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點沮喪地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是成瞎子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很快振作起來,伸手摸索床面,打算要起身整理東兩準(zhǔn)備出門,突然摸到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橫在她腰上,溫溫的、細(xì)長的、有點硬,分明是一條手臂,最重要的是:手臂,不是她的。
這是怎么回事?
那手臂是套在袖子里的,這讓她緊張的心跳稍稍平穩(wěn)一些,她順著手臂一路往上摸,摸到肩骨、摸到喉頭,她好奇地戳戳揉揉捏捏,竹點硬、有點凸的小球忽地一動,嚇得她立即縮回手。
「嗯……」
充滿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她渾身僵硬不敢亂動,橫在她腰上的手臂一勾,把她帶進(jìn)溫暖的懷抱里,她的臉被硬壓在他胸口,被迫聽著那咚咚咚的心跳聲。
抱得這么順手,該不會在她昏睡不醒的那幾天,他偷偷練習(xí)過很多次吧?
過了一會兒,自愿被她壓著當(dāng)枕頭的人沒有動靜了,她的手才慢慢爬上他的胸膛,試著掙脫他的抱摟,推了幾次依然動彈不得,那平穩(wěn)的叮息聲驀地停下。
「不想被我吃掉,就不要亂動了!股硢〉穆曇艟嬷。
被他吃掉?這詞兒實在是……她臉頰熱烘烘,極力壓平聲音道:「麻煩四公子放開我,我……我口渴,想倒杯水喝!拐f完,安靜等待,等到他手勁一松,她立刻往床下移動,一個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趴跌在地,發(fā)出極大的響聲。
「徐望未?」
這聲音帶著倦意,似乎還沒完全清醒,她慢慢爬起,小力揉著跌疼的膝頭,輕道:「沒事,四公子再多睡一會兒。」
「天亮了嗎?」他問。
她眼睛看不見,哪里知道天亮丁沒,只好隨便應(yīng)了聲:「還早呢!」
床上的人又安靜了。
輕穩(wěn)的呼息持續(xù)著,看樣子能再睡上幾個時辰,睡個飽覺養(yǎng)足精神,要去她家或是回他家都方便,她聽著那令她安心的呼息,擇定某個方向慢慢移動。
昨晚她一口氣吃掉兩顆饅頭,中途差點噎到,多虧他及時送來茶水。
她走了幾步,踢到疑似椅子的硬物,椅子后面有張桌子,她摸索著桌面,果然尋到茶壺和杯子,小心翼翼替白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早已冷透,她不是很介意地一口飲盡,跟著再倒一杯。
她想,大概是她這次真的睡太久了,讓白冬蘊擔(dān)心得夜不成眠,所以昨晚她一清醒,他心神一松,這才不受控制沉沉睡去,連她還在他懷里的事都忘了。
一男一女共睡一一床……她摸摸自己身上衣服,確定一件都沒少,床上那人也是穿著農(nóng)服的,沒事沒事,她曾聽在茶亭里閑聊的江湖人提到,根據(jù)江湖百火秘辛一書記載,江湖兒女都是不拘小節(jié)的,拉拉手、摟摟肩都算小事,所以她被人抱著睡整晚,也不算什么,等他清醒問起,她一口咬定他睡著她就下床了,這件有點損害她名節(jié)的小小事就只有天加地知她自己知,絕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
他打算睡多久呢?說好一早出發(fā)去她家,但如果他還很累,她可不想硬是吵醒他,就算再晚幾天出發(fā),她僅剩的兩顆藥撐不到她回家,那也無所謂,寧愿讓他睡得飽飽的,讓他把背傷養(yǎng)好了直接回他家去。
然后,拜托這里的屋主,幫她找一塊地,挖個洞,讓她永遠(yuǎn)住進(jìn)去。
再然后,等他養(yǎng)好傷回來這里,就算要對著她的墳?zāi)勾罅R特罵,甚至把她的尸體挖出來用力搖晃,她都不會怪他。反正,那時,她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不管他再怎么想要她活下去,眼下的事實是:制毒的人死了,暫時抑毒的解藥剩兩顆,從麗城到她家的路程雖然不遠(yuǎn),卻也要花上好幾天。
她家里已經(jīng)沒有人在等她了,回不回去,又如何呢?
門外腳步聲傳來,她拿著杯子的手一頓,屏息聽著外面的動靜。
沒多久,帶笑的和氣嗓音響起:「烏公子,我給您送早膳來啦!」
是昨晚送藥來的大娘。她不想床上的「烏公子」被吵醒,盡力加快腳步走到門前,一開,聽見婦人的驚呼。
「你……烏夫人!你總算醒了,這真是太好了!」
她把食指放在嘴上,低聲道:「他好不容易睡著,別把他吵醒了!
婦人瞄著小睡房里面,果然烏公于正側(cè)躺在床上,跟著壓低聲音:「烏公子也累了好幾天,這下總算能放心了!乖倏聪蛎媲暗纳n白美人,關(guān)心問道:「烏夫人,你身子好些了嗎?」
她自動忽略刺耳的「夫人」二字,微微笑道:「好多了,多謝大娘關(guān)心。」
「夫人別這么客氣,烏公子幫了我不少忙,我為他做點事,也是應(yīng)該的。」
「我聽他說,這幾日都是大娘幫忙照顧我的,真是麻煩你了!
「我沒……」驚覺一道目光從床鋪方向掃來,逼得她硬生生改口:「……沒什么麻煩的,那個,我端早膳來了……」怎么不趕快接過手呢?
徐望未聽那大娘語氣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雙手微抬作勢要接過早膳,等大娘主動把托盤放到她手上,有點重,她小心拿穩(wěn)了,才笑道:「多謝了!
她等了一陣,沒聽見離去的腳步聲,又問:「大娘還有事?」
婦人著迷地看看眼前的美人,一時回不了神。先前看她,美則美矣,病氣太重,讓人不忍多瞧,現(xiàn)在她活生生跟她說話,雖然還是蒼白病相,卻讓她一顆心怦怦直跳著。她又瞄了眼早已醒來坐在床邊的男人,終于忍不住多說幾句:「夫人,這幾天都是烏公子在照顧你的,你一天沒醒,他就一天沒法安穩(wěn)入睡,我在旁邊看了,都要替他心疼起來了,等你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待他,不要辜負(fù)他的一番心意啊!
白冬蘊的一番心意,就是要她把身子養(yǎng)好,乖乖嫁給白春留吧?這份心意她是注定要辜負(fù)了,但大娘聲音聽起來很熱心,她不忍澆她冷水,只好應(yīng)道:「大娘的話,我記下了!
「記下就好記不就好……夫人,我廚房里還煎著藥,你跟烏公子慢用,我去煎藥了!剐Σ[瞇地說完,臨走前,順手關(guān)上房門。
跟烏公子慢用?她滿面疑惑地端著托盤轉(zhuǎn)身,有人一把搶走托盤,拉著她到桌前坐定。
「……」原來他醒了,故意不出聲是什么意思?欺負(fù)她看不見嗎?
「你很慣假裝看得見?」一開口就像在質(zhì)問什么。
「騙得過去就騙,省得旁人問東問西的;若是被發(fā)現(xiàn),我也無所謂!顾S口答著,跟著又道:「大娘說,這幾天都是烏公子在照顧我的,這跟四公子昨晚說的話,有些出入呢。」
白冬蘊一臉平靜,聲音也很平靜,道:「鄉(xiāng)野村婦的話,你也不必太認(rèn)真。」他幫她舀一碗野菜粥,拉著她的手貼上粥碗!改銓⒕忘c先喝這個,路上我再幫你買饅頭。」
她臉頰微紅,輕道:「別說得好像我只要有饅頭,就什么都好似的!
他沒有應(yīng)聲,幫自己舀了一碗,一口氣喝掉一大半。
她聽著他的動作,暗自羨慕他的好胃口,嘴里說道:「這些天來,真是謝謝你了!箖墒峙踔嗤,實在不是很想喝。
「你這一聲謝,聽起來真敷衍!顾鋈粨屵^她的碗,豌沿抵在她嘴邊,冷道:「你是要自己喝,還是我?guī)湍愎?由我(guī)湍愎嗍,可不保證不會嗆死你。」
這人,真是那大娘口中那個「她一天不醒,就無法入睡」的烏公子嗎?是那大娘眼睛有問題看錯了吧!她微往后仰,很堅決地?fù)尰赝胱约汉取?br />
白冬蘊見她乖乖喝粥了,才又幫自己再添一碗,一口喝光。
「我以為你累壞了,想讓你多睡一點!菇^對不是故意不叫醒他。
他瞪她。
「等我送你回到白莊,要我睡多久都行。」
她悶悶地再喝一口粥,聽見他走離桌子,然后她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音。
這么大刺刺地在她身邊換衣服,就不怕她說看不見是騙他的嗎?她專注聞著粥香,不讓聲音促使她在黑暗里胡思亂想,總覺得經(jīng)過昨天晚上,他對她的態(tài)度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樣了;說話的口氣更差了,還會對她動手動腳的?
對了,先前除了替她把脈之外,他絕不會主動碰她,連她要幫他包扎背上傷口,他還扭扭捏捏的,一直叫她把眼睛蒙上。
現(xiàn)在他這么大方,是不是他背痛到全身都不對勁了?
「你很想要我喂你是嗎?」偏冷又不耐煩的聲音從她背后傳來。
「沒有沒有……」她嚇一跳,趕緊捧起碗,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光光,她也不過是分神想點事,不用這么嚇?biāo)桑?br />
「再喝一碗?」
「不要了,我不餓!顾芽胀胼p輕往前推,充分表現(xiàn)不想再喝的決心。
她又聽見奇怪的。向聲,忍不住問道:「四公子,你在忙什么?」
他沒有回答,逕自道:「你站起來,往后轉(zhuǎn)!
這又是在做什么?她才遲疑了下,那個沒耐心的男人一把扶起她,一手搭在她肩上逼她轉(zhuǎn)身,她愣愣地任憑擺布,隨即感到某個軟軟暖暖的東西罩在她頭上,跟著,另一個軟軟暖暖的東西披在她肩上。
這是……軟帽和披肩吧?沒事把她的頭臉遮起來做什么?
「這些是我向大娘買來的,質(zhì)料不算太好,你就湊合著用吧。」他說。
若是跟白莊比,這種小戶人家用的衣料自然不算好,但和她的舊衣相比,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了,她伸手摸摸披風(fēng),有點厚,但絕對夠保暖,她想像這東西披在自己身上的怪模樣,又聽見他說道:「中秋過后,天氣轉(zhuǎn)涼,你的身子再也受不了一絲損害了,能多穿一件擋風(fēng)就多穿吧!要不是為了收買這一家子人,把我身上銀兩用得差不多了,我還真想雇一輛馬車,讓你回家的路輕松一點!
白冬蘊說得理所當(dāng)然,但這帽緣極低,幾乎蓋住她整張臉了,雖然現(xiàn)在她是看不見,可一般情形下,總要留個縫讓她看路吧?
她勉強壓下心里的疑惑,應(yīng)道:「只是走幾天路,我想,沒什么大問題的,那大娘是好心人,四公子何必花心思收買他們?」
「我天性多疑,連自家人都不能盡信了,何況是才認(rèn)識不久的陌生人,至少得放個餌食吸引他們的注意,省得他們惡念一起,趁我虛弱謀財害命。」并不是施了恩就不會被反咬,但,被反咬的機(jī)率總是小了點。
她想起自己正是被最信賴的「自家人」下毒了,心情極為復(fù)雜,卻仍是忍不住說道:「白莊主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她寧愿相信,她爹還是很疼她的。
「你這么夸他,我聽了實在高興!顾炖镞@么說,晤氣卻是死硬平板的。
他的氣息又逼近,她不自覺屏住氣,察覺他仔細(xì)幫她拉好衣襟袖子,還幫她把腰帶的結(jié)重新打好。
她沒記錯的活,有句話叫「男女授受不親」吧?昨晚他抱她睡一晚,她可以當(dāng)他神智不清,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但現(xiàn)在他分明是清醒的,這樣不避嫌地親手幫她打理門面,實在是……帽子和披風(fēng)果然很保暖,害她臉頰都熱呼呼的。
有個東西被套進(jìn)她的手臂,她伸手一摸,是她的包袱。
「好了,走吧!」他道,大手摟著她的肩,押著她往外走去。
她只覺得一頭霧水,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傻傻被他半推著走。
當(dāng)她感覺到透進(jìn)軟帽里的寒意時,同時也聽見數(shù)人的驚呼聲。
「烏大嫂包得這般密實,難道是不想被我看見?」這家的獨子哀怨地道,幾天前他幫忙扶人回家,曾有幸覦到烏丈人的美貌,但也就那么幾眼,一進(jìn)他家,烏大哥就把他老婆藏在房間里,誰也不給見的,害得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現(xiàn)在他們要走了,還是不給他多瞧一眼,這讓他很難不多想。
白冬蘊微微一笑,應(yīng)逆:「天冷了,我怕她受寒,才讓她多穿幾件!
「既然如此,怎不多留幾天,等夫人身子好了再走呢?」大娘關(guān)心問著。
「留著做什么?你有錢養(yǎng)他們!」一之主的大叔破口罵道:「他想走就讓他走啊!咱們這破爛屋子,誰人看得得上!」
「爹,你少說兩句吧!」
「我哪里說錯了,。课乙婚_口你們就有意見,就只會叫我閉嘴,就只有你們能說話,我不能多說兩句是吧?那一家之主你來當(dāng)。∶^小子插什么嘴!」
白冬蘊笑顏迷人,像是永遠(yuǎn)不會發(fā)脾氣,只有站在他身邊的徐望未知道這人心底冒火了,連忙出聲道:「多謝大叔和大娘好心,愿意收留我們!
「烏大嫂,你身子還沒全好吧?不要理我爹了,你盡管住下,要住多久都可以,他要再亂說話,我?guī)湍愦蛩!?br />
「臭小子,你只會跟我唱反調(diào)是不是?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一老一少互罵著追趕跑跳,留下大娘一臉尷尬地笑道:「烏公子、夫人,他爺兒倆一向如此,讓你們見笑了。」
白冬蘊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道:「大娘,這里是我一點心意,大叔的腰傷藥還得吃上,一陣子,記得讓他按時服藥,完全康復(fù)之前,不要太過勞動了!
「這怎么好意思……」一看也知道里面裝的是碎銀,她想收下又不敢,滿臉寫著為難。
「你就收下吧!我們還要趕路,告辭了!顾鲋砼缘摹钙拮印,慢慢慢慢地走著,有風(fēng)自巷口方向吹來,他立刻往前一站,為「愛妻」擋住冷風(fēng)。
婦人看在眼里,既羨慕又感到高興,衷心祈盼這兩人能如愿找到名醫(yī),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