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過去了。
第三天,過去了。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齊淵也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祠堂面壁之旅,回去洗漱換過衣服后,他撒丫子就往外跑。
巷子中靜悄悄的,噠噠的馬蹄聲漸漸接近,然后在門前一射之地勒住了韁繩。
安靜,無比的安靜。
九月的天已經(jīng)透著些涼,可是一路著急奔來的齊淵卻是滿頭的大汗,望著眼前的朱漆大門,他突然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不敢上前扣門。
但他終究還是下了馬,牽著韁繩慢慢走近,將馬拴在一旁的拴馬石上,然后拾級而上,走到了大門前抓住門上鐵環(huán),手指遲疑了一下后慢慢輕扣。
沒有回應(yīng)。
他繼續(xù)扣動,持續(xù)了一會兒后,門里終于響起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誰呀?」
「你們府上的姑爺!
隨著「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了一條縫,看著那個陌生的老家丁,齊淵有些懵,他自信記人還是挺厲害的,來程府的次數(shù)又多,肯定沒有見過這個人的。
「這是程宅,程沛程先生的府上?」他有些不確信地問。
「對呀!估霞叶↑c頭。
「我怎么沒見過你。俊过R淵暗自松了口氣。
老家丁笑了笑,道:「姑爺沒見過是應(yīng)該的,老爺他們離京的時候才把老奴從城外的莊子上叫回城看家的!
「離京?」齊淵驚了,「什么時候的事?」
「有十天了吧!
「都走了?」齊淵的聲音都開始抖。
「是呀,現(xiàn)在府里就老奴和我老伴兩個打掃看家的。」
齊淵咽了口唾沫,有些艱澀地道:「他們走時可有留什么話?」
「有的,」老家丁點頭,「老爺說如果姑爺來找人的話,就告訴您,京里待著悶,他帶著一家人出去散心了,讓姑爺不用擔(dān)心,他們會照顧好姑娘的。」
齊淵一臉灰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們姑娘就沒給我留個話?」
老家丁搖了搖頭,「姑娘沒留話,但留了一匣子書給姑爺。」
「書?」
「姑爺進來說話吧,老奴去給您取!
「我跟你一起去!过R淵當(dāng)即決定。
很快,齊淵就看到了那只匣子,打開,里面大概放了有七八本的書冊。
最上面兩本封皮上的字就那么大剌剌地映入他的眼中——《錦帕記》、《游園夜會》,怎么感覺那么像時下流行的那種閨閣女子愛看的話本子?
隨手拿出一本,大概翻了翻,確實是話本子,但里面「表姑娘」、「表哥」、「表妹」這些剌眼的字眼兒不斷地跳入他的眼中。
齊淵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老家丁在一邊看得直搖頭,也不知小兩口鬧了什么別扭,老爺竟然直接把人帶走了,連個去的地兒都沒留下。
齊淵將書摔回匣子內(nèi),轉(zhuǎn)身就走,但幾步過后又快步?jīng)_了回來,惡狠狼地瞪著那匣子書有一會兒,才將它蓋上抱到懷里,轉(zhuǎn)身離開。
老家丁也沒留他,很體諒他此刻不美妙的心情。
齊淵失魂落魄地走出程家大門,就看到少硯剛從馬背上跳下來。
「世子爺?」這副神情不妙啊。
齊淵將手里抱的匣子扔給他,少硯趕緊接住。
「回府吧!过R淵有氣無力地說。
「世子夫人呢?」
齊淵用力閉了下眼,解下韁繩,翻身上馬,這才道:「離京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过R淵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黑來形容了。
少硯嚇得再不敢多嘴。
主仆兩人一路催馬回到國公府,自家世子爺那陰沉的臉色,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世子爺此時的心情肯定特別糟,所以沒誰會主動上去觸霉頭,但被動的沒辦法。
「世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齊淵看著攔住自己的人,是母親身邊的管事婆子張嬤嬤,他扯了下嘴角,點點頭。
對,是該去碰個頭。
國公夫人已經(jīng)知道媳婦并沒有跟著一起回來的事,她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這個媳婦實在是干的出格事太多,這才進門多久,剛懷孕就這么拿喬,以后還了得?
他們故意攔著沒讓兒子去接人,硬是讓他在祠堂待足了天數(shù)才放出來,以為這樣應(yīng)該足夠讓程家認識到分寸,結(jié)果程家就是給他們這么個答復(fù)?
「她人呢?」
齊淵的腳一踏入門里,就聽到母親含怒質(zhì)問的聲音。
「離京了。」
「啪」的一聲,國公夫人一巴掌拍在身邊的茶幾上,臉現(xiàn)怒容,「程家這是什么意思?」
齊淵嘴角扯動,「沒什么意思,反正這么些日子咱們家也沒人去問一句,人家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嗎?」
「如此不識大體,你表妹她們又沒做什么,不就是過去看看她嗎?」
齊淵苦笑,「她不喜歡應(yīng)酬,尤其……」他嘆氣,「表妹她們還是不請自去,還是在她本來情緒就不穩(wěn)的時候去!
「哪個女人還不懷個孕了,難道就都像她一樣折騰嗎?」
「別的女人不是我妻子!过R淵懶得爭辯什么,有些無力地靠坐在椅背上。
「她這樣善妒,如何能成,你是咱們國公府的世子,將來總是要有幾房妾室的——」齊淵截斷「她的話,「娘,您知道當(dāng)初她為什么愿總嫁給我嗎?」
國公夫人的心就是一咯噔,果然,就聽到兒子接著繼續(xù)說——
「我只娶她一個,不會有什么妾室、通房丫鬟什么的!
「胡鬧!」
「那您知道她為什么突然想起來去敲打她的庶妹庶弟嗎?」
「不是脾氣控制不。俊箛蛉说谋砬闈u漸遲疑。
齊淵在屋里看了一圈,國公夫人揮了揮手,屋里伺候的人就全都退了出去。
齊淵聲音透著一股灰心喪氣,「因為只有先打砸了她的庶妹庶弟家,她才能去揪著席家那個表舅爺打一頓。」
國公夫人直直盯著兒子。
齊淵伸手捂在自己眼上,「現(xiàn)在的安遠伯老夫人跟這位表舅爺,也就是她的表弟當(dāng)年就是青梅竹馬,但婚事卻未遂。當(dāng)初呂家來人說是這位表舅爺來京赴考,結(jié)果到現(xiàn)在人都還留在京里!
國公夫人身子不由坐直了,這話里的意思她聽出來了。
「表哥表妹、表姊表弟……呵呵,在那時這些字眼對她來說就是剌激,而且我跟表妹她們也是青梅竹馬,我雖然無心,但當(dāng)初你們也是想過讓我們親上加親的。寧姊姊看著萬事不關(guān)心,可該她知道的她不會不知道,您讓她怎么想?」
國公夫人默然。
不是說表妹過去冒然造訪是什么不能饒恕的事,關(guān)鍵時機不對,太不對了!
「表妹她們過去的時候?qū)庢㈡⒄,桃紅也出去應(yīng)對了,表妹她們?nèi)羰亲R大體,當(dāng)時就該折返,可她們執(zhí)意要進去等,然后您派過去的周嬤嬤就作主將人帶進去了!
國公夫人繼續(xù)沉默。
「她既然已經(jīng)起身過去,卻為什么在客廳外停住了,您想過她當(dāng)時聽到的是什么內(nèi)容嗎?會不會是其中的內(nèi)容使她決定連照面都不跟表妹她們打的!
齊淵移開了捂眼的手,睜開眼睛,眼神充滿了疲憊,「席家的事她一直壓在心里,若不是孕期反應(yīng),脾氣不會那么激烈,她現(xiàn)在的自控力應(yīng)該確實很不好,否則那天她不會動刀的。」他從祠堂回去洗漱換衣的當(dāng)口就順便將當(dāng)日發(fā)生的事都問了一遍,大致情況就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國公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她去城外的莊子上休養(yǎng)了嗎?」
「應(yīng)該不是!
「?」
「岳父帶著一家人離京了,應(yīng)該是領(lǐng)著寧姊姊散心去了,最了解她的是她的父母,他們才是真心會無條件包容她的人。人受傷了,委屈了,就會想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去,這其實一點兒也沒錯!
「這……這……這還是太不象話了!箛蛉嗣蚓o了唇瓣,「程沛怎么說也是……」
「岳父他首先是一個父親,大儒那是他另外的身分!
齊淵低頭輕笑了一聲,又補充道:「我岳父對寧姊姊很寵的,無條件寵的那種,那適種讓人羨慕的親情。您還有什么想問的,一次問完吧,我一會兒還有事!顾麖姶蚱鹁瘛
「你要去找她?」
齊淵目光很平靜,「娘,她是我妻子,現(xiàn)在還懷著我的骨肉,我在明知她情緒不對的時候卻被關(guān)在家里的祠堂不能去見她。說實話我挺后悔的,那天真該聽她的話不一起去,這樣就不會被罰關(guān)祠堂了,也就不會發(fā)生現(xiàn)在的事情!
國公夫人有點兒心虛,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丈夫說過讓她別較勁了,可她不想娘家嫂子多心,非要堅持。
齊淵從椅中起身朝母親行了一禮,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就在他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有人跨過門坎進了院子,看到他便迎了過來。
「表哥!
齊淵還了一禮,生疏地回了句,「表妹!
「表哥,」少女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一臉訝異地道:「表嫂呢?她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齊淵臉色沉了下來。
少女嬌羞地低頭,扭著手里的帕子,「表嫂氣性怎么這樣大啊,都不擔(dān)心姑姑會生氣嗎?」
齊淵冷視她一眼,袖子一甩,直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一路走回?zé)o憂院,齊淵從來沒有覺得這院子這樣空蕩蕩過。坐到她往常最愛坐的榻上,小幾上已經(jīng)放了一個匣子,這是之前送回這邊來的,是妻子留給他的那一匣子話本。
手肘支在幾上,手扶著自己的額頭輕輕地嘆了口氣,閉目養(yǎng)神了一會兒,他打開匣子,拿出一本話本子看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屋里的蠟燭也被人點上了。
齊淵就倚在靠枕上一頁一頁地翻著話本,看到某個段落的時候他突然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這一段特別像他從母親院子出來碰上表妹的那個場面,連「表妹」說的話都差不多。
他繼續(xù)看,一直到看完整本話本,故事的男主角沒有娶妻,但有一個未婚妻,而男主的表妹到來后就發(fā)生了一連串的事故,最后男主跟未婚妻的親事告吹,跟表妹有情人終成眷屬……故事內(nèi)容有些耐人尋味。
齊淵重新又抽了一本出來,一本又一本,他就這么一本接一本地翻下去。
等到他的眼睛干澀得再沒辦法支撐后,天已經(jīng)大亮,齊淵連洗漱都懶得弄,直接撲到床上去休息,睡醒后吃過東西他就繼續(xù)看。
一連三天,將所有話本都看完之后,齊淵呈大字躺倒在床上。
這些話本還真是寧姊姊精心挑選出來送給他的,本本主角不是表妹就是配角是表妹,內(nèi)容都引起他極度不舒爽。
這些話本子她到底都是從哪兒淘出來的?平時也沒見她看這些東西啊。
伸手將手里拿的那張紙攤開,又將上面的字看了一遍——
看完了話本就仔細揣摩揣摩,好好在家里應(yīng)對你的表妹們吧,我跟爹娘出去散散心,歸期不定。
這張紙是放在匣子最底層的,如果他沒有翻看這匣子里的話本就沒有機會看到它,幸好他看了,但是這上面的意思是不要去找她的意思?
這怎么可能?
他現(xiàn)在看不到她,心里簡直七上八下的,看不到她人只看到這張留下的字條,鬼知道這上面的內(nèi)容是不是她的真心話。
還叫他好好應(yīng)對表妹?開什么鬼玩笑,他會去應(yīng)付她們才有鬼了。
他肯定得去找她,她這么一個人待在外面他不放心,就算身邊有岳父岳母他們,也無法阻止他不受控制地擔(dān)心。
她到時候肯定還是生氣的,否則不會連一個國公府的護衛(wèi)都沒有帶。
可他還是覺得不安全!
不過要離京的話,還是得給掛職的衙門請個假,萬一有什么事也好有個由頭。
想到這里,齊淵再也坐不住,從床上彈坐起來,「來人,準(zhǔn)備熱水!
等國公夫人收到消息的時候,兒子已經(jīng)帶著少硯離京了,只給她留了一句「歸期不定」,就這么一句!
國公夫人看著遠方,神情有些失落——兒大不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