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驥云往她手上端的東西瞟了一眼�！斑@些是……世子妃要吃的？”他并不是很確定地問。
“不是，是要給晟少爺吃的。”說完，彩荷便先端了進(jìn)去。
而在房里的青黛自然也聽到他們的對話，見到丈夫踱了進(jìn)來，便起身見禮�！跋喙呀�(jīng)忙完了？”
“嗯。”朱驥云看了一眼乖乖地坐在桌案旁的兒子。“都已經(jīng)巳時了，晟兒還沒有用早膳嗎？”
青黛坐回凳子上，盛了一小碗白飯，然后放在孩子面前。“就是因為不知道他吃過了沒有，所以才讓彩荷去準(zhǔn)備飯菜過來，如果不餓，自然也就會吃不下，這是最快也最直接的方法。”
“奶娘和婢女呢？”他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都沒看到半個人。
她淺淺一哂，意有所指地回答：“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或許……她們很忙�！庇行┦氯粲勺约簞邮�，只怕公婆會覺得不高興，認(rèn)為她逾越了分際，那么就由丈夫出面，相信丈夫是個聰明人，聽得懂她的暗示。
“忙什么？她們只要忙晟兒的事就夠了�！敝祗K云眉頭皺得更深，臉色也不太好看，見到兒子捧著碗，不停地用筷子把白飯扒進(jìn)小嘴中，似乎真的很餓，心也就更痛了，于是大步地跨出房門。
“晟兒，吃點(diǎn)肉……”青黛噙在唇畔的笑意更深了，知道丈夫已經(jīng)去教訓(xùn)奶娘和那兩個婢女，也省去她不少力氣。
晟兒扒飯的速度太快，飯粒都掉了滿地，他睜著大眼看著一直對著自己笑的大人，就怕她會生氣、會打人。
“不要急，慢慢吃。”她又盛了些白飯給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畢竟平日很少接觸孩子，只是覺得晟兒跟一般五歲的小孩比還要瘦小些，看來得盯著他的三餐，不能有一頓沒一頓的�！暗袅艘矝]關(guān)系，待會兒讓彩荷掃一掃就好。”
發(fā)現(xiàn)這次沒有挨打，烏黑大眼看著青黛好久，最后才把注意力又放回端在手中的飯菜上頭，繼續(xù)吃了起來。
這副模樣連青黛的貼身婢女彩荷眼眶都忍不住紅了。“晟少爺好可憐……”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就算想告狀，也沒辦法開口。
青黛警告地橫了她一眼�！皠e在孩子面前說這種話，以后有我在，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了�！�
就算是別人家的孩子，任誰見了都會不舍，青黛看著身邊這個被人忽視、不受祖父母寵愛的“兒子”……她更加明白當(dāng)年娘之所以能敞開心胸接納自己和妹妹，這兩個側(cè)室所生的女兒的原因了，盡管是丈夫和別的女子所生，一樣會感到于心不忍，會想要疼惜他、保護(hù)他，此刻自己就有這樣的感覺。
“再喝點(diǎn)湯�！闭f著，青黛又在碗里盛了湯�！奥齺怼�
注意到晟兒又在看她了，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是那么無辜、那么安靜，不用說言語，就連表情都不懂得該怎么表達(dá)，青黛鼻頭頓時有些酸澀了。
“要我喂嗎？”青黛兀自揣測著他的意思，于是舀了一口重新熱過的湯，放在唇邊吹涼，再湊到晟兒的嘴邊。
他直勾勾地看著這個會對自己笑的大人，本能地張嘴喝下湯。
“來！再喝一口……”青黛還沒吹涼，就見晟兒已經(jīng)張開小嘴等著了。“要是太燙的話就吐出來�！�
晟兒連喝了好幾口湯，直到碗底都空了為止。
而在這時，朱驥云繃著俊臉又折了回來，他的身后跟著卑躬屈膝的奶娘和兩名婢女，只見她們連吭都不敢吭一聲，也把頭垂得低低的。
“……往后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們沒有好好伺候晟少爺，讓他又餓肚子，我會讓其他人來照顧。”他的口氣沉凝地嚇人。
奶娘和兩個婢女連忙應(yīng)聲。“是，奴婢知道了�！�
“晟兒還要喝湯嗎？”青黛決定不介入，由著丈夫去教訓(xùn)她們，自己則是關(guān)心孩子有沒有吃飽。
聽到她這么問，奶娘連忙插嘴�！笆雷渝鷦e讓晟少爺喝那些湯湯水水的，等一下他又會尿褲子了……”就只會出一張嘴，到時還不是她們這些下人得要忙著擦洗換衣服。
青黛美眸輕輕地掠過她�！霸瓉硎窍勇闊�，所以不讓他喝水喝湯�！�
“呃……”奶娘不期然地打個了冷顫。
“是誰說不能讓他喝水喝湯？”朱驥云沉下臉孔質(zhì)問。
奶娘縮了縮脖子�！芭驹蹂埵具^……王妃就要奴婢這么做……”在世子愈來愈寒酷的瞪視下，聲音也就愈來愈小。
“以后晟兒有任何問題，都先來問我，不必去請示王爺和王妃。”他就是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無法接受晟兒這個孫子，就算有著“缺陷”，也是她的親孫子，朱驥云不禁抽緊下顎地忖道。
“是，世子�！蹦棠稂c(diǎn)頭如搗蒜。
朱驥云看著正在讓青黛擦拭嘴角殘汁的兒子，緊閉了下眼皮，心想也該好好地和雙親談一談，之前不知情只能怪他太過疏忽，也太過相信這些伺候的奴仆，不能再讓晟兒受苦了，該受到懲罰的是自己才對。
“晟兒�！彼自趦鹤由磉叄瑔÷暤睾暗�。
父親的呼喚并沒有引起晟兒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沉靜地望著他，過了許久才認(rèn)出是時常抱著自己的大人。
“相公，你們父子單獨(dú)相處一會兒吧，我去幫晟兒張羅些東西�！鼻圜煨南肟偛粫B讓人多做幾件孩子的衣服和鞋子的銀子都出不起，如果真的沒有，她手頭上還有一點(diǎn)私房錢可以使。
話才說完，青黛便起身往外走。
仿佛察覺她要離開，晟兒偏頭看著青黛的背影，雖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但看到眼皮都沒眨一下，那專心的程度，連朱驥云都注意到了。
“他在看你。”他訝異地說。
這是頭一回兒子對人有這么“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以往不管是誰，要非常有耐性地時常和他相處，他才會知道有你這個人，而見到妻子要走，晟兒卻很不舍地盯著她不放，朱驥云不禁大感驚奇地忖道。
聞言，正要跨出房門的青黛又旋過嬌軀，朝晟兒笑了笑�！安灰獡�(dān)心，娘等一下會再來看你�！闭f完這句話，她才帶著婢女走了。
聽青黛對晟兒自稱是“娘”，朱驥云目光不由得泛熱，感動之余，原本內(nèi)斂冷淡的臉孔似乎也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爹娶的這個娘……會對晟兒很好的�！彼苡凶孕诺卣f。
以為和剛進(jìn)門的這名女子沒有感情，可以如愿當(dāng)一對相敬如賓、有名無實的夫妻，不必再被雙親逼著娶妻，就算兩人一無所出，受到嚴(yán)厲責(zé)備，朱驥云也會把責(zé)任全部扛下來，可是卻沒想到他的世子妃會是個如此善解人意，又聰慧過人的女子，讓他的心不禁動搖了。
朱驥云想到他曾對自己發(fā)過誓，這輩子不要再有孩子了，可是面對關(guān)心兒子的世子妃，夜里又躺在身旁的美麗妻子，他該如何繼續(xù)保持無動于衷？又怎能按捺住想抱她的欲望？
不知道身旁的父親此刻心中的天人交戰(zhàn)，晟兒還是怔怔地望著門口，久久都收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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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兒子吃飽睡著了，朱驥云才去見雙親。
“……聽說晟兒會尿褲子，所以娘才要奶娘別讓晟兒喝那些湯湯水水，孩兒想問是不是有這回事？”他嚴(yán)肅地看著母親，見她露出一縷心虛的表情，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滕王妃看了身旁的夫婿一眼。“娘這么做也是想要幫晟兒改掉那個壞毛病，讓他知道那樣是錯的，下回想要小解時可以學(xué)會如何表達(dá)，娘也是一片好意，何況奶娘也說情況有好轉(zhuǎn)……”
“不許晟兒喝那些湯湯水水，自然尿褲子的情況也會變少，這是很正常的，可是長久下來，對他的身體又有好處嗎？”朱驥云口氣略顯激動。“他不會說話、不會表達(dá)，才更需要伺候的人多多觀察，否則養(yǎng)他們何用？”
見妻子不斷投來求救的眼神，滕王爺不得不開口圓場�！澳隳镆彩菫榱岁蓛汉茫皇钦娴囊λ�
“你真以為娘討厭晟兒嗎？”滕王妃被兒子這么指責(zé)，有些動怒了�！耙钱�(dāng)年你不把那個女人帶進(jìn)府來，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聞言，朱驥云俊臉更為僵冷了。“若早知道會因此害死紫蘿，那么孩兒說什么也不會帶她進(jìn)府的。”一念之差讓他害死了晟兒的生母，自己卻無力保護(hù)她，這個遺憾是他一輩子也無法補(bǔ)償?shù)摹?br />
“子秉！”滕王爺怒斥一聲。
“你的意思是在怪娘害死那個女人？王爺，你聽聽看……”滕王妃聲淚俱下地控訴�！八尤贿�怨起咱們來了……”
“這件事都別再提了！”滕王爺不想舊事重提，又把唯一的兒子推得更遠(yuǎn)。“至于晟兒的事，爹待會兒就把奶娘叫過來，要她看情況來決定要不要讓他喝湯喝水，別傷了孩子的身體�！�
朱驥云恢復(fù)冷淡深沉的表情。“這倒不必了，以后有關(guān)晟兒的事，就讓奶娘她們直接來請示孩兒，由孩兒來作決定，不敢再勞煩爹娘。”
“你是怕娘害死他嗎？”滕王妃氣急敗壞地問。
“孩兒不敢�！彼跉飧��！爸徊贿^晟兒是孩兒的責(zé)任，他的事當(dāng)然由孩兒來作主了�！�
滕王爺為了平息他們母子之間的爭執(zhí)，只好點(diǎn)頭應(yīng)允�！昂昧�！就這么決定，誰都別再說了�！�
“謝謝爹，那么孩兒先告退了。”說完，朱驥云便起身離開了。
待他跨出了門檻，總覺得像是打了一場仗，全身都快虛脫了。
就因為雙親只有他這么一個獨(dú)生子，所以朱驥云也了解自己沒有任性的權(quán)利，得要負(fù)起的責(zé)任也更多，可是就因為這樣，他保不住晟兒的生母，現(xiàn)在差點(diǎn)連晟兒都保護(hù)不了，自己這個爹當(dāng)?shù)谜媸 ?br />
不過話說回來，他真的要感謝這位剛進(jìn)門才不過兩日的妻子，真的要感謝他的世子妃，今天若不是有她在，自己恐怕都沒有發(fā)覺這么嚴(yán)重的問題，朱驥云在心里由衷地忖道。
“世子的緣分說不定也已經(jīng)到了……”
那天關(guān)軒宇說過的話，又在他的耳畔響起。
朱驥云深深地吸了口氣，就算青黛真的和他有緣，兩人真的注定要成為夫妻，可是自己真的能去把握住它嗎？而他又能給她什么？
他真的茫然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朱驥云心想晟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醒了，于是走出書房，來到兒子住的院落。
“……晟兒，把手臂舉起來……”
寢房里傳來青黛柔緩的嗓音，讓剛跨進(jìn)房門的他感到好奇，往前走了兩步，瞥見她正在幫晟兒丈量尺寸。
奶娘沒有注意到朱驥云走進(jìn)房門，只覺得這個世子妃很多管閑事，一會兒管吃飯，一會兒又管衣服，又害得自己挨了世子的罵。
“世子妃，晟少爺長得很快，縫制那么多新衣裳，一下子就穿不下了……”奶娘決定找機(jī)會到王妃跟前，好好數(shù)落一番。
聽了，青黛依然噙了抹笑。“奶娘不用擔(dān)心，若是有晟兒穿不下的衣裳，也可以送給窮苦人家的孩子穿，不會浪費(fèi)的，至于清洗方面，我會讓自己的婢女過來取，不會勞駕到你的�！�
這番話表面上聽起來相當(dāng)客氣，不過諷刺的意味濃厚，讓奶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連忙擠出笑臉。
“世子妃恐怕誤會了，奴婢不會嫌麻煩的……呃？世子來了……”直到這時才瞥見高大身影就在一旁，讓奶娘嚇出一身冷汗。
朱驥云睥睨著低著頭的奶娘�！叭绻棠锬昙o(jì)大了，連幾件衣裳都洗不動，我可以讓其他人來代替你照顧晟兒。”
“不、不、不，奴婢還不老，還洗得動……”奶娘嚇得險些跪在地上。
“如果兩個婢女幫忙照顧晟兒還不夠的話，隨時可以說出來�！敝祗K云又看了奶娘一眼，想到打從兒子一出生就由她帶大，在自己面前總是對晟兒噓寒問暖，莫非之前都被她給騙了。
“夠了！夠了！”奶娘嚇白了臉，就怕被趕出王府。
“……好了，都量好了。”青黛雖然沒有轉(zhuǎn)頭去看，不過丈夫和奶娘的對話已經(jīng)全都聽見了�！瓣蓛海飼䦷湍阕鰩准奶齑┑囊律�，就算玩得一身臟，也不怕沒得換�！�
要不是經(jīng)妻子的提醒，朱驥云還不知道該幫兒子添制新衣裳了�！斑@事自然有人負(fù)責(zé)，不需要你動手�！�
青黛溫婉地笑了笑。“那就請相公跟負(fù)責(zé)的人說一聲，孩子長得快，褲長和袖長稍微預(yù)留一些縫份，再大一點(diǎn)還可以修改。”
“嗯，我知道了�！彼浽谛睦铩�
“奶娘�！鼻圜煨亻_口。
“世子妃有何吩咐？”在朱驥云面前，奶娘可不敢無禮了。
“從明天起，晟兒早上起來，就帶他到我那兒去，至于三餐我會讓人準(zhǔn)備，到了晚上再讓他回來這兒睡。”她不是用命令的口吻，但語氣不容反駁。
奶娘干笑一聲。“這樣世子妃太辛苦了……”
就連朱驥云也驚訝地看著青黛，似乎沒料到她愿意這么做，他也不敢要求妻子做到這個程度。
“反正在這座王府里，我這個世子妃是最清閑的人，正好可以和晟兒多多培養(yǎng)感情，畢竟在名義上，他是我的兒子，奶娘，你說是不是？”青黛言笑晏晏的表相下，提醒對方的意味濃厚，既然是她的兒子了，就不容許被下人欺負(fù)。
“是、是……”奶娘哪敢說個“不”字。
“就照世子妃說的去做�！敝祗K云作了最后的決定。
“是，世子�！蹦棠镂ㄎㄖZ諾地說。
青黛朝他頷了下首。“謝謝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