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唯,你到了嗎?”
“嗯,剛到。”他一面回應(yīng),一面打開行李箱!鞍⒁碳敝螂娫拋,有事嗎?”
鄭英媚未語先嘆息。“剛剛爸又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我現(xiàn)在才弄明白他為什么會忽然要你把春雪帶回來……”她停頓,像是遲疑著該不該向他吐露事實真相。
“你說吧,阿姨,我在聽!
“他想……培養(yǎng)春雪成為顧家的繼承人!
杜唯不說話。
“小唯,你不是生氣了吧?”鄭英媚掩不住擔(dān)憂。
“我沒生氣!彼Z氣清淡!拔以缇椭懒恕!
“你早知道了?”鄭英媚驚訝。
“對,董事長要我?guī)貋,就是要我親自調(diào)教她成為長春集團的接班人!倍盼ㄍ聡谇逦蛔忠痪涠妓瞥爸S著自己。
“爸他怎么能這樣?這幾年明明都是你幫他把整個公司撐起來,他現(xiàn)在卻要別人來接手你的心血,這太過分了!”鄭英媚為他抱不平。“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他恨我!变J利的笑意如刀,劃過杜唯的唇!八恢倍己尬遥赃@是他對我的懲罰。”
春雪在茶水間泡茶。
執(zhí)起水壺,細(xì)心精準(zhǔn)地將熱水燙過茶葉,算好時間,才將茶壺里的茶慢慢斟進(jìn)茶杯里。
公司并非只有她一個女員工,但同事們總是說她泡的茶特別好喝,就連對茶一向挑剔的社長也愛喝她泡的茶,于是久而久之,泡茶這個任務(wù)便交給她負(fù)責(zé)了。
她倒不會很介意,比起影印、送文件等其他瑣事,她更喜歡泡茶,更愛仔細(xì)去琢磨怎樣沖泡才能醞釀出茶的好味道。
泡好茶,她端著托盤,一一將每個人的茶水送到座位上。
“謝謝你啊,春雪!
男同事接過茶時,都是笑咪咪地對她道謝,試著對她釋放善意,尤其是年輕單身男子,更不掩對她的愛慕。
但她的反應(yīng)都是淡漠的,就算微笑,也淡得不經(jīng)心。
最后一杯,是給社長的茶,她敲門進(jìn)了社長辦公室,送上茶后,正欲告退,五十多歲的社長走過來,一臉色迷迷地瞧著她。
“哎呀,別急著走啊,春雪,坐下來陪我喝杯茶。”
“不好意思,社長,我還有事要做!彼Y貌地婉拒。
“急什么呢?有什么事喝杯茶再做也不遲。”
說著,社長伸手握她的手,另一手欲摟她纖腰,她警覺了,明眸閃過冷光,輕盈地側(cè)身躲開上司的性騷擾。
“對不起,社長,剛剛客戶傳來一些英文資料,我得馬上翻譯,好讓大家開會的時候能夠參考!
語落,她不等社長回話,漫然離開。
身后,兩道饑渴的視線灼燒著她,她覺得惡心,重重咬了下牙,直奔洗手間,拿肥皂刷凈方才被社長碰觸過的手。
從面試那天,她便清楚地意識到這公司的社長對她具有某種企圖,如果可能的話,她不會選擇來這間文具貿(mào)易公司上班,這只是一間規(guī)模不到二十人的小公司,公司文化陳腐而老舊,員工毫無工作活力。
只是以她的資歷,她的選擇并不多,除了這間公司,也沒別的地方能給她更高的薪水了。
為了多賺點錢,她只能忍。
但日復(fù)一日,面對社長越發(fā)明目張膽的舉動,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安。
“春雪,原來你在這里!”一個女同事田中千代子走進(jìn)來,見她正洗手,嫣然一笑。“我找你好久。”
“有事嗎?”
“是這樣,今天下班后,我跟幾個高中同學(xué)要參加聯(lián)誼,我們還差一個人,你去不去?”
要她去湊人數(shù)?春雪搖頭。
“去嘛去嘛!”千代子游說她。“你都二十六歲了,不約會,不聯(lián)誼,不談戀愛,難道打算一輩子獨身不結(jié)婚嗎?”
“我沒說不結(jié)婚!彼驼Z!坝斜匾脑挘視Y(jié)婚!
“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還沒必要嗎?”
“現(xiàn)在我只想專心工作!
“春雪,你都二十六歲了!”千代子說話的口氣,彷佛她是世上碩果僅存的老處女。
春雪自嘲地彎彎唇,不再多說,逕自回到座位上,千代子跟上來。
“真的不去嗎?拜托啦!我們這邊少一個人會很尷尬的,你就當(dāng)幫我一個忙?”
“我不能去,你找別人吧!
“還有誰能找。俊鼻Т影@。“這間公司除了你跟我,其他不是男人,就是一些上了年紀(jì)的歐巴桑,她們都結(jié)婚有小孩了,怎么可能還參加聯(lián)誼?”
“那你其他同學(xué)呢?”
“她們都有事,就是因為大家都沒空所以才……”千代子驀地住口,神色尷尬。
因為實在找不到別人,才會找她的,對吧?
春雪在心里冷笑,很明白千代子想說什么,她不怪她,自己本來就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若不是公司里只有她們兩個年輕女孩子,千代子怕是連話都懶得跟她多說。
“春雪,你長這么漂亮,去參加聯(lián)誼一定會很受男生歡迎的,去嘛!”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去。”春雪堅決拒絕千代子的提議。
千代子沒轍,只得訕訕離開,臨走前還投給她怪異一瞥。
她知道,千代子肯定覺得她是個怪人,在日本,年輕的OL很少把工作當(dāng)回事,工作只是為了結(jié)婚做準(zhǔn)備,女人終歸還是得離職,步入結(jié)婚禮堂。
她們認(rèn)為只有嫁給一個好男人才能得到幸福無憂的生活,春雪卻以為,幸福不是由他人來給,確實將金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幸福。
從很多年以前,她便對自己立誓,她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她要力爭上游,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
她不會一輩子埋沒在這個鄉(xiāng)下地方的,總有一天,她會到東京那樣的大城市,在那里闖一番事業(yè),功成名就。
而為了達(dá)到成功,她不能有絲毫耽擱,跟男人戀愛約會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她的人生寶貴。
白天,她努力工作,晚上,她報名韓語補習(xí)班,學(xué)習(xí)現(xiàn)今最當(dāng)紅的韓語。
每天的生活都過得很充實,卻也很單調(diào),千代子經(jīng)常勸她活著該多找點樂趣。
樂趣,那是什么?賺錢就是她最大的樂趣……
“雨宮小姐!”
這天,補習(xí)班下課后,一個年紀(jì)比她大上好幾歲,看來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同學(xué)匆匆追上她。
她回頭,神情凝霜。
男同學(xué)咽口口水,差點因她的冷漠而打退堂鼓,但仍鼓起勇氣,微怯地開口!罢垎,你這個禮拜天有空嗎?”
“有事嗎?”
“我這兒有兩張電影票,我在想,或許你愿意跟我一起看場電影?”
“我沒空。”
“什、什么?”
“我說,我沒空!彼Z氣很冷。
男同學(xué)頓時尷尬!澳恰傧乱粋禮拜呢?”
“一樣沒空!彼亟^得好干脆。
男同學(xué)傻住了,一時無語,受傷的表情其實看來有幾分可憐。
但春雪毫不同情,為何要同情呢?她光是計較著該如何在這殘酷的社會求生存,就已經(jīng)夠累了,實在沒多余的同情心可以揮霍。
何況,她從很早以前便決定了,她不接近男人,除非那男人能夠為她的未來帶來某種保障,能幫助她爬得更高。
男人,只會是她利用來邁向成功的棋子而已,她并不打算對誰付出真心。
某方面來說,這也是那個女人教會她的……
一念及此,春雪倏地凜眉,她排開腦海陰暗的思緒,漠然揮別那位暗戀著她的男同學(xué),搭上公車,悠悠地晃蕩了十幾分鐘,到站了。
她下車,驀地愣住,夜涼如水,而空中靜靜地飄落一瓣瓣晶瑩剔透的雪花。
下雪了。
而且,是在這樣的初春時分。
是春雪!
她怔然佇立,仰望天空飄零的雪花,下雪的時候,世界總是顯得格外安靜,格外凄清寂寞。
她茫然出神,就那么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路邊,夜色森沉地雕塑著她的姿影。
忽地,一輛轎車疾馳而來,車上的駕駛并未注意到前方陰影處站著某個人,他以為這條路空蕩蕩的,正適合狂野飆車。
于是,他又催動油門,繼續(xù)加速。
刺眼的車燈探照而來,春雪這才回神,轉(zhuǎn)過蒼白的容顏。
眼看著那龐然如獸的車頭就要撞上自己,她驚駭?shù)萌硌簝鼋Y(jié),想躲,雙腿卻顫抖地黏在原地。
唧——
尖銳的煞車聲劃破夜空,春雪想尖叫,聲音卻軟弱地卡在喉嚨。
她終于還是逃不過死劫嗎?五年前那場車禍,她死里逃生,如今,又即將慘死于車輪之下。
難道,這就是命?
眼角冰涼地滲出一滴淚,她掩落眸,無助地等待命運的最終審判。
她以為自己會被撞得體無完膚,以為自己會痛得粉身碎骨,但沒有,她沒有被車撞上,沒受一點點傷。
她被呵護在一個溫暖堅實的胸懷里,像受驚的雛鳥,躲在安全的殼里。
她顫顫地?fù)P起羽睫。
一個男人救了她,抱她入懷,密密地護著她,一雙湛亮有神的星眸,深深地注視著她——
那是杜唯。
這便是她和他,命定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