕自去客廳看電視了,而因為全是她的責(zé)任,白語安只能對著一書房的蠟燭嘆氣。
所以才說一般情況下藍杉是不會出門的,他這種別扭的性格根本就無法融入社會嘛,對這點白語安倒是十分認命,她確信自己是藍杉唯一一個人類朋友,不可能有第二個人類受得了他了。
外界還以他的神秘為賣點,依她看來,如果他的真實性格曝光,書一定會賣不出去!白語安憤憤地想著,而那邊藍杉已經(jīng)在催她做飯了。
“好啦好啦,讓你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喔!”白語安泄氣地喊道。
誰教她自己太多事,總怕他一個人不好好吃飯,吃外食又沒有營養(yǎng),所以隔三差五地主動來為他改善伙食品質(zhì),來久了就成了習(xí)慣,現(xiàn)在一個星期不來幫他做頓大餐,都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藍杉又時常一副“我在家餓死就是你的責(zé)任”的表情,讓她感覺壓力好大。
雖然已經(jīng)過了深夜十二點,藍杉家卻飯香四溢。
桌上四菜一湯,菜兩葷兩素,其實這么晚了,白語安也不想做這么多的,但藍杉卻不停指責(zé)她的遲到害他差點餓死,一星期只做一次的事都做不好,讓她怒火攻心,進而多燒了幾道菜。
“看什么看,你不是喊餓嗎,快吃!”白語安催促他。
兩人面對面吃飯,她那碗已經(jīng)見底,而他卻連一半都沒吃完,一直拿著一瓶飲料,滿懷探究地看她,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看在你幫我買了我愛喝的飲料份上,你遲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彼{杉玩味地問她,“但你能告訴我,你買了一冰箱飲料的原因嗎?”
白語安一口飯差點噎著,這個人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諷刺她的機會!
“你以為原因是什么,怕你不夠喝。课抑皇遣恍⌒呐沽艘慌棚嬃,本來想把它們放回去的,但想到這些飲料都是碳酸飲料,這樣一摔,下一個打開的人搞不好會被噴一臉,覺得很不好意思!
“所以你就把所有掉在地上的飲料全部買回來了?你就不怕噴我一臉。”
“那樣最好啦,藍杉,我感覺你最近越來越龜毛了,是不是沒有女朋友,孤獨太久了,腦子出問題了?”白語安氣呼呼地又替自己添了碗飯。
“我又不缺女人!彼{杉一雙細長平淡的眼掃過白語安因窘迫而有些發(fā)紅的小臉,隱隱的笑意埋藏在眼底最深的地方。
“誰知道呢,除非你的女朋友都是網(wǎng)購的,不用自己出門就主動送上門來!狈凑S他怎么說,真那么不缺女人,又怎么會為她這一頓飯嘮叨好幾天。
“沒錯,我的女朋友就是主動送上門來的。”藍杉也不急,喝著飲料看她吃飯,好像看她吃飯比自己吃還要香,“倒是你,買個飲料都能搞砸,男朋友跑了一個又一個,以后可怎么辦?”
“你管我,我跟男朋友關(guān)系可好的咧,他今天還到我家樓下,等著給我一個驚喜呢,要不是某人搞破壞,我們現(xiàn)在搞不好正在度過甜蜜的兩人時光呢!睘榱送旎孛孀樱渍Z安說得夸張了點。
“男朋友?你確定這次是男朋友,而不是什么變態(tài)大叔了嗎?”藍杉雖然懶懶地說著,但他眼中的笑意卻不知何時不見了。
“詛咒我也沒用,他跟別的男人可不一樣,總是夸獎我,還邀請我去很高級的舞會呢。”誰都可以,但白語安就是不想被這個宅男瞧不起,于是她讓沒經(jīng)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她做的是會場布置的工作,順口就把后天公司接的一場相親酒會的地址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