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是他一定有埋怨,同樣是爹娘生的,為何厚此薄彼,像他姊姊過得多愜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想要什么爹娘都會買給她,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戴不完的首飾、精致的吃食、婢仆成群。
娘說:“兒女是父母心中寶,修了三生才有緣來做親,父母疼兒女是天生的,唯有惜福才能再得來世緣。”
即使他爹一心鉆營也沒忽略三個孩子,長子繼承家業,所以在教管上稍微嚴厲些,次子調皮,那就放任他好好的玩耍,反正不求他上進,只要他不闖禍、不惹事,平平安安長大,日后娶妻生子就成。
對唯一的女兒他也是嬌養的,從不舍得讓她吃苦,錦衣玉食養得嬌嫩,即使兇名在外也盼她嫁得如意郎君。
反觀他的明韞妹妹,就像沒人要的小可憐一樣,他搬到溫家宅子隔壁已多時,卻一次也沒見著爹娘兄長—探親,好似死在外地了,對女兒實在無情,生個女兒還不如一塊豬肉。
看著溫希忠掉頭就走,也沒想過請妹妹吃一頓飯的表現,向來話多得雷霆風沉默了許久,他原本就心疼溫明韞沒爹娘照顧,看到一家人的冷漠對待他心都痛了。
“有什么好恨的,他們把我生下來就是最大的恩惠,讓我能看到天、瞧見水,聞到花香,聽見蛙鳴鳥叫聲,吃到好吃的東西,遇見對我好的人……”她很滿足了,不再強求。
像她前一世的老媽什么都管,太強勢了,從她剛上幼稚圜穿的衣服、小背包、鞋子襪子,到了長大后的發型、化妝品、包包的顏色,連手機都不能鎖,方便她隨時查看,通訊軟體對話框里的一句話也要查問老半天。
不過在失去后她才想念老媽的嘮叨和她處理事情的明快簡潔,有虎媽在,當個媽寶也不錯,省事多了,得罪人的事有人做,她安心當大小姐。
“對對對……我就是對你很好的人,你要把我牢牢放在心里!崩做L點頭如搗蒜,直說自己是好人。
溫明韞露齒一笑,整個人神采飛揚,像山頂上的寶石閃著瑩光!拔視浀媚。”
一聽她會記住他,雷霆風又一番傻樂!懊黜y妹妹,你這是要回去了還是再逛一逛,離城門關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讓馬車跑快些還能趕得上!
看一看天色,又想起在城里的爹娘,她螓首一搖!安涣耍Я艘化B銀票不安心,早早回了省得提心吊膽!
“好,都聽你的。長順,聽見了沒,讓馬兒跑起!彼膊惶判,那么多銀子。
“是!公子!贝孳嚪蜈s車的長順輕應了一聲,揚起馬鞭一揮,馬車動起來了。
馬頭一轉,是出城的方向,偏西的日頭讓云彩染上一抹霞紅,成群的歸鳥掠過天空,飛向彩云深處。
“對了,雷二哥——”
“是霆風哥哥,你又忘記了!彼幌矚g她的語氣太疏離,之前明明還好得很,是誰又說了閑話。
雷霆風心里憋悶著,他不覺得自己與她過于親近的行徑有多引人側目,反而認為身邊的長舌婦太多,放著自家的活不干專嚼人舌根,若讓他瞧見一個踹一個,瞧見兩個踹一雙,踹到沒臉開口。
“別老惦記著這些無所謂的稱謂,男兒當做大事,不記掛芝麻小事,你想一輩子無所事事嗎?”她希望他有自己的事做,而非靠著祖蔭坐吃山空。
雷霆鋒還是只惦記稱呼問題,“我還是喜歡你喊我霆風哥哥!敝挥兴拍芎暗姆Q呼。
她沒順他意,只是直接說明請托!拔矣屑乱心阕,幫不幫?”
“幫。”他回答的很快。
“你不用考慮一下?”雖然她想來想去只有他的身分最合適,假使他拒絕,她也會想辦法說服他。
“不用!彼麚u頭搖得更快,好像她不讓他幫忙就是對不起他。
“我想置地種藥材,但不能掛在我名下!币坏┯昧怂拿志土舨蛔,她爹會據為己有。
他想了一下,“多大?”
“二十畝左右!贝罅怂龥]法管。
“太小了,祖父給了我一塊兩百畝的田地,還附了莊子,我給你……”一想到他的田地歸她管,雷霆風忽地興奮莫名。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而且太大了我無法管理!彼乓粋人,不能旁的事都不做只管往地頭跑,她平日要上山采藥,看醫書、研究醫書上藥草的藥性,還要調配藥方,看看是否可用,接著是制作寄賣的藥丸,每個月固定的量不能少。
“我叫人幫你管,你出嘴不出力!币膊艃砂佼而已,他在京城的田莊有兩倍大,外祖母還說小了些,日后他成親時送個更大的,讓他在里頭跑馬,和三、五好友吃喝玩樂。
她還是搖頭,“我沒那么大的野心,二十畝足矣!”
他皺著眉頭,“小了點,要不一百畝,我悄悄的辦了,你契紙收了,自個兒藏好別讓人發現!
“二十畝!彼龍猿。
“明韞妹妹……”別太固執了,只聽過嫌少的,還沒聽過有人把銀子拒之門外。
“你若辦不好我請別人……”只是難保消息外流,管得住嘴的沒幾人,一旦說溜嘴就白費功夫了。
“不找別人,我來。”明韞妹妹太難搞定了,雷霆風心里雖有埋怨,可又沖勁十足地要將此事辦好。
她抿唇笑看他埋怨又忍耐的神情,難得的解釋幾句,“田地太大瞞不住,人多口雜,肯定會傳到我爹娘耳中,到時他們會理直氣壯漢收走或變賣,或給我兩個哥哥當娶親的聘禮,反正到最后不會是我的!
這二十畝田她要做為實驗藥田,實驗栽培一些溫家藥田沒有的藥材,如果成功了,再大規模種植,供應藥草市場。
“明韞妹妹,你爹娘太不應該,明明是你辛苦所得他們憑什么強取毫奪。”連買塊田也要細細斟酌,小心翼翼的藏好,明韞妹妹太辛苦了。這是什么父母嘛!沒讓女兒過上好日子還要剝削她,簡直豬狗不如。
“不算太壞,本來父母在就不置私產,以免不公,是我起了私心,想把山上的藥草移至山下來,這樣我也不用爬大半天的山才摘得到。”以此為理由比較容易說服人。
她還是會上山,只是次數比以往少一些,畢竟有些藥草只適合在陰冷潮濕的山里生長,移至平地有可能一夕枯死,或是長得不好。
“好,我幫你辦,一定讓你滿意!彼蛋堤韨幾畝地,她肯定看不出來,反正二十畝跟二十五畝差不多。
當時答應幫忙買地的雷霆風著實只想添幾畝地而已,可是一添再添,忍不住添到五十畝,還多了一個小莊子。
當溫韞乘著雷家的馬車來到鎮外,看到三戶十五口人的佃農在田里栽種藥草苗時,她真的覺得自己花眼了,哭笑不得,她的實驗田呢!她本來要一畝一畝的細分,一畝地只種一種藥草,分批輪植,短期的先收成再種生長期長的……可是看到油綠綠的一片,她真狠不下心拔除,只好忍他一年了,至少這種上的藥草價值不菲。
“先說一聲謝了,這銀票給你……”
看完了田地,幾人回到車上,她從雕花小木匣抽出五百兩的銀票,中等田一畝約七、八兩,好一點的九兩、十兩銀,這些應該是夠了。
“拿回去,我有!彼皇。
“你有是你的,親兄弟明算帳,如果你不拿銀子我就不要了!边@種便宜她不能占。
“明韞妹妹……”何必生分,他的就是她的。
“雷公子,不要隨便碰我家小姐!贝翰萦昧σ煌。
雷霆風又要依以往的習慣去拉小姑娘的手,想把銀票塞回她手中,誰知尚未碰到手,一股重力推了他一下,他當下訝異得睜大眼,臉色鐵青。
“這是在干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明韞妹妹,我還會吃了她不成?”這丫頭太不識相了,他惱怒在心。
春草憤憤地道:“你不會吃了小姐,但會害她名聲受損,外面都在傳……”
打從那天他們一起去縣城再回桃花鎮,鎮上就多了許多不堪入耳的流言。
“春草!”別人愛說由他們說,傷不了她。
“說,到底在傳什么?”雷霆風看了欲言又止的春草,又盯著神色淡然的溫家妹妹,一雙黑眸變得又黑又沉,深不見底。
“小姐你不難過,但奴婢替你抱屈,那些人什么有的沒的亂傳一通,這事不能瞞著雷二公子,他也有責任!”春草氣憤地揮著拳頭。
真的不在意的溫明韞無奈的笑笑,她鮮少出門,只在后院里制藥,別人說什么與她何干,嘴生在別人臉上,捂也捂不住,還不如任其說到累了,她不回應自然煙消云散。
可看她的丫頭為她抱不平,好笑之余也有些感動,當初是看春草吃得多沒人敢買下她,比一般丫頭便宜了一半價,沒想到撿到個忠心為主的,她的運氣不錯。
“雷二公子,你真該去聽聽那話傳得多惡毒,說小姐占了一墻之隔的便利勾搭上你,不僅半夜翻墻過去私會,還把你迷得色令智昏、暈頭轉向,把個爛山芋當香餑餑,聞著香、吃得臭……”有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太污耳朵了。
“是誰先傳出來的?”他臉色鐵青。
“還不是唐青青……”
“唐青青是誰?”
春草氣惱地說:“鎮長的女兒。”仗著她爹那點勢,整日像蝴蝶似的飛來飛去,這邊沾點蜜,那邊說兩句閑話,好人都被她說臭了。
“是她!”老在他面前轉來轉去,故意等在橋頭上和他偶遇,他避開了,她又從后頭追上來,邀他花前月下。
“她真的很不要臉,還跑到我家小姐面前叫小姐不要勾引她的未婚夫,天曉得她的未婚夫是誰,根本沒聽過她訂親了,結果她說雷二公子你是她看上的夫婿,別人都配不上你,只有她這個鎮長千金才與你是天生一對,你們很快就要結親了!贝翰菰秸f越氣,氣到往車壁上一捶,竟把車壁捶凹了。
“鎮長千金?哼!等她爹不是鎮長,看她還憑什么大放厥詞!”養出個仗勢欺人的女兒,鎮長這位置也做到頭了。
“鎮長人還不錯,就是有一點不好,怕老婆!睖孛黜y嘴角微揚,鎮長是真怕老婆,鎮長夫人一聲“站住”,他整個人僵住不動,乖乖等她沖上來往他背上敲一棍。
而這個老婆萬分寵女,自然唐青青也是個霸道性格。
“人再好有什么用,沒教好女兒就是他的錯!崩做L沉著臉說。
明天一早就跟祖父提一聲,把鎮長換了,要比權勢,前首輔大人隨便拉一個學生出來都比鎮長官大。
“希望鎮上能安靜幾天……”她也不想被人指著鼻頭罵,尤其連祖父都被牽連了。
“明韞妹妹盡管高枕無憂,這件事我擺平,保管明天起什么雜音也沒有。”敢多嘴多舌就全部捉起來,關上十天半個月再放出來,讓他們反省反省舌頭太長的下場。
她一笑,未再說什么,將頭靠在春草肩頭,這一幕落在雷霆風眼里,只覺得她小小的身子顯得好瘦小,彷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
他想要好好地把她護在身邊……
說話間,馬車已經回到家門口,健壯的寶馬狂馳撒歡,一眨眼功夫就到了,好馬用來拉馬車可惜了。
“明韞妹妹,我送你。”不覺得有什么不對,雷霆風跟著下車,若非春草站在門口一擋,他都要跟進去了。
“不用了,幾步路而已,我還認識自家門!睖孛黜y沒回頭的走進家門。
隨后防賊似的春草趕緊關上門。
看著闔上的門板,目光中多了一絲冷意的雷二公子快步走向自家府邸,眼底有著戾色。
但他沒發現天都暗了,屋內卻還沒點起一盞燈,雷老爺子眼神深沉的盯著窗外,似乎在遙望著什么。
“祖父,桃花鎮鎮長該換人了。”
“換了又該怎么做?”聲音一出,竟有些沙啞。
“推新鎮長上任!
“你跟照舟說一聲,讓他來辦。”縣官出面名正言順。
雷霆風一聽,面露小小的不自在,“我不太想見他,可不可以換別人去?”
雷老爺子回過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底發毛。
“你說要換的,自是由你去說明!
“祖父……”他的語氣為何有點沉重?“霆風,你十五歲了,有些該負的責任還是逃避不了!闭婵欤⒆佣奸L大了,快超過他的個頭了。
“你是說……”雷霆風眉一蹙,以為父親又來逼他了,想讓他用聯姻的方式拉攏朝臣。
“太子沒了!崩桌蠣斪虞p輕一嘆。
他背脊一僵,雙眸慢慢睜大,“祖父,我是不是聽錯了,你……你別開玩笑嚇我……”
太子怎么會沒了,不可能!
“我也希望是一場笑話,但三天前在皇家馬場上,太子與眾皇子騎馬玩樂,誰知馬場上竟出現一條手臂粗的赤煉蛇,一口咬在馬腿上,驚了馬,太子從馬背上摔下來……”他說得哽咽,老淚縱橫。
“這樣就死了?”太子又不是紙做的,一戳即破。
“他當場摔斷頸子,太醫到時早已斷氣。”那么年輕的生命呀,斷送在爭位的惡斗中。
“那些狗娘養的,連太子也敢謀害……”那么好的人居然還是逃不掉有心人的殘害。
“霆風,不得胡言!泵髦赖氖乱膊荒苷f出口,那是皇室的內斗,臣子管不著,只能三緘其口。
眼眶泛紅的雷霆風憋著怒氣,卻憋不住眼底閃動的淚光,“太子還說要等我回去,他讓我做先鋒官,我們一起將北虜搶去的土地奪回來,他說過的,我……”他泣不成聲,雙膝跪地。
雷老爺子另一個身分是太子的太傅,他教了太子五年,在他還不是太子時,當時雷霆風年紀雖小,卻也當過兩年伴讀,在皇宮內帶著年長數歲的皇子調皮搗亂,還曾把皇后的鳳袍當畫布,畫出不成樣的錦繡山河。
太子就像雷霆風另一個大哥,兩人可說是打小玩到大的玩伴,他們以為這份情誼會延續很長很長,可是……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更重要的是你爹打算讓你回京,進京畿營……”那個被權勢迷紅眼的兒子,他太急功近利了,眼前看到的是封侯立爵,卻瞧不見一地荊棘。
“他瘋了嗎?那是四皇子的地盤,他的野心眾所皆知,害死太子的人一定是他。”雷霆風震驚地止住了眼淚,連他都知道四皇子不可信,而他爹居然向敵對陣營靠攏。
四皇子的母妃周貴妃乃當朝寵妃,在后宮的地位不亞于皇后,兩人平分秋色,一度差點拿了鳳印代管后宮,若非皇后的娘家是開國功臣,硬將此事壓下,周貴妃早已是后宮最尊榮的女人。
“他的確是瘋了,我便是看出他向四皇子賣好的跡象,才毅然辭去首輔之位,看能不能敲打敲打他!闭l知卻是執迷不悟,越走越遠。
“祖父,我要回京送太子一程,我不能讓他孤零零的走!被首記]有朋友,只有為利益聚合的幕僚,如今太子一死,那些人也就不會管他了。
“不行!
“祖父……”他眼露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