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稱百合為“嫂子”,極大地取悅了她的哥哥,可仍無法改變他傳統(tǒng)觀念中淑女儀容的標(biāo)準(zhǔn),他沉著臉說:“你這樣穿真丟人!”
他的重話引來馮媛的抗議。“哥哥不講理,這里的女孩都是這么穿的。”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他不能容忍妹妹袒露著肚臍在男人面前晃來晃去,他一邊說著,一邊解自己的衣服想給她蔽體。
“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百合面帶慍怒地走過來�!半y道我們的穿著習(xí)俗見不得人嗎?”
面對她指責(zé)的目光,馮君石立刻醒悟自己因只想著妹妹而忘了身邊的人,不由得為自己說錯話而面紅耳赤,尷尬地說:“我絕無此意,只是……”
“只是令姝身分特殊,不屑與我等蠻夷同裝,是嗎?”百合知道他是因為太維護(hù)妹妹而一時口誤,但偏不想讓他好過。
“不是,你誤會了�!彼泵︕q解�!澳銈兊拇┲苊�,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絕對漂亮,可是媛媛不同,她該更謹(jǐn)慎一些�!�
“那么說,大人認(rèn)為別的女人露出肚皮是美,你的妹妹露出就是不慎?”
見越說越亂,馮君石嘆了口氣�!澳銥槭裁捶且粑疫@點口誤呢?”又轉(zhuǎn)身對馮媛說:“算了,入鄉(xiāng)隨俗,由你吧�!�
“哈哈,小妞,原來你在這兒!”冼崇梃驚天動地一聲歡笑讓沮喪的馮君石被嚇一跳,轉(zhuǎn)身看著他從石洞方向跑來,卻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那些家伙都溜了�!辟玷柽吪苓厡︸T君石說,眼睛很快就轉(zhuǎn)向了馮媛。
馮媛立刻抓住冼百合的手�!八巧劫\,力氣很大……”
她驚恐的話還沒說完,胳膊已被冼崇梃抓住�!翱茨氵@次怎么逃?”
站在一邊的馮君石毫不遲疑地往他手臂上用力一拍,趁他錯愕時將馮媛抓到自己身邊,怒斥道:“她是淑女,你放尊重點!”
“你……這個女人是你的?”從沒見過他發(fā)怒的冼崇梃被他打懵了,張口結(jié)舌地看著他,再看看自己的妹妹�!澳�、那百合呢?你不要百合了?”
“滿嘴胡言亂語!”馮君石看了百合一眼�!拔耶�(dāng)然要她,而這位,”他用手肘頂了頂馮媛�!八俏颐妹��!�
“妹妹?”冼崇梃轉(zhuǎn)驚怒為欣喜。“原來你是他的妹妹,太好啦!”他對馮媛露出大大的笑容。
可是馮媛很不賞臉地自了他一眼。“好什么好?你這個壞蛋!”
冼崇梃笑容僵住,不高興地說:“信不信由你,但你確實是誤會了,那天是我把你從賊人手中救出來的,這點我的族人可以證明�!�
“撒謊!”馮媛不信他,讓他臉色出現(xiàn)怒容。
百合忙對馮媛說:“他是我哥哥,雖然長相粗魯,但他從來不撒謊�!盄@@
“什么?他是你哥哥?”這下輪到馮媛受驚了,看看優(yōu)雅纖細(xì)的百合,再看看又高又壯的冼崇梃。“你與他,你們……”
“我們不像兄妹嗎?”百合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其實我哥長得很英俊,心地也很好,只是嗓門有點嚇人而已�!�
聽到妹妹替自己說話,冼崇梃樂了,對百合擠擠眼睛�!斑€是我聰明的妹妹有雙利眼。”又轉(zhuǎn)向馮媛,指著自己腦門上纏著的布。“別說你怕我�?纯催@里,我救了你,你卻用石頭砸暈我,我可從來沒被女人打過,這事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那你想怎么樣?”仗著哥哥嫂嫂都在,馮媛不怕他。
馮君石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對妹妹誤傷冼崇梃一事感到很抱歉,但他沒有機(jī)會表示歉意,因為冼崇梃已經(jīng)將他妹妹抓了過去,大聲訓(xùn)斥著。
“你這個不知感恩的女人,不謝謝我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可是錯傷了人還不認(rèn)賬,你當(dāng)我這腦袋是可以隨便打的嗎?”他寒著臉說,因她的態(tài)度而生氣。“不管你是誰,這筆帳我得跟你算情楚!”
話一說完,他將她像袋稻米似地拎起用上肩,橫掛在粗壯的脖子上,雙手分壓她踢蹬的腿和扭動的頭,瞪著向他跨出一大步的馮君石:“我追的人就是她,這事你別插手,我妹妹交給你,你妹妹交給我,咱們后會有期——”
“你不能帶走她!”馮君石怎能容他這樣將妹妹帶走?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欲奪回馮媛,但被冼崇梃的手下攔住。
“放開她!”苦于被困,馮君石只能干著急,眼睜睜地看著冼崇梃扛著妹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樹林后。
見他要跟哥哥的手下動手,百合忙勸他:“別擔(dān)心,我哥不會傷害她�!�
“他把她那樣帶走,本身就傷害了她!”馮君石不滿地說。
百合示意那些人離開,安靜地對他說:“我了解我哥哥,他絕對不會對女人動粗,如果不是馮媛冤枉他在先,反抗他在后,他不會那樣帶走她�!�
馮君石看著那些人跑掉,他想相信百合的話,卻無法真的放心。
他看著站在稍遠(yuǎn)處的阿宏,問:“你感覺好點兒了嗎?”
“得百合酋長神功相助,已經(jīng)沒事了�!卑⒑旰┖竦嘏呐男馗�。
“那你今天先趕回良德備車,明天一早到羅洲去給我父親報個信,媛媛的失蹤一定讓他老人家急壞了�!�
“行,我這就去,不用回艮德,從鱷溪搭獨木舟走水路直接去羅洲快著呢。”阿宏說著立刻動身。
“告訴他,我會送媛媛回家�!彼诎⒑晟砗蠛�。
“知道了�!睒淞种袀鱽戆⒑甑幕貞�(yīng)。
所有人都走了,寂靜的四周只有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與百合面對面站在原地。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嚴(yán)肅的表情。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她平靜的表象下難以掩蓋旳罪惡感燒灼著他,對妹妹的牽掛啃蝕著他,他覺得有一肚子的火氣需要發(fā)泄,而她正是最好的對象,因為是她導(dǎo)致了這一切的混亂!
無形的壓力漸漸在他們四周聚集、逼近,最終將他們壓縮進(jìn)小到不能再小的空間,兩人的呼吸不約而同地加快,當(dāng)他們的視線鎖住彼此時,誰也無法掙脫開。
半晌后,他的嘴角忽然譏諷地?fù)P起�!昂美玻麄兌甲吡耍F(xiàn)在只有我——你最亟欲逃離的人在這里,你準(zhǔn)備怎么辦?繼續(xù)逃嗎?”
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氣,也知道他有理由生氣,她本來就沒有打算逃避,因此坦然地承認(rèn)道:“不,我不會再逃�!�
“不會嗎?”他的笑容扭曲�!翱纯催@團(tuán)混亂,到底是誰造成的?”
“是我的錯。我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會按事先計劃好的進(jìn)行,碧籮能得到地想要的你,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聯(lián)姻�!�
“你該死的在說什么?”他突然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一向溫柔的眼睛充滿怒氣。“計劃?你以為我是你可以計劃的嗎?”
百合心驚地看著他充滿怒氣的面孔,從未想到他會因此生這么大的氣,可是她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護(hù),不能讓他把自己看成剛愎自用的女人�!拔乙詾槲宜龅氖菍λ腥俗詈玫臎Q定。碧籮那么美麗,只要你娶她進(jìn)門,會發(fā)現(xiàn)她比我更適合做你的夫人,她會撫平你的怒氣,會給你我所不能給的……”
“你以為?!”他的雙目跳躍著耀眼的火光,他低沉的怒吼和用力的握持阻斷了她的話。“你真以為你知道什么是對所有人最好的嗎?你真以為你知道我要什么嗎?當(dāng)你計劃這一切時,當(dāng)你把我硬塞給你妹妹時,你有沒有想過我對你的愛?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難道感情、婚約、責(zé)任,所有的一切都不比你妹妹的一廂情愿重要嗎?我可以接受你的拒絕,但無法忍受你的戲弄,你……你讓我失望!”
就像抓住她時一樣突然,他猛地甩開她,轉(zhuǎn)身往冼崇梃離去的方向走去。
他必須離開她,必須拋開此刻纏繞在腦子里的念頭。
他握緊拳頭,克制著雙手的顫抖。當(dāng)意識到自己真的很想痛打她一頓時,他很震驚,他必須立刻離開她,讓自己恢復(fù)冷靜。
百合近乎麻木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無法開口喊他留下,也不能跑去追他。
剛才有一剎那,她相信他幾乎要失去控制打她一掌,天知道她是多么希望他打出那一掌啊,可是讓她心驚的是,他沒有打,而且突然間彷佛失去生命力似的,面色蒼白地掉頭離去。
是的,他沒有說錯,她讓他失望了,她的自以為是弄亂了所有的事!
現(xiàn)在怎么辦?讓他因失望而永遠(yuǎn)離開她?還是像他所說的,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婚約和責(zé)任?
愛?他剛才說他愛她,而她有沒有勇氣對他說她也愛他呢?
她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做。
猶豫?這種感覺在她的生命里,就像她剛體會到的對一個男人的愛與思念一樣陌生。
四周依舊是熟悉的、能帶給她安詳和寧靜的景色,可現(xiàn)在卻讓她感到空虛和寂寞,她從來不知道失去他溫柔的笑和信任的目光,她的心情會如此低落。
她這次真的做了一件很糟糕的蠢事,她還有機(jī)會補救嗎?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冼百合決定不做縮頭烏龜!
望著那片樹林,她足尖輕點,快步奔去。
這次,她要追隨自己的心,而非自尊。
***
“停下來歇會兒吧,你不累,我可累了�!�
在一條溪水邊,百合停住腳,坐在一塊石頭上。
其實她根本就不累,可是她必須讓他休息。
從離開九重天后,他們已經(jīng)在起伏的山里悶頭走了好幾個時辰,雖然他一直都不肯看她一眼,或者跟她說一句話,但從他越來越粗重的喘氣中,她知道他早就累壞了,可仍賭氣似地往前走。
最讓她好笑的是,每當(dāng)她提議休息一下時,他就會走得更快更急,因此呼吸也就越急促,額頭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
這次她改變了方式,以自己累了為由,打算逼他休息,如果他還要像前兩次那樣拒絕她的提議,繼續(xù)獨自往前走的話,她再追去也不遲。
出人意料的是,他停下了,在距離她稍遠(yuǎn)處的闊葉草邊安靜地坐下。
闊葉草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那挺得筆直的身軀,她可以猜測到他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我已經(jīng)認(rèn)錯了,你還要氣多久?”她討厭這樣悶聲不響地跟他在一起。
他略微移動了一下身軀,卻沒有轉(zhuǎn)過身來看她,也沒回應(yīng)她的話。她猜想他能夠如此僵硬地坐在那里而不看她,一定是因為她太讓他失望了。
輕輕嘆了口氣,她起身走到溪流邊冼洗手,再以雙手捧水喝,喝完后,又摘下一片樹葉卷成漏斗狀,裝了些水走到他面前�!昂赛c吧,這水又涼又甜�!�
他抬起頭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水,伸手想接。
“不行,一換手水就漏了,張開嘴巴�!�
她的提議讓他吃了一驚,他看著她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深奧難測,她緊張地等待著,手里的樹葉開始包不住水�!翱禳c,水要流光了�!彼叽偎�。
他終于張開嘴,就著她手中的“漏斗”喝下了她手里的水。
“還要嗎?”這是她第一次“喂”男人喝水,等他喝完后,她的雙頰滾燙,但仍鎮(zhèn)靜地問。
他搖搖頭,眼里似乎閃過一絲笑意,但因為他很快就低下了頭,使得她無法確定,心想也許是她看錯了。
他為何就是不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