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緘默不語，繼續(xù)等著她即將出口的秘密。
她別無選擇，抿著唇，嗓音破碎，支吾著道：“你……你和洛伊……”從她口中來宣布，這簡直是一種酷刑。
席凡托住她左右顧盼不肯正視他的臉，逼她與他四目相接。
“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這么殘酷的事情，為何要交給她來做……
梅杜莎的水眸逐漸起霧，和倔強(qiáng)忍淚的神情不同的軟弱嗓音飄蕩在昏暗的房內(nèi)�！澳銈儾皇潜Ａ_的孩子……我……我才是保羅的孩子�！�
她仿佛能聽見掩埋在心底深藏著秘密的水晶球從高處跌落，破成千萬晶燦的碎片，一片一片刮傷了他，傷痕卻是烙在她身上。
豈料，席凡仿佛毫無所覺，只是靜靜地凝睇看她，和她預(yù)料之中的反應(yīng)完全不同，他平靜的神態(tài)近乎冷酷，比窗外的寒雪還要凍人。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秘密�！崩渚拿嫒輷P(yáng)起若有似無的笑痕，撫在她臉頰的指尖驟然離開。
梅杜莎錯愕地伸手抓住他欲縮回的掌，這下，被嚇著的人反而是她。
“你的表情……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洛伊也知情？”
他的反問幾乎是間接證實了她的疑惑。梅杜莎愣愣地松開他的手，寂靜的房內(nèi)，只聞她因震撼而過于驚悸的輕喘。
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有必要這么震驚嗎？”席凡嘲弄地穩(wěn)住她逐漸往下滑的馨軀，攬起她單薄的肩，汲取她頸間淡淡的香氣。
當(dāng)時知悉后，他才開始懷疑起她的遠(yuǎn)走是否與此事有關(guān)。她與保羅死前的密談內(nèi)容一直是個謎，無人知曉，后來她面對他時總是防備心極重，這種種的狀況，令他不得不將一切兜在一起，而現(xiàn)在，事實總算大白。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愣愣地問。
席凡沉恩片刻后才道：“洛伊某次在對政府的示威行動中受了嚴(yán)重的傷，醫(yī)院通知我過去，我看了驗傷報告……血型告訴了我一切。”
一個血型是AB型的父親應(yīng)該不可能會有O型陰性血型的小孩，而他和洛伊皆是O型陰性。
“……那洛伊應(yīng)該也是從那時就知道了�！彼吭谙矞嘏男靥派�，渾身發(fā)冷，因為她知道，很多事情即將不一樣了。
“或許吧�！毕矒砭o她，兩人契合的身軀相貼，在她耳邊放柔嗓音低語，“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才發(fā)覺，原來我曾經(jīng)以為本就屬于我的、我所擁有的，竟然都是種覬覦……”
“王八蛋，你竟敢說這種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保羅不會讓你成為繼承者�！�
微斂笑容，他目光幽邃地望著她，“司各特家族的掌權(quán)者應(yīng)該是你，不是我�！�
淚水狂奔，模糊了視線，梅杜莎雙眼一片迷蒙，卻拚命想看清楚那張俊臉�！拔艺f過了，我對司各特家族沒興趣，對那些藝術(shù)品沒興趣，對錢也沒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
一定要逼她把話說白就對了，這個邪惡的男人！
“事實證明，保羅仍是希望能將權(quán)力回歸給有正統(tǒng)血緣的繼承者，不是嗎？”
席凡的口吻一瞬間轉(zhuǎn)變得疏離冷漠，教梅杜莎心顫。
失控的情緒不斷蔓延，她索性發(fā)狠拉下他英挺的臉龐，將被淚水淹沒的臉湊上前，撒潑似地吻住他的薄唇。
席凡并未拒絕或加以阻止，任憑她拙劣的亂吻一通，直到聽見她哽咽的聲音，他雙眉倏攢，連忙輕輕將她推開。
“別鬧了，莎莎�！�
“要是怕我鬧，那你就別說出去，這件事只要我們不說，沒有人會……”
“我拒絕。”他淡漠地拒絕，氣煞了她。
“難道你真想失去一切？”
“原來……你逃了十年，是為了怕掀我的底？”幽邃的眸子掠過一絲痛楚，他終于明白，為何她害怕回來巴黎�！澳阆氡Ｗo(hù)我擁有的一切，所以你堅決不碰家族事務(wù)，只想斬斷與我相關(guān)的任何事物。”
梅杜莎神色窘然，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殘淚，雙頰略紅，悄聲囁嚅著，“事情說白了對你有任何好處嗎？還是你只是單純想看我出糗？”
原來，她看似強(qiáng)勢反骨的倔容之下，是一心想維護(hù)他、鞏固他地位的溫柔心思，她小心翼翼地守著秘密飛到千里之外，努力與司各特家撇清關(guān)系，并非只是為了逃離他身邊，而是不愿見他失去權(quán)勢地位，她獨(dú)自吞下寂寞，壓抑對他的情意，全是為了默默守護(hù)他……
她選擇以自虐的方式來愛他，而他卻是萬般刁難、欺侮她……他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席凡的俊眸不再那般鋒銳，白嘲的笑紋卻充滿苦澀，濃厚的自責(zé)與自厭吞噬了他的心，他多想將她捧在掌心中悉心呵護(hù)，可是他早已失去了資格，而且，是他自己親手扼殺了可能性。
“莎莎，你真傻。”席凡晦暗的臉龐更顯陰郁，攢握過她沾滿淚痕的手背，用溫暖的掌心幫她拭干，拉至唇邊烙下輕吻。
梅杜莎緊咬下唇，心慌意亂。要命，她還寧愿他繼續(xù)像以前那樣使出一些混蛋招數(shù)，這會兒他發(fā)動這種溫柔攻勢，誰招架得住那俊皮相下的甜言蜜語……
席凡微微露出淡笑，展臂圈住她，溫暖的身軀環(huán)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莎莎，你……打算怎么看待我這個冒牌貨？”他的嗓音沙啞地回蕩在她耳畔。
將臉平貼在他胸膛上，聆聽他難得失序的心跳聲，梅杜莎作夢也想不到，他們之間居然會進(jìn)展到這一天。她這個魔女根本是當(dāng)假的，要是水晶球能顯現(xiàn)出當(dāng)下這一幕，那她早就飛回巴黎了。
她深吸口氣，鼻息里全是屬于他的獨(dú)特氣味�！盁o論如何，你比我更適合這里�！毖y(tǒng)算什么？都已經(jīng)是二十一世紀(jì)了，誰還管血統(tǒng)。
“還記得我們的賭注嗎？”
梅杜莎愣住，不解他為何老提起那個戲諺的賭注，難道……
當(dāng)司各特這個姓不再羈絆你我時，我們能否拋開所有在一起。
再見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席凡！你不可以！”
他半挑俊眉，顯得有些狂傲�！翱梢裕铱梢缘�，你不能阻止我，誰都不能阻止我，也沒有那個資格阻止�！�
她急躁的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不！只要你一離開，那些把你視為眼中釘?shù)娜艘欢〞覚C(jī)會除掉你，你一走，很可能……”
大掌立時捂住她的唇，席凡淡笑道：“相信我，我沒那么好對付�，F(xiàn)在，該是談?wù)碌臅r候，保羅一定把血緣鑒定書交給你了，把它給我�！�
梅杜莎氣炸地張嘴欲咬他的手，可惜讓他先一步躲開，順帶奉送一個安撫的深吻，讓她滿腔的怒火只能往肚子里吞。
“把它給我�！彼麘B(tài)度強(qiáng)硬地重述。
梅杜莎忍著無處可發(fā)的怒氣與委屈，氣呼呼地蹬著長靴踹開床架。床底下，有個長條狀的木板特別突出，她彎身伸手扳開木板，從里頭取出一只黑色繪有蛇紋的鐵盒。她握住盒沿的手壓得又緊又牢，始終不肯松放。
席凡一根根扳開她按得泛白的纖指，搶過鐵盒。打開來后，陳舊泛黃的幾份文件靜躺在盒中，他拿出文件，飛快的瀏覽過一遍。
梅杜莎抿緊唇不發(fā)一語，凝在眶中的眼淚幾乎落下，不過，不是因為難過，而是氣憤所致。
他盯著她傲挺纖細(xì)的側(cè)影，凝視了好一會兒，驀地開口。
“莎莎，圣誕快樂�！边@一聲，像是臨走之前的道別。
剎那，她來不及把這句他遲來的親口祝福消化，整個人便完全僵住，當(dāng)她霍然旋身欲阻止他時，卻只捕捉到他離去的背影。
爾后，她聽見不遠(yuǎn)處的會議廳傳來陣陣騷動，鼓噪的聲浪徹底掩沒了縈繞在她耳邊的余音，再隔了半晌，隱約能聽見有人驅(qū)車離開，就在下著大雪的夜里，她失去了席凡的蹤影……
該死的混蛋，她甚至還沒有傾訴對他的情愫，他就這么狂傲自大又灑脫的選擇一走了之，置她的感情于何處？她又該拿該死的他怎么辦？
心，像失根的蘭花逐漸枯萎，她能聽到傳自心底的撕裂聲，比窗外的飛雪更刺骨，想像著他離去時寒透的心，她的心情更是糟透了。
梅杜莎頹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喃喃咒罵著，“去他的圣誕節(jié)……我恨死圣誕節(jié)了……而且你少說了一句生日快樂……該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