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有著想治病的私心,但有更多的原因,是不希望閻焰涉險,眼前的古昊既然能被稱為魔頭,自然功夫不在話下,更別說他有這么多的幫手,縱使閻焰功夫再好,雙摯難敵眾手……她不要閻焰受傷。
「我去!」她大聲喊出她的決定,就怕兩人真的打起來。
「易水荷!」閻焰低頭瞪了她一眼,慣有的冷靜一遇上她就破功。
水荷捂著耳朵,這男人的內(nèi)力真是嚇人,她都快被震聾了。
「只是治個病,花不了太多時間,你就讓我去嘛,就說醫(yī)者父母心,這一路上我不都說過幾百遍了�!顾⑧街�,一臉不情愿,難得添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態(tài)。
閻焰沉默,表情陰側(cè)。「你不也說了,這風(fēng)雨來得既急又猛,眼下也只有「黑城」有處躲避,我全身又濕又黏,找個地方讓我梳洗一下,可好?」水荷柔聲再問,寧可對著他示弱,也不愿他與這么多人起沖突。
大概是見慣她強悍潑辣、得理不饒人的模樣,現(xiàn)在帶著一點點乞求味道的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倒叫他無法開口拒絕。
「讓我去瞧瞧嘛。」水荷窩在他的懷里。
只見閻焰眉頭蹙得更緊,像是就要打結(jié)了……
就在水荷以為這一場硬仗是免不了的時候,他出聲了。
「你動作最好快一點!」他惡狠狠的出聲。
水荷先是一愣,接著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在心里歡呼一一哇!她贏了。
停在寬闊的護城河外,水荷好奇地四處看了看。
黑城,果然……很黑。真是名不虛傳。
偉岸的城墻是黑的,連數(shù)人高的城門,也是上等堅硬黑沉木所制,聽說上面還涂著某種特殊的顏料,在黑夜里有隱身的功效,讓敵人無法分辨方位,能成功避免他人夜襲。
「放橋�!钩情T上的守兵看到城主回歸,命令放橋,動作迅速確實,一行人終于得以進入大名鼎鼎的黑城里。
坐在閻焰身前,水荷睜著一雙大眼環(huán)顧四周,訝異在嚇人的城墻之內(nèi),竟是這般安居樂業(yè)的景況,居民們士農(nóng)土商,倒與一般人沒什么兩樣,不同的就是城堡上的黑衫軍,與騎著駿馬在前帶路的城主古昊。
他像只蓄勢待發(fā)的猛虎,連坐在馬背上時,都不減那種威猛的氣勢……
「易水荷!」閻焰不悅的壓低聲音喊了聲,看著她隨即揚起眼來。
「嗄?你又連名帶姓叫我?」她疑惑的看了怒火在眸中燒的閻焰一眼�!冈趺戳耍俊�
閻焰不說話,只是瞪著她,很用力、很用力的瞪著她。
這小妮子還敢問他怎么了?
這一路上,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古昊,支著下顎,專心一致的看著,看得他一肚子火,看得他怒火中燒。
他是一塊冰,一直以來,他自認(rèn)不曾在乎過什么,所以云淡風(fēng)輕,所以冷若寒冬,但是這易水荷,卻總是能不說一句話,就氣得他頭頂冒煙。
「生病的是他的妻子,不是他,你可以收回你的目光,不需看得如此詳細(xì)�!�
閻焰冷冷提醒,臉色難看,努力按下那不明所以的情緒,更告訴自己,他的心情不好,只是因為行程又延誤的關(guān)系。
水荷先是一怔,而后恍然大悟,低垂的眼里閃過笑意。
他開始在乎起她的眸光,開始希望她的眸里,只裝著他的影子,她知道,他吃醋了。
這一點小小心思,他不會承認(rèn),而她也不想戳破,只好回過身來,一雙小手支著下顎,認(rèn)真的看起他來了。
「其實這么一比,你好看多了�!顾烧J(rèn)真巴結(jié)。
頭上傳來一聲冷哼,顯然對她的巴結(jié)很不以為然。
「哼!」閻焰危險冷覷一眼,語氣不滿。
「而且,你還以一擋十,氣勢更加迫人�!顾尚Φ酶�,伸手撫著他好看的下顎,新生的胡須有些扎人,但是她喜歡。
「哼�!惯@次的氣聲小了些,語音也柔軟了些,顯然是聽進她的贊美了。
「再說,斷魂鞭名震武林,小小一個黑城的城主,又怎么能跟你比呢�!顾蓸O盡甜言蜜語之能事,只為博他一笑。
只是,他沒笑,反而低頭瞪了她一眼,還奉上一句。「見風(fēng)轉(zhuǎn)舵的家伙�!�
「見風(fēng)本來就要轉(zhuǎn)舵,要不然,還讓船翻了嗎?」水荷干笑幾聲,一點兒都不認(rèn)為自己錯。
雨漸漸的小了,吹來涼風(fēng),讓人直打哆嗦。
間焰沒有忽視她的小動作,只是伸手讓斗蓬替她擋去了風(fēng),將她抱得更緊,雖然兩人渾身濕黏,但總是祛除了一些寒意。
寒風(fēng)仍舊濕冷,但躲在他的懷里,暖意一陣陣傳了過來,水荷笑盈盈的決定,她賴定他了!
進到古昊的宅院里,他們簡單的梳洗之后,直接被帶到城主夫人的房里。
才進到屋里,水荷就聞到房里有濃濃的藥味,那個纖細(xì)的小女人躺在床上,蒼白纖細(xì)的恍若風(fēng)一吹就會飄散在空氣中。
「昊……」小女人一察覺到有人,隨即用著虛弱的聲音開口喚著心愛的男人。
「小歡,我在這兒�!构抨豢觳絹淼剿纳磉�,大掌握住她的小手�!肝艺埩舜蠓騺斫o你看病,放心吧,這次一定可以醫(yī)好你的病�!�
床上的小女人虛弱的笑了,知道他安慰的成分占大多數(shù),也不想讓他失望。
「是啊,我一定能好起來的�!惯@話是說給古昊聽,她自己心里有數(shù),愈來愈虛弱的身體,愈來愈疲乏的體力,她大概撐不過今年了。
水荷遠觀小女人的面色蒼白,但唇色卻艷紅,雖然纖細(xì),卻不是骨瘦如柴,但體力像是被抽干,連舉手的力道都快使不出來,幾乎耗盡元氣。
觀察她的異常氣色,水荷心里閃過疑惑,但并沒有說出口,只是趨近,準(zhǔn)備替這個與自己年紀(jì)相差無幾的城主夫人把脈。
「讓我看看�!顾刹趴拷�,古昊就讓開位置,耐心且專注的等著她的診斷。
房里氣氛安靜,除了病人虛弱的呼息外,古昊與閻焰都屬內(nèi)力高深,呼吸又綿又長,但在這其中有個異數(shù),呼吸短促而急慌,似是擔(dān)心著什么。
她一邊診脈,一雙大眼在房里繞了繞,除了兩個負(fù)責(zé)服侍的侍女之外,還有個斯文瘦白的男人站在墻邊。
愈著診著脈,水荷的表情愈奇怪,察覺事有蹊蹺,夫人明明體弱、四股無力,但脈息卻平穩(wěn);臉蒼唇紅,血脈流暢卻滯塞在入藥的唇邊,一雙唇兒艷紅似火。
這樣的脈象,不合情理,更不合藥理,唯一的解釋是,她沒生病,只是中毒。
她收了勢,將夫人的手腕收入棉被里,在心里斟酌著該如何解釋夫人的病情。
她心里清楚,在情況未明之前,不能驟不斷語,怕會打草驚蛇,她得先查出誰是那個下毒的人。
「小歡是怎么了?」古昊率先發(fā)聲,俊臉上滿是焦急,那是掩不住的關(guān)心。
水荷注視著古昊的臉色,這樣的焦慮神情是裝不出來的一一下毒的人不是他。
而始終站在墻角的男人,也在此時往前一步,對她彎身作揖。
「在下李斯明,是負(fù)責(zé)替夫人診病的大夫,屬下無能,始終未能診出夫人病痛根源,想請教女神醫(yī),夫人病因為何?」李斯明惶惶恐恐,仿似深怕會因此丟了小命。
「別這么說,你已經(jīng)盡力,咱們是多年的兄弟,在創(chuàng)城初期,你跟著我,帶著小歡水里來、火里去,我不會因為這樣怪罪你�!构抨皇欠欠置鳎^不連累他人。
水荷不發(fā)一語,只是瞧著李斯明。
這樣的急促與緊張,是因為醫(yī)術(shù)不如人而心慌怕責(zé)罰?還是根本另有原因?
「夫人病徵復(fù)雜,我得細(xì)細(xì)診斷,但現(xiàn)在以調(diào)養(yǎng)身子為先,拿紙筆來,我先寫下藥方,這幾天由我來負(fù)責(zé)夫人的飲食起居,主為藥療,佐以食療,盡早恢復(fù)夫人體力,才能抵抗病癥�!顾上胂葦嘟^下毒的途徑,用藥草淡化夫人體內(nèi)毒性。
侍女聞言急步奔出,一會兒之后便拿了紙筆奔回,在案上鋪好紙筆,水荷伏案寫下藥方,寫完之后交給在一旁候著的侍女,侍女又急步而出。
水荷看了一眼,想來夫人的病讓城主精神緊繃,連帶著身旁的人也無法放松。
「放心吧,夫人的病,我有辦法。」水荷對著古昊微笑,自信十足。
「真的?」古昊驚喜的神情寫在臉上,隨即轉(zhuǎn)過身回到床邊,愉快的握緊發(fā)妻的手�!嘎牭搅藛幔颗襻t(yī)不是虛有其名,她有把握醫(yī)好你�!�
夫人只是笑,并沒有抱持太大的希望,這一年多來,多少個大夫來來去去,哪個不是說他有辦法,到現(xiàn)在,她還是躺在床上,甚至連起身都無力。
「放心吧,夫人。」讀出了小女人眼中的絕望,水荷笑盈盈的開口�!肝也皇莿e人,我是易水荷,易神醫(yī)唯一單傳的女大夫,如果治不好你,我爹地下難安�!�
「你是……認(rèn)真的?」水荷的自信,終于滲進城主夫人的眸里,蕩進了她的心里,激勵她低沉許久的心情。
「當(dāng)然。」她可以拍著胸脯保證。
這不是什么疑難雜癥,這只是怕……內(nèi)神通外鬼,有人蓄意謀害夫人性命,只要揪出「那個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古昊與夫人對視一眼,眸中都漾著興奮的神采,古昊甚至還轉(zhuǎn)過頭來,信誓旦旦。
「若姑娘真能治好小歡的病,就是古昊的再造恩人,不論姑娘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古昊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就在水荷正想搖手,叫他不用那么客氣時,有人的反應(yīng)比她快一拍。
「用不著你赴湯蹈火�!归愌骝嚨爻雎暎瑲庀⒋种�,滿是不悅,接著將視線轉(zhuǎn)向水荷,語音鏗鏘�!杆氖�,我來管就好�!�
水荷一僵,迎視著他的目光閃爍難測,難得她有些頭皮發(fā)麻,不過心里深處卻也有著小小竊喜。
但他隨即又丟出一句很掃興的話一一
「在「醫(yī)典」找到之前,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快把事情了結(jié)了吧�!归愌姝h(huán)顧四周,撂下結(jié)語之后,大步一邁,直接往外走去。
水荷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該踢他兩腳,還是追上去揍他兩拳,怎么說起話來這么討人厭……
正當(dāng)她目送著閻焰離開時,她的眼角正好看到負(fù)責(zé)治病的李大夫,正低著頭盤算什么,似乎并不為夫人即將痊愈而高興。
水荷心底大致有個底,知道該從哪里查起了。
幾日過去,正如水荷所預(yù)期的,中斷了毒藥的進食之后,夫人的體力恢復(fù)得很快,古昊難得露出笑臉,對兩人加倍禮遇,水荷更是不敢放松,深怕一個不小心,會讓惡徒再有機會下手。
她所有的精神幾乎都放在城主夫人身上,除了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藥方之外,并沒有特別開立藥方,但效果卻出乎意料的好,這一點也讓古昊察覺出異樣,決定找機會問清楚。
一日下午,趁著夫人午憩時,古昊約了水荷往后山隱密處一談,水荷也認(rèn)為該是說明一切的時候,因此并沒有拒絕他的邀約。
然而兩人并肩離開的身影,正巧落進閻焰的眼里。
閻焰的拳頭在那一幕映入眼底時,不自覺地緊握,久久無法轉(zhuǎn)開視線。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種感覺,像是有誰突然搬來一塊大石頭,往他的胸口一壓,他連呼吸都無法舒坦。
這些天……她是忙著治病?還是忙著與古昊相處?
之前總嫌她又吵又煩,而她在見到古昊之后,就完全的變了樣,不但幾日漢見他都沒關(guān)系,他在猜想,或許她早把他忘了,也把要尋找「醫(yī)典」的想法忘了。
更或者,他可以直接向她索回「屠血戒」,現(xiàn)在的她,或許不需要他了。有了古吳,她能完成任何的心愿,那男人不是說了嗎?甘愿為她赴湯蹈火,上山下海?
心里涌上一陣又一陣陌生的酸澀,那是一種閻焰完全無法辨別的情緒,那不是怒氣,卻遠比怒氣還要深刻,像是刻進他的心里,有些痛痛的、扎扎的,想發(fā)泄又發(fā)泄不出來,想壓抑卻又壓不回去……
「真是見鬼了!」閻焰低咒幾聲,排解不了這說不出口、解釋不來的情緒。舉步才邁開要走,卻還是停了下來。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他們離開的方向,至今仍未見到兩人歸返的身影,他發(fā)現(xiàn)他走不開身,像是被誰牽絆住了。
掙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讓自己靠著大樹,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等著。
這只是……基于職責(zé)罷了,在任務(wù)完成之前,他必須保護水荷的安全,必須確定她的行蹤,必須知道她回來的時間,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無關(guān)什么心情,無關(guān)什么情緒,那只是責(zé)任而已一一他再一次告訴自己。
只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否認(rèn),她的一切言行已經(jīng)明顯影響到他的情緒,她的喜怒哀樂,在不知不覺中,也慢慢變成了他的喜怒哀樂。
閻焰猜想,她與古昊在一起,應(yīng)該很快樂吧……可為什么,他笑不出來呢?
除了郁悶到想殺人的躁郁之外,還是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連呼吸都能想到水荷呢?
為什么他開始想念那縈繞在鼻尖的淡香,那屬于她的小小女人味道……
有誰能告訴他,為什么?