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堡主非常生氣。
沙堡主萬分生氣。
因為他洗澡的時候,沙貝兒悄悄跑進來,偷了沙家的傳家寶天蠶甲,并且被當(dāng)場捉到。
當(dāng)然,被捉不是重點,重點是,堡主是怎么捉到女兒的?
人家功夫好,就算在洗澡,也沒放松戒心,一發(fā)現(xiàn)有人私闖,顧不得渾身是水,飛身逮惡徒。
很好,小偷捉到了,很好,他那時光著身子,很好……嗯,他女兒現(xiàn)在看起來大概像個二十二歲的大姑娘。
所以沙大小姐就被罰跪祠堂了。
“沙、貝、兒——”沙堡主的吼聲幾乎將祠堂屋頂給掀掉,“你就不能換其他時間來拿東西嗎?”他沒用“偷”這個字眼,畢竟傳家寶傳的就是子孫,他就沙貝兒一個女兒,日后,天蠶甲也是留給她的,她什么時候想用,并不是太嚴重的事,他只是痛恨女兒選錯了時機。
“可是阿爹……”沙貝兒也有苦衷!捌匠D阌植粫摰籼煨Q甲,除了洗澡和……難道要我趁你跟娘一起時進去拿嗎?”
聞言,沙堡主一個大男人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我管你什么時候拿天蠶甲?”從這句話可以聽得出來,沙貝兒的任性有一半是遺傳自老爹!澳愫枚硕说囊墒裁矗磕阌窒搿
“沙堡主!”
“沙伯伯!”
這時,穆康和趙天源聽聞沙貝兒失手被逮的消息,不約而同趕來求情了。
沙堡主的臉變得比炭還黑!安灰嬖V我,這件事你們兩個也有分!
“不關(guān)他們的事!敝亓x氣的沙貝兒搶先道:“是我自己愛玩,與其他人都沒有關(guān)系。”
“你當(dāng)老子是白癡!”沙堡主吼!澳闶裁床缓猛,玩這個?你們最好老實招出,否則讓我查出來,哼,我讓你們跪一個月祠堂。”
“沙伯伯,這事媳婦兒也是——”
趙天源口才開,沙貝兒便怒道:“姓趙的,你敢說,我與你絕交!”
“別吵了!蹦驴底允。“沙堡主,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彼严胍蓞⒕热说氖抡f了一遍。
趙天源在旁邊補充!澳麓蟾绮粶(zhǔn)我們跟他去……其實我早跟他們說過,把目標(biāo)放在百草參上頭太危險,要他們放棄,偏偏他們不肯。沙伯伯,你也勸勸他們,岑爺爺都九十好幾了,就算有百草參也不一定救得活。『慰酁橐患䴖]有把握的事情冒險?”
很奇怪,聽完趙天源的話,沙堡主倒沒那么生氣了,反而冷靜下來。
“你呢?還要固執(zhí)下去?”他問穆康。
“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贬癄敔敽桶俨輩⒖赡苁撬麕煾缸詈蟮南M,他無論如何都要試上一回。
“穆大哥!”趙天源惱怒。
“趙兄弟,咱們做事,不是樣樣都要講利益、求把握的。有時義之所趨,雖九死其猶未悔。”
趙天源氣死了,為什么這些人的腦袋都如此僵硬?他想起早逝的爹娘,不過學(xué)了幾天莊稼把式,遇見天殘地缺也不跑。直接拼命,留下他孤苦伶仃。
他智慧未開時,聽人說往事,只把爹娘當(dāng)英雄,如今仔細想來,雪堡居民眾多,大家聯(lián)合起來,未必敵不過天殘地缺,他爹娘根本不必挺身而出,只要跑回家里躲好,讓護衛(wèi)隊去對付敵人,說不定他們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
那種沖動之舉根本不是義氣,是笨蛋、是傻瓜、是白癡。
“好了。”沙堡主說道:“這件事我心里已經(jīng)有底,你們兩個先出去!
“沙堡主……”他們還想替可憐兮兮跪在地板上的沙貝兒求情。
“你們不必看她,我罰她不是因為她拿天蠶甲,是她偷看我洗澡!鄙潮ぶ鳉夤墓牡氐膳畠阂谎。“告訴你,沒跪足三天,你休想起來!”他氣沖沖地走了。
穆康和趙天源卻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天啦!跪三天?媳婦兒,你的腳受得了嗎?”趙天源悶。
沙貝兒看都不看他。她早說過,他若把采參一事說出來,便與他絕交,她說得出,就絕對做得到。
“媳婦兒,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嘔氣?”趙天源對她是又氣又憐!澳氵是快想想辦法,有沒有什么人可以讓沙伯伯消氣,先免了你的刑罰再說!
沙貝兒照例不言不語。
趙天源真有些憤怒了,她怎么這樣不講道理?
“媳婦兒,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沙貝兒別開頭。她早就不想理他了。
趙天源氣得一甩袖,轉(zhuǎn)身想走,卻被穆康拉住。
“何苦為了我,傷害你們感情!彼葎褛w天源消氣,才道:“我聽說沙堡主對夫人言聽計從,趙兄弟若能求得夫人諒解。說不定可以幫得了沙妹妹!
“對咧!沙伯母最疼我了,我去求,她肯定答應(yīng)!壁w天源得到指點,欣喜地走了。
“哼!”沙貝兒在他背后做鬼臉!罢l要承你的情了,姑奶奶就是想在這里跪三天,你管得著嗎?”她越來越討厭趙天源一見她就對她指導(dǎo)說教。
難道“相公”都是這樣,以為自己是天,做“娘子”的只能乖乖順從?那么很抱歉,她做慣天王老子了,再不會做小。
趙天源要找個聽話的娘子,最好別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否則她跑到天涯海角,讓他一輩子也找不到。
不過……她笑嘻嘻地朝穆康招招手。“過來!
“你又干了什么壞事?”他走上前去,在她額頭輕彈一下,“下回別干這種事好嗎?偷看堡主洗澡的罪名實在是……”想到沙堡主的臉色,他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我哪知道爹反應(yīng)這樣快,一下子就被逮到!笨傊痪湓挕逇。不過也不是沒好處,她從懷里掏出一件銀白色、半透明狀的軟甲!斑觯阌刑煨Q甲在身,采參應(yīng)該更有把握了!
“堡主竟沒將天蠶甲收回去?”
“忘了吧?”她爹太忙著穿衣服了,落下一件天蠶甲,很正常。
穆康想了上下,搖頭,“不!堡主是有心助我一臂之力,才故意留下天蠶甲的!鄙潮ぶ饕彩橇x氣中人,念他救人心切卻不好當(dāng)面出手幫忙,免得趙天源不棄心、沙貝兒又學(xué)得更野,才用這么隱晦的手法幫助他。
“我爹會有這種心機?”
“堡主能以一人之力統(tǒng)領(lǐng)眾人生活無虞,豈會一無是處?”
“原來我爹還挺厲害的!彪m然被爹罰跪,但聽人贊美爹爹,她心情還是很愉快。“穆大哥,這是不是代表爹贊成你去采參?”
“傻丫頭,堡主若贊成我去采參,就大大方方組織居民幫我了,而非暗中相助!
“為什么?贊成就贊成、反對就反對,哪來這么復(fù)雜的心思?”
“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我們做一件事,要考慮的不只對錯,還有很多其他東西。舉個例子來說好了,外族來犯,皇上御駕親征,聽起來很威風(fēng),可你知道這樣一趟征程所需花費的人力、物力有多少?若是國庫不豐、糧食欠收,那威風(fēng)就是一種負擔(dān)了!
“所以……”她低下頭,扭著衣角!拔疫是太沖動了!
“是有一些。”他說:“不過你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其罪雖重、其情可憫。沙妹妹,此事過后,你可得好好跟堡主道歉!
“我知道了!彼Φ煤軞g快。
為什么穆康和趙天源說的話本質(zhì)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語氣有所差別,但她聽穆康說話就很愉快。
大概是因為她喜歡他吧,總覺得他說什么都有道理,她應(yīng)該聽從。
而且他肯跟她說這么多,不就代表她在他心里也是有地位的,他才會關(guān)心她、叨念她嘛!
努力了近一年,終于有了這一點小小、小小的成就,她樂得快要飛上天了,便纏著他,要他去把天蠶甲換起來。
她爹的肚子比那懷孕六月的孕婦還大,穿上天蠶甲一點都不好看,穆康就不同,他生得高大健碩,穿起來一定很威風(fēng)。
穆康苦笑地連連推托!斑@天蠶甲是內(nèi)甲,怎能隨便穿出來給人看?”
“反正又什么都看不見,為何不能穿?”就讓她幻想一下他的曲線嘛!寬肩、厚實胸膛、臀部又挺又翹……不管,這么美麗的景象,她一定要看到。
“你就先試穿一下,若有不合適的地方,還可以請我娘修改,豈非一舉兩得?”
“天蠶甲是任何人都可以穿,不需要改的!
“萬一壞掉了呢?”她反正是纏到底了。“來嘛,穿啦、穿啦……”
穆康避無可避,幾乎都要縮進地板里了。
沙貝兒兩只手在他身上東掏西摸,可把他的豆腐給吃得過癮了。
兩人在祠堂里鬧得不可開交,卻沒注意到外頭有一道身影隱沒在陰暗處,痛苦又嫉妒地看著他們。
趙天源求不到沙夫人解圍,本想陪著沙貝兒一起挨罰,誰知……
他已經(jīng)不傻了,他看得出來他們互相有情。
哪怕他真是傻的,他也會在意未婚妻與人打情罵俏!
他們?yōu)槭裁匆@樣?他們究竟把他當(dāng)成什么了?一個可以隨便欺侮、玩弄的廢物?
他怨恨、憤怒,他想破壞些什么來宣泄這股火氣。
但他們一個是他的恩人,一個是他的情人,都是他最重視的人,他……到底該怎么辦?
穆康出發(fā)采參的那天,沙貝兒從早上一睜開眼,淚水就沒停過,那水珠一顆顆從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落出來,看得人不知道有多心疼。
阿敏勸了她好久,也勸不停,想不到卻驚動了沙夫人,主仆倆都嚇了一大跳。
“娘!”沙貝兒低低地喊,淚卻依舊掉下。
沙夫人也曾經(jīng)年輕過的,怎不知女兒這番少女心思,可是……若順了女兒意,舊時承諾怎么辦?
“穆大夫要出發(fā)了,你不去送送他嗎?”
沙貝兒微愣,說不想送行是騙人的,可去了又如何?親眼見他去冒險,比割她的肉還疼。
“他答應(yīng)過我,他會平安回來的,我相信他!彼f著,不知為什么,淚水掉得更兇。
“傻孩子,你——”沙夫人不知道怎么說,對一段沒有希望的感情用上如此心思,不是自找苦吃嗎?“貝兒,你爹提了,再過兩年,等你治療完畢,便讓你和天源成親——”
“我不要。”沙貝兒搶口道:“我早說過我不想嫁他,以前不想,現(xiàn)在不想,以后也不想,你們?nèi)舯莆遥冶汶x家出走,再也不回來!
“你以前不喜歡他,我們理解,他畢竟……大家都知道委屈你了,才會任由婚事這么一年又一年地拖下來,但如今,天源能文會武、出口成章,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這跟他聰不聰明是兩碼子事,我們一起長大,我可以當(dāng)他是兄弟、是朋友,可我就是不喜歡他嘛!”
“那你就試著把他當(dāng)成一個男人、未來的夫君,興許那心思就不同了。”
夫君?沙貝兒想到穆康,論身世、論人品、論家財,他算是條件最好的嗎?未必。
但他身上具有的氣質(zhì),卻是世間少有……她不自禁露出一抹癡迷的笑。
“我沙貝兒若要嫁,定要嫁那重情重義、言諾千金的大丈夫!
“貝兒,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沙夫人心中有數(shù),卻還是要探個虛實。
她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正想點兩下,自己的心上人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又突然想到,她與穆康沒名沒分,這事情若傳了出去,他以后怎么在雪堡里生活?
“娘說的哪里話?”她改口道:“我只是不喜歡趙天源膽小畏事、斤斤計較罷了!”
“天源素來心細,做事難免謹慎過了頭,哪有你說得嚴重?”話雖如此,但沙夫人聽過丈夫轉(zhuǎn)述同堂那夜發(fā)生的事,也覺得他無情了些。
雪堡居民多是性情中人,講究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岑先生為雪堡付出良多,他們?yōu)樗疵彩钦?dāng),不能因為他年紀大,或許救不活,就不管他!
在這方面,趙天源確實計較太深。
但沙夫人念在他幼時遭劇變,好不容易才恢復(fù)健康,偶爾行差踏錯也是可以諒解的,只要好好教導(dǎo),日后必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