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威脅奏效了,一直到上主菜,氣氛一直都很融洽——至少,大家都平心靜氣地吃飯,加上朗佑這個氣氛調(diào)和者,時不時來兩句好笑的,倒是沒有冷掉場子。
“你的果香鴨胸不好吃嗎?”發(fā)現(xiàn)她幾乎沒怎么動這道主菜,余朗佑關(guān)心問道。
“嗯……鴨肉有點腥!彼c頭。
原以為這道鴨肉會充滿果香味道,結(jié)果卻不如預(yù)期。虧她還特地上網(wǎng)搜尋了評價,結(jié)果也不怎么樣嘛!下次不會再相信網(wǎng)路上的評論了。
余朗佑切了一塊送進(jìn)自己嘴里,偏著頭看了她一眼道:“還好啊。”
那是因為你只要是肉都可以吧!她暗自腹誹。
雖然都是肉食主義者,但林曼如是屬于“有品味”的,朗佑呢,則是“沒品味的”。
“那我跟你換吧!彼米吡怂镍喨猓瑩Q上自己的牛肋排。
林曼如樂得差點偷笑。從上菜起,她就一直覬覦著香氣四溢的牛肋排,現(xiàn)在交換過來了,簡直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樣。
豈是一個爽字可以形容的。
不過,要是以前,她可不敢吃這道牛肋排。沒有高超的切肉技巧,吃這道菜時,她只會拿起來啃。不是怕在餐廳丟臉,而是怕在陸諒則面前扣分。所以,有他的場合,她都只會選些方便入口的食物。
不過,現(xiàn)在就算被看見難看的吃相也無所謂了……偷偷覷了陸諒則一眼,確定他正專心切著杏鮑菇,這仿佛給了她極大的勇氣和信心,不管不顧的,就低頭狂嗑了起來。
好香、好嫩、好好吃啊。
全心全意沉醉在美食的天堂里,她沒發(fā)現(xiàn)陸諒則早已抬起了頭,看著她和余朗佑,沉思。
飯后,服務(wù)生前來詢問他們要用什么甜點。
林曼如低頭看著密密麻麻、種類繁復(fù)的菜單,覺得苦惱得不得了。怎么辦?想吃這個又想吃那個,根本做不了決定。
正當(dāng)她煩惱之際,陸諒則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他將菜單還給服務(wù)生,直接道:“我不用甜點,黑咖啡就好。”
點菜的時候,看見別人先點好是很有壓力的。林曼如飛快地瀏覽那一道道甜點,香蕉巧克力圣代、焦糖奶油布蕾、法式水果餡餅……怎么辦,到底該怎么抉擇呢?
在這當(dāng)口,她卻看見余朗佑舉起手,對著服務(wù)生開口:“我要——”
“請給他一個超濃起司蛋糕,謝謝。”她搶先替他做了決定,無視朗佑控訴的眼神,繼續(xù)點餐:“我要熔巖巧克力蛋糕,麻煩幫我加兩球香草冰淇淋,謝謝。”
微笑送走服務(wù)生,林曼如這才慢慢回頭,略帶歉意地看著朗佑,“沒辦法,我兩個都想吃嘛!”
余朗佑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每次都這樣,吃那么多不怕胖嗎?”
“哪有吃很多,我是好心幫你點好吃的,再順便吃幾口而已。”她顛倒是非地強(qiáng)辯。
“你哪一次不是吃光光?”余朗佑反問。
“……哪有?”她心虛了。
這兩人的互動落入了陸諒則眼里。他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啜飲剛送上來的里仙咖啡。
這咖啡,還真是苦。
用完餐,三人走出餐廳。
“你要搭我的車吧?”余朗佑問她。
林曼如沉默地點點頭。
這不是廢話嗎!不然要搭陸諒則的車嗎?
“我車停得有點遠(yuǎn),不然你先在這里等我好了。”看出她眼里的不耐煩,他安撫地摸摸她的頭。
有點討厭地?fù)]開他的手,林曼如不喜歡這種像摸小貓、小狗、小朋友的撫觸。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余朗佑更是故意笑著撥亂她的發(fā)。
“你去吧!币慌缘年懻弰t突然開了口,“我在這里陪她等!
什么?!陪她等——
她頓時一驚,求助似地往朗佑看去。拜托,千萬別留下她一個人啊,這種場面太刺激驚悚了。
余朗佑卻沒有理她,只是帶有深意地望了陸諒則一眼,笑吟吟地說:“不要欺負(fù)我家曼曼喔。”
看著他步履輕盈去開車的背影,林曼如再次深深感嘆“不怕神一般的舊情人,就怕豬一樣的好朋友”。朗佑這家伙,一天里面,究竟要把她賣幾次才甘心。
等等他就死定了!
不過呢,很有可能等不到收拾朗佑,她就會先死在這尷尬沉默的氣氛之下。
看著四周一間一間打烊的店家,林曼如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是該主動釋出善意,打破沉默了。再說了,她現(xiàn)在對陸諒則已沒感覺了——好吧,是還有那么一點點的依戀啦,但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喜歡或是愛了;所以,根本沒必要顧忌什么了。說穿了,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就是認(rèn)識了很久的人。
正常相處就好了,不是嗎?
“你買了新鞋子?”不等她開口,他先說話了。低頭看著她的鞋子道:
“這雙從來沒看過……”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話題,卻讓她心里一突。因為陸諒則最不喜歡她愛購物的習(xí)慣,每次被發(fā)現(xiàn)都會招來一頓念。
林曼如按照往常的習(xí)性,自然又緊張了起來,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支吾著開口:“這是特價的時候買的,不是很貴……所以……”
陸諒則卻突然一笑,看著她,“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林曼如被他一笑,忽然就不緊張了。而且,她干嘛要怕?就算被說了又怎樣,反正她也不祈求他的喜歡了。
“你倒是變了許多!睍@樣說,是因為他過去很少會對她笑。不知道是裝酷還是故意嚇?biāo),總是一張撲克臉,讓她猜不著他的想法,只能?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
可他今天卻對她笑了好多次。
難道被她喜歡,真的是一件很有壓力的事嗎……這樣的想法,讓她不禁有點沮喪。
“曼如……”他喚她。
“啊?”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以前都是直呼全名的。過去,她曾朝思暮想地期盼著他會用這種溫柔親膩的語氣叫自己名字,卻每每失望。
如今被這么一叫,只有驚訝,和一點淡淡的、無以名狀的,近似惆悵的感受外,就再沒有別的感覺了。
原來,長達(dá)八年的愛戀,是可以很快就忘記的……原來這段愛情并沒有深入骨髓。曾經(jīng)天真地以為,他會是自己一生的摯愛,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原來,她愛他的深度,遠(yuǎn)遠(yuǎn)不及自己的想象。
這是不是代表,她確實已經(jīng)放下了呢?
“那天你跟我說的話,我反復(fù)想起!彼统鲆恢煶榱似饋,“有些話,我想要告訴你,所以今天這頓飯是我請他找你來的,你不要怪他!蹦巧ひ舻统脸址(wěn),莫名地讓人心情平靜。
原來是這樣。不過,朗佑沒事先報備一聲,還是不夠義氣,所以等等仍是免不了要教訓(xùn)他一頓的。
從她閃爍的眸光中不難讀出她的想法,陸諒則無奈一笑,繼續(xù)道:“我想說的是——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么?”
林曼如不解地望著他。
他低笑一聲,平靜地回望她。“過去八年來,你對我的付出,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倍,不是不感動的!澳汴P(guān)心我,甚至比關(guān)心自己還多。天冷了,你織手套送我。熱了,時不時送冷飲給我。我搬家時,你自告奮勇來幫忙。升遷時,你主動籌辦幫我慶祝。高興時,你為我笑;難過時,你比我還傷心……這些,我都知道的。”
她聽著,也一樣樣地回想了起來。原來……她曾為他做過那么多啊……手工織手套,她是一家一家地去挑選毛線,還請老師教學(xué),只為了那手套可以合他的心意。買飲料、幫他搬家,是她在太陽底下能為他做的小小事情,所以她不怕曬、不怕累;更不用提那些喜怒哀樂,都像是昨天才發(fā)生的一樣,可是明明已過去那么久了啊。
眼眶,不知何時泛起了濕意。
“可是我從來不曾回應(yīng)你的心意!彼f。
低垂凝望她的漆黑眼眸里閃過的情緒太快速,她讀不出。
“一次也沒有,反而是次次讓你失望,不斷地傷害你!笨嘈α讼,他轉(zhuǎn)移了視線,望著街角!罢腋鞣N理由拒絕、挑剔,甚至傷害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說到這里,他稍為一頓,復(fù)又道:“曼如,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美好的女孩。聰明、獨立,而且美麗。你的喜歡,對我而言,一直是個意料外的甜美收獲,可惜的是,我無法收下!
可能是天氣太冷,他低嘆了一口氣,“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真的很好,你會遇到比我更適合的對象,所以……我真的不太會說這些話,你知道的。”
他無奈地聳聳肩,“能像今天這樣,再見到你、和你說話,我很開心……你呢?”
就算他再不會說話,但他想說的,她也懂了。
林曼如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了口:“其實呢……我覺得滿生氣的!彼室馔nD了一下,觀察對方的表情。在找到了預(yù)想中的焦急之色后,才大發(fā)善心地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居然還發(fā)我好人卡。剛剛朗佑不是要你不要欺負(fù)我嗎?結(jié)果你還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啊?哈哈!”
說著,她對他綻出一抹笑——過去從未對他展現(xiàn)的輕松笑容。
太在乎,往往會失去最真實的一面。
現(xiàn)在,可以輕松地看著他,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說真的,不是一點感覺都不存在了。心里多少是記掛著他的,但一頭熱的愛戀早已不復(fù)存在了——而且她知道,必須要跨過名為陸諒則的關(guān)卡,才可能真的向前走。
陸諒則有些微失神地看著她的笑容。片刻間,他很快便揮去了其它想法,只是看著她,同樣綻開笑容。
愛與不愛,都已不重要了。
普通的距離,普通的關(guān)系,只需要微笑,就足夠了。
“嘿……少抽點煙吧。”她開玩笑道。
“難哪!彼麩o奈地笑了,吐出的煙圈裊裊上升,恰似明月之暈,淡淡柔柔,融入這城市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