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會再繼續(xù)走下去,直到他們手牽手步入禮堂為止吧,大家都這么認(rèn)為。
畢竟,無論是外表、氣質(zhì)或個性——從沒見他們吵過架或鬧瞥扭,再也找不到比他們更登對、更速配的一對了。
誰也沒料到,事實竟是……
“找到工作了嗎?”
“宋正廷找我去他家的公司幫忙!
在忠孝東路某家他們慣常光臨的靜謐咖啡廳里,這是容惜蓮在退伍后,與他的女友徐莉雅的第一次“約會”。“那么,你打算什么時候向我求婚呢?”
“從來沒那種打算!
“為什么?因為我爸爸嗎?”
容惜蓮母親早逝,父親是高中老師,家境小康而已,而余莉雅卻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千金大小姐,她父親早已表態(tài)說反對他們的交往,然而向來溫順乖巧的徐莉雅,父母的話,她句句依從,唯獨(dú)在這件事上堅持要自主。“你認(rèn)為呢?”
“我?”徐莉雅苦笑!拔艺J(rèn)為你是這世上最薄情的男人!”
“也許是吧!”容惜蓮神情淡漠,毫無半點(diǎn)波紋。
“一開始,你就是在利用我,對嗎?”徐莉雅自嘲的低喃!袄梦易龆芘,好讓其他喜歡你的女孩子死心,阻隔那些女孩子的騷擾……”從國中開始,容惜蓮就是一個十分引人注目的男孩子。
雖然,他的五官清逸,構(gòu)不上俊男那種名詞,儒雅的氣質(zhì)也談不上什么帥氣,然而,在表相之外,他另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風(fēng)采,與他冷淡內(nèi)斂的低調(diào)個性恰好相反,強(qiáng)烈的散發(fā)出一股高雅的魅力。他的引人注目絕不是那種屬于皮相的,可以養(yǎng)眼的引人注目,而是會在無形中吸引人,使人無法不注意到他的引人注目。不管他的個性有多內(nèi)斂、多低調(diào),在人群中,他永遠(yuǎn)都是最醒目的。
醒目的男孩子永遠(yuǎn)都是女孩子追求的目標(biāo),當(dāng)時,全校一半以上的女孩子一看到他,兩眼就會冒出粉紅色的心型記號來。“別忘了,”容惜蓮語氣冷淡地提醒她。“是你先開口的。”
徐莉雅窒了窒!笆,是我先向你告白的,但……”
“而且,”容惜蓮繼續(xù)提醒她!拔乙埠苊靼椎母嬖V你,我對你沒有同樣的感覺,可是你堅持說我們可以交往看看,結(jié)果無論是好是壞,你都不會抱怨!毙炖蜓艔堊煜敕瘩g,但是,她無法反駁事實,只能無奈地嘆息。
“對,也是我堅持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的——我以為時間一久,你就會對我產(chǎn)生同樣的感情了?墒亲詈竽阒詴饝(yīng)和我交往,純粹只是為了要利用我,根本無意和我培養(yǎng)任何感情……”
“也不全然是!比菹徶怀姓J(rèn)一半,他的本意的確是要利用她,但他是獨(dú)生子,遲早總是要結(jié)婚生子以慰老父,所以,他也試過了,以為這個外表氣質(zhì)都跟他很合的女孩子能夠打動他的心,可是……“你也很清楚,七年來,我始終無法對你動心,而既然你父親也反對……”
“不要再拿我爸爸做借口了!”徐莉雅憤怒地打斷他,但生氣不到兩秒,她后悔了,馬上軟下聲音來,眼帶央求地瞅著他!爸辽伲阌幸稽c(diǎn)點(diǎn)在乎我吧?”
“一點(diǎn)也沒有!比菹徍敛华q豫地回絕她的央求。
聽他說得如此無情,徐莉雅心中一痛!盀槭裁矗俊
“我也不知道,”容惜蓮的回答淡漠如初!耙苍S是因為你缺少令我心動的條件吧!”徐莉雅沉默片刻。
“但是,我已經(jīng)愛你好深了,為了你,我一再忤逆我爸爸……”
“不需要!
再一次,容惜蓮無情地拒絕了她,徐莉雅痛心得想生氣、想尖叫,但最后出口的卻只是一句恐懼的疑問!澳悄恪敫曳质至藛?”因為他不再需要盾牌了。
“如果我說是呢?”容惜蓮反問。
“不,我不要!”徐莉雅失聲而叫。
“那就算了!比菹彑o所謂地道。
徐莉雅苦笑,明白他的不分手并不是他對她存有任何不舍,純粹只是因為他們的交往是他在利用她,利用完了就撇開她,對她未免太不公平了,所以他才把分不分手的權(quán)利交給她,不能算是補(bǔ)償,不過是在這場長達(dá)七年的交往之中,至少有一件事是由她做決定的!拔疫可以約你出來嗎?”向來,都是她在約他,他從沒有約過她。
“既然沒有分手,可以,不過,我不一定會出來!
如此無情的回答,令人心寒,更教人惱怒,好幾次她都沖動得想跟他分手算了,但她就是沒辦法死心。七年的感情,到最后終究是一場空嗎?
“嗚哇嗚哇……”
又來了!那個長得很像男孩子,打起架來也像個男孩子,偏偏又很心軟愛哭的女孩子,孟吟夏——大家都叫她小夏,就蹲在路旁,抱著一株枯死的盆栽,哭得好不傷心。手里拎著醬油,容惜蓮遲疑著,他完全的不想理會,但想到爸爸的告誠,對方又住在容家正對面,他沒辦法假裝不認(rèn)識;哭聲那么大,他也沒辦法裝作不知道,暗暗嘆了口氣,他走到她身邊,蹲下!靶∠,你又在哭什么了?”
一句話惹來一長串嗚嗚咽咽,幾乎聽不懂的解釋,噴淚又掛鼻涕,聽到最后,他終于明白了,不管人家怎么勸說,就算搬出比圣經(jīng)更神圣的大道理來說給她聽也沒用,沒讓她哭到滿意,她是不會停下來的!昂冒,那你就哭吧!”她可以繼續(xù)哭她的,他要拿醬油回家去做午餐了。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口,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她就很自動自發(fā)地偎入他懷里,揪著他的衣襟,老實不客氣的把鼻涕淚水全抹到他身上來了。什么狀況?
僵了好半晌后,他才按捺下一把將她丟進(jìn)淡水河里去的沖動,咬緊牙根,忍耐著拍拍她的背安撫她,一邊打手機(jī)通知爸爸,他可能會稍微晚點(diǎn)回去。結(jié)果,整整三個多鐘頭,蹲到腳麻了,不得不坐到地上去,她才算哭過癮了!翱迚蛄?那就回家去吧!”
這天,周休,難得的假日,結(jié)果浪費(fèi)了三個多鐘頭在“敦親睦鄰”上,遲到的醬油炒出來的菜變成午晚餐,然后,容爸爸又一頭鉆進(jìn)書房里去工作了,容惜蓮也回到房里去處理從公司里拿回來的文件。對他們而言,客廳里的電視永遠(yuǎn)都只是裝飾品而已。
當(dāng)他處理好公事之后,這才發(fā)覺已經(jīng)快十一點(diǎn)了,當(dāng)即下樓到書房,開門一看,容爸爸果然還在!鞍,晚了,早點(diǎn)睡吧!”
“好,好,我這章翻譯好就睡了!
容惜蓮還想再說什么,但張了張嘴后又吞回去了,明白自己說什么都沒用,只能無助地佇立在書房門口,望著容爸爸辛勤的埋頭工作。唯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承認(rèn)自己的無力。
徐莉雅說他薄情,他承認(rèn),對同學(xué)、對朋友,再長再久的時間,他也醞釀不出什么友情來;對親戚、對鄰居,他也毫無人情可言,和他們的交往應(yīng)對,全都是按照爸爸的交代,為了應(yīng)付人際關(guān)系的表面工夫而已。但是對獨(dú)力撫養(yǎng)他長大的爸爸,他是衷心的敬愛,這份天生的骨肉親情,不需要刻意建立或努力培養(yǎng),打從他出生那一刻開始,就在他的血液中流淌不息了。他愛爸爸,全心全意。
然而,他愈是深愛爸爸,愈是深感無力。
自從容媽媽去世之后,容爸爸就把一整個心神全放在獨(dú)子身上,沒日沒夜的工作,只為了提供獨(dú)子更好的生活,他不要求兒子一定要追隨他的腳步,但是,在兒子走出自己的路之前,他都還不能放下這副擔(dān)子!鞍郑议L大了,”退伍后,他不時對容爸爸這么說。
“該換我來孝順您了,您可以輕松下來享享清福了。”
“等你有了孩子,我自然會退休下來含飴弄孫!比莅职忠部偸沁@么回答他。其實如果他結(jié)婚生子后,真的能夠讓容爸爸退休下來享清福,就算他對徐莉雅沒有任何感情,他也會和她結(jié)婚的。問題是,容爸爸并不喜歡徐莉雅,每次他帶徐莉雅回家吃飯,表面上,容爸爸對徐莉雅都很客氣,但背后,容爸爸總說徐莉雅太嬌貴了,一點(diǎn)家事都不懂,連飯后幫忙收拾碗筷都不會,不適合做他們這種平凡人家的媳婦,不然她嫁過來之后,是要公公伺候她,還是要丈夫伺候她?所以,與其說徐莉雅是被容惜蓮拒絕了,倒不如說是被容爸爸否決了。
或者,他應(yīng)該去相親,只要對方能夠讓爸爸點(diǎn)頭,他就可以盡快和對方結(jié)婚,并用最快的速度讓對方懷孕,這么一來,容爸爸就可以退休下來享清福了吧?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處理”掉徐莉雅。
看來,分不分手還是不能讓她決定,這七年的交往,是由她開始的,現(xiàn)在,就由他來結(jié)束吧!“我要結(jié)婚了!
還沒來得及提出分手,就先聽得徐莉雅說出令人訝異的宣言,容惜蓮委實大大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定過神來。“恭喜。”恭喜她,也恭喜他自己,這么順利就解決掉“麻煩”了。
“恭喜?”徐莉雅喃喃自語,自嘲地彎起嘴角。“我爸爸的公司快倒閉了,只能靠江家的資金來挽救,而江家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我和江天濤結(jié)婚,爸媽……他們跪下來求我,所以……所以……”
“辛苦你了!辈贿^,很抱歉,他沒辦法同情她,自愿做籌碼,那也是她自己的決定。
徐莉雅眼神怪異,深深凝視住他許久、許久……
“看在過去七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為我做兩件事?”
“說說看。”
“你……真的很薄情……”徐莉雅輕輕道。
“你說過了!彼矝]否認(rèn)。
“所以,要你愛上一個女人,恐怕很不容易吧?或許一輩子都不會……”
“也許!
“那么……”徐莉雅打開手提包,取出一幀相框放在桌上。“我希望你把我的相片放在你的書桌上,直至你為某個女人動心之前,都不能移開!比菹徝忌逸p揚(yáng)!盀槭裁?”
“如果你真的都沒有為任何女人動心,那我的相片就會一直在你的書桌上,一輩子,你都不會忘了我!”不愛她,沒關(guān)系,不要忘了她就好。眼底掠過一絲嘲諷,“還有呢?”容惜蓮再問。
“當(dāng)我想見你的時候,或者想找人訴訴苦的時候,希望你不要拒絕我!
“如果我都不答應(yīng)呢?”
“你會答應(yīng)的!甭龡l斯理地,徐莉雅又從手提包內(nèi)取出幾張折迭的影印紙放到相框上。容惜蓮狐疑地打開折迭的影印紙,數(shù)秒后便臉色大變。
“當(dāng)年,你媽媽罹患癌癥病了三年,”徐莉雅慢吞吞地說。“由于許多治癌藥物都是健保不給付又十分昂貴的,為此,你爸爸抵押房子貸款又到處借錢,但還是不夠,迫不得已,他只好偷偷挪用學(xué)校老師們的會款,直到事情爆開來,他已經(jīng)陸續(xù)挪用了將近上百萬的會款,幸好老師們同情他的遭遇,沒有告他,也沒有將這件事渲染開來——除了當(dāng)事人,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這樣才保住了他的聲譽(yù),并容許他慢慢還錢,但還是要算利息的……”容惜蓮盯著影印紙,挪不開眼。
“所以你媽媽去世后,你爸爸才會那么拚命賺錢,”徐莉雅愈說愈小聲,利用這種事來脅迫他,她也很不安,可是,她沒有其他辦法了。“因為他要還老師們的會款,要還向親戚朋友們借的錢,還要還房子的貸款——無論如何,他都要為你保住那棟房子。直到今天,他還在努力賺錢還錢,因為,過去十幾年來,他幾乎都只有付利息的能力而已……”容惜蓮放下影印紙,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再睜眼,徐徐將影印紙再折迭起來放入西裝口袋里,深沉的眸子筆直地盯住徐莉雅,后者心虛地躲開他尖銳的目光。“你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我爸爸知道我和你交往之后,他特地請人去調(diào)查你的背景的!
“你沒有利用這件事來要求我和你結(jié)婚,為什么?”
“有什么用?我爸爸也會用這件事來威脅你不許和我結(jié)婚的!
容惜蓮唇角一勾,彎起一抹嘲訕的線條,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旋即面無表情地拿走相框。“你的要求,我答應(yīng)!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爸爸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他從來不知道爸爸背負(fù)著那么沉重的債務(wù)。
也難怪爸爸會一再交代他,對陳媽媽一家人,要盡他所能維持最親切友善的態(tài)度——在親友的名單上,陳媽媽借給容爸爸的金額就占了一半以上,而且,陳媽媽是唯一不要求利息,也不催促容爸爸還錢的人。直到今天,容爸爸都還沒有還給陳媽媽半毛錢過。
為了媽媽的病,爸爸的犧牲實在太大了,連自己的正直聲譽(yù)都犧牲掉了,但對他這個兒子來講,只會為爸爸感到心疼,絲毫不感到羞恥,唯一遺憾的是,在退伍之前,他都沒能幫上爸爸半點(diǎn)忙。然而,對他人而言,他們只會把盜用、侵占這種不名譽(yù)的罪名直接貼到容爸爸身上,不問原由,當(dāng)事人是否有任何苦衷,他們也一概不論。不,他絕不容許這種事發(fā)生!
于是,徐莉雅的相框擺上了他的書桌,然后,容惜蓮開始思索,要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把債務(wù)還清?“惜蓮,有空嗎?”
沒敲門,宋正廷就自行開門進(jìn)他的辦公室里來了,關(guān)上門之后,便神情凝重地走向他!笆裁词?”
徑自拖了把椅子到辦公桌前和容惜蓮面對面,宋正廷欲言又止地沉吟了好一會兒后,方才開口。“惜蓮,你老實說,在公司工作了幾個月,感想如何?”
“感想?”容惜蓮慢吞吞地放下筆!皩嵲?”
“不然要你騙我喔!”
“快倒了!”
“我就知道!”宋正廷呻吟!坝芯葐?”
容惜蓮深思片刻。“要大刀闊斧整頓,還要辛苦一段時間,半年到一年吧!”宋正廷兩眼一亮,凝重的神情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還得意的哈哈大笑!拔揖椭勒埬銇頉]錯!”
容惜蓮挑高雙眉!霸瓉砟阏埼襾,是要我?guī)兔裙镜??br />
“商學(xué)院榜首,教授口中最得意的學(xué)生,連商學(xué)院院長都說你是最有前途的年輕人,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宋正廷大力拍馬屁。“老頭病了兩年多,公司也被我繼母搞得差不多要收攤了,她才說要交還給我,所以……”諂媚的嘿嘿笑。“看在同學(xué)分上,幫個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